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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音一落,公仪音清晰地看到薛静仪眼底凉淡的神情寸寸碎裂,最后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苍凉和颓败。
薛静仪颤抖着双唇,寒凉的目光紧紧定在公仪音面上,沙哑着嗓音不可置信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事已至此,公仪音只能当做不知道薛静仪对秦肃的那些情愫,勾起嘴唇笑了一笑,“父皇昨日给阿染和五兄赐婚了呀,所以阿染今日过来,并不奇怪呀?”
公仪音知道自己现在面上的表情一定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这种明澈的天真和纯粹,其实更伤人,可是……她只能当做不知。
薛静仪和萧染当中,总要伤一个,她既然选择了萧染,就只能放弃考虑薛静仪的感受。
听得公仪音清晰的话语一字一句地吐出,薛静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踉跄着退后几步,眼中带着惨烈的神色。
“不……不可能……”她紧紧盯着公仪音的眼眸,终于压抑着吐出了这几个字。
见到她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公仪音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她并没想到,薛静仪竟然对秦肃用情如此之深,深到听到他的婚讯时,眼底便再无光芒,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了她的一切喜怒哀乐。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萧染却忽然开了口,“是真的。”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起一丝波澜,似乎不带感情,可公仪音还是从她的瞳孔深处,看出了浅淡的不忍。
萧染到底心善。
她不忍伤害薛静仪,却也更不想让公仪音一直替她背锅。她同公仪音一样,如果要在薛静仪和公仪音之间两者选一,她选的,自然也是公仪音。
听到萧染的声音,原本有些怔忡的薛静仪却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抬头,通红含煞的眸子直直盯在萧染的面上,似乎想将她的面容剜出一个洞来。
那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憎恨,便是公仪音看着,也忍不住打了寒颤。
“主上为什么会给你和义兄赐婚?”薛静仪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紧紧黏在薛静仪的面上,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色彩,说出来的声音,也冷得像是从九泉之下爬上来的厉鬼一般。
明明五月的盛夏,公仪音却觉得周身一阵寒气涌上。
萧染身子一颤,很快调整了情绪,保持着声音的平稳,看向薛静仪一字一顿道,“主上本想将静和宗姬赐婚给阿肃,可阿肃说,他喜欢的人是我,所以主上便转而给我们俩赐婚了。”她的声线带了丝清冷,如同三月清晨薄寒的天气,没有带一丝主观情感,这也是为了不刺激到薛静仪。
她陈述的是客观事实,用的也是平静的语气,可听在薛静仪的耳朵里,却如同在她原本就空洞的心里又狠狠地插了一道刀,鲜血淋漓。
薛静仪呆呆地看着萧染,眼中通红如血,脑子里不断回响着方才萧染说的话。
阿肃说,他喜欢的人是我……
她亲亲热热地叫他阿肃,她说义兄喜欢的人是她……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最先认识义兄的那一个,明明她跟义兄才不过见了几次面,为何义兄会喜欢上她?!
薛静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裂开来了。
她双手抱住头,无力地蹲了下来,面上是痛苦之色。
萧染一见,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出声问道,“静仪,你……你没事吧?”说着,将手伸到薛静仪面前想看看她的情况。
却只听得“啪”的一声,萧染伸出去的手被薛静仪“啪”的一下打开了,萧染不妨,身子朝后仰,幸好公仪音眼明手快,上前两步扶住了她,才使得萧染不至于跌倒在地。
公仪音瞥一眼萧染的手背,见已经被薛静仪打出了通红一块,足以见得她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气,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沉了声音道,“静仪,有话好好说,干嘛要打人?!”
薛静仪猛地抬了头,充满戾气的目光在公仪音和萧染面上一转,恨恨道,“我不需要她来假惺惺的装好人!”
见薛静仪这样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模样,公仪音终于来了些气,盯着薛静仪道,“静仪,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你和五兄本就是以兄妹相称,又何必徒生妄念?!”
薛静仪身子一颤,在身后跟着的采月采星的搀扶下慢慢起身,空洞无神的目光落在公仪音清澈中带了些许犀利的眼眸中,忽然自嘲地笑一声,“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又是干笑两声,语气中带了淡淡的讥讽,“是啊,这世上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呢?!你可是赫赫有名的重华帝姬啊,断案如神,料事如神,你能查清楚谁杀了我父亲,对我的这些小心思自然也早就看清了不是?!”
她的目光猛地又转向萧染,语带控诉道,“那她呢?你也早就发现了她对义兄的心思了对不对?可叹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以为你们是真心为我好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怎么就不仔细想一想,为何你们每次来我府上的时候,总能碰上义兄?你们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说方才公仪音还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这会便只剩下满满的心寒了。
诚然,在萧肃的问题上,她的确选择了帮萧染,但是从始至终她对薛静仪的心,没有半分是虚假的,包括从一开始她们因常夫人和萧染而认识,但薛府突遭巨变,她都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的,也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想帮助她。
可现在她却说,当初她们的那些好心,其实都是另有目的,这让公仪音如何不心寒。心中对薛静仪仅剩的那几分情意,也因为她的这番话而寸寸烧成了灰烬。
这世上最伤人的,抵不过言语二字。
想到这里,公仪音不再有任何顾念,冷冷地盯着薛静仪道,“你若是这般想得,就当我和阿染从前对你的心都白费了。至于五兄,他和阿染的婚约已定,你便是再不满,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了。只希望你日后能好自为之才是!”
说完这话,她再也不看薛静仪,拉过萧染道,“阿染,我们走吧。”
萧染点点头,跟着公仪音离去。
转身的瞬间,她看到薛静仪原本故作从容坚强的面容上,终于被撕开了斗大的口子,一寸一寸,皲裂成灰。
再见,薛静仪。
萧染在心中默念一句,终于不再留念,跟在公仪音身后,大步离去。
因着方才薛静仪之事,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谁也没有说话,只漫无目的的走着。还是公仪音先回了神,见她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闹市,收拾好情绪看向萧染道,“阿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萧染点点头,抬头见对面便是一家茶楼,便伸手指了指道,“去那间茶楼坐坐如何。”
公仪音应了,同萧染一道走了进去。
两人叫小二开了间雅间,从从容容地坐了下来。
小二很快将茶上了来,行礼后又知趣地退了下去。
公仪音看一眼萧染面上略带苦涩的神情,出声宽慰道,“阿染,方才她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爱情总是让人盲目而冲动的。”
萧染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方才还要多谢你替我解围了。”
“阿染又何必同我这般客气?我也是看不过眼了,不想她竟然偏执成了这个样子。”公仪音心中唏嘘,目光落在手中的青釉色杯盏上。
萧染又何曾不是心有戚戚呢?毕竟都是曾经要好的朋友,如今反目成仇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两人心思各异地沉默了一会,公仪音想起方才就想问萧染的一事,沉沉开口道,“对了阿染,你昨日回去,家中长辈没有为难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