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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字一句地钻入韩震的耳中,他身子一抖,满目震惊地抬头看向秦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直到目光触及到秦默冷淡的双眸才恍然间回过神,猛地直起身子大喊道,“下官冤枉啊!”
秦默声音凉薄,神情淡漠,“冤不冤枉的,韩都督在审讯时再做辩解吧。”说着,朝后挥一挥手,“带走!”
身后的虎贲军大声应一声,上前就要抓人。
这时,府内突然急急奔出一人,尽管腿一跛一跛十分不便利,但还是速度极快地冲到众人面前,张开双手一拦,“我父亲是朝廷命官,你们谁敢动他!”
正是韩宇!
秦默的目光落在韩宇身上,眸中神色更冷了。
泄露公仪音身份的事还没跟他算完账,他倒自己撞上来了。
秦默冷冷一勾唇,原本还冰雪般通透的眸中倏然间沉了下来,恍如暴风雨前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一般。他冷冷将金牌一举,“御赐金牌在此,谁敢质疑?!”
韩宇一怔,似乎没想到秦默居然有御赐金牌在身,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秦默眼中的冷意更甚,他甚至都懒得施舍韩宇一眼,冷声对着身后的虎贲军道,“韩震之子韩宇在此案中亦涉嫌勾结邪教,一并压入牢中候审。”
韩震一听,原本还强自震惊的面上露出惊慌的神色,眼角的肌肉一抖一抖,站起身一把将韩宇拉至身后道,“犬子跟此案没有任何关系,秦寺卿不要冤枉好人!”声音中带了一丝强装镇定的心虚之意。
秦默唇畔嘴角勾出的笑意更深了,却也更冷的,让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添几分清寒,东风一吹,韩震感觉四肢都僵硬了起来,然而比身体更冷的,是他的心!
他颓然地低下头,知道自己此次怕是难逃此节。韩宇方才冲动之下冲了出来,这会早已被这阵势下得瑟瑟发抖,手紧紧抓着韩震的衣袖,颤抖得厉害。
韩震望一眼衣袖处颤抖着的韩宇的手,突然心中又迸出一丝残存的信念来。就算他暴露了,阿宇也不能有事,那是他们全家唯一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眼看向秦默,刚要张口再说,却见秦默向前几步在他身侧停下,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一字一句飘入他的耳中,裹着冬日严寒的清冷,冻得他的耳膜没了知觉。
他说,“帝姬的身份如何泄露的,我想,不用我再说一遍吧!若此事传到主上耳朵里,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置你?!”
韩震的身子猛地一颤,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又是愤恨又是绝望的盯着秦默,“秦寺卿,犬子的腿……”
他话未说完,但眼底的恨恨之意已经泄露了他心中的猜测。
秦默嘴角弯出一抹凉淡的弧度,“令郎大概树敌太多,总有那些看不惯他作为的人吧。”说着,再不看他,招手让人带了韩震和韩宇下去。
原本还存着一丝负隅顽抗之心的韩震这会彻底颓败下来,耷拉着头任由士兵拖了下去。至于韩宇,躲在韩震身后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更加不敢多说什么,瘫软着身子也被带了下去。
秦肃走上前来,与秦默在府门口并肩而立,目光沉沉打量着面前宏伟壮阔的都督府。都督府比起刺史府而言,明显要富丽堂皇不少,也从侧面反映出韩震和钟志柏为官理念的不同。钟志柏虽然不见得是个成功的父亲,在为政上也不能保证完全大公无私,但起码该坚持的原则还是在的,否则天心教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快上达天听。
秦肃看向秦默,“老九要一道进去么?”
秦默摇摇头,“藏那些信件的地方我已经同五兄说了,这府里就拜托五兄了。等五兄这里有了接过,我再去牢里再会会韩震,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信息来。”
经过这几日对韩震的严密监视,秦默的人终于搞清楚了韩震和青龙圣使的通信信件放在了何处。韩震性子缜密,留下这些信件自然是为了防天心教过河拆桥而留了一手,不想却成了证明自己和天心教有染的铁证,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秦肃点点头,“好。你小心些。”说罢,带人进了都督府。
秦默亦转身离去。
虎贲军果然在秦肃书房中的密室里发现了他和天心教通信的信件。铁证面前,韩震再也没法抵赖。他不再狡辩,却也不再说任何话,任谁审问也不开口。
秦默闻讯亲自去了牢房。
韩震到底曾是冀州都督,再者秦肃也有授意,所以狱卒并未为难韩震。不光没有对其用刑,还将他和韩宇分隔开来,安排在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当中。
可越是如此,韩震却愈发心里不安起来。
狱卒将秦默带到关押韩震的牢房前,在秦默的示意下打开了牢门,然后恭恭敬敬地退至一旁不再出声打扰。
“韩都督,别来无恙啊。”秦默淡淡一勾唇,同韩震打了声招呼。
韩震坐在牢中的坐榻之上,见秦默进来,也不起身,只懒懒撩起眼皮子看了秦默一眼,又很快一言不发地垂了眼皮,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秦默也不恼,走到他跟前停了下来,“韩都督这是不打算说任何话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韩震不曾抬头,看着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云纹鞋履硬邦邦道。
秦默一掀袍角,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注视着韩震的面上神情,低低的语声慵懒而清淡,“韩都督如此万念俱灰,看来是也不想管令郎了。”
听到韩宇的名字,韩震眼皮猛地一跳,垂在身侧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秦默微微勾了唇角,眼中一抹志在必得的神色闪过。
他早就打听过了,韩震妻妾成群,却独得韩宇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宝贝得要紧。如今他铛锒入狱,还把韩宇拖下了水,若是让主上知道了韩宇在这桩案子中扮演的角色,韩宇绝对逃不过一死。如此一来,韩家怕是后继无人了。韩震怎么会甘心韩家在他手中绝后?
他没有再多说其他的话,只紧紧地盯着韩震,等待他拿着主意。此时韩震的心里必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多说反而无益。
果然,韩震最终还是抬起了头看向秦默,眉眼间早已不复平日里的意气奋发,只有一片灰败的颓丧之色。他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嘶哑着开了口,“寺卿可以保下阿宇?”
“我虽不能承诺能保下他,但我却能隐瞒下韩宇在这桩案子中充当的角色。如此一来,他最多也就是受你拖累,判个从犯的罪名。否则以主上对重华帝姬的宠爱程度,韩宇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想你应该也能预想到。”
至于韩宇在牢中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这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了。秦默心中暗想,清澈淡然的眸中飞快划过一丝嗜血的残忍。
听秦默这么一说,韩震的眼神果然松动了几分。
终于,他抬了头,嗫嚅着开口道,“秦寺卿请记得今日的承诺。”
“自然。”秦默淡答,眼神中却没有一抹温度。
“那好。”韩震长长吸一口气,终是妥协了下来。待秦默唤来做笔录的狱丞,他开始缓缓地讲述起他所知道的关于天心教的事。
从天心教找上门开始,到天心教让他做的事,再到前些日子青龙圣使出现让他打探公仪音的身份,一一说了出来。他的声音中带了丝对生无可恋的绝望之意,让这样阴暗破败的牢里显得愈发压抑起来。
终于,他说完了所有的事,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
“照你的说法,每次都是青龙派人或者亲自来联系你的,你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秦默略略一思索,开口问道。
韩震点头,“天心教和青龙的警惕心都很高,从来就没有透露过任何行踪。”
秦默紧紧盯着韩震,“以韩都督的性子,一定不甘一直处于下风吧。”
韩震眼神一闪,似乎被秦默说中了心思。
秦默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韩都督既然如此没诚意,看来令郎的命也不值得留下了。”说罢,转身拂袖欲走。
“等等。”韩震最后的心机被秦默识破,颓然瘫倒在地叫住了秦默,待秦默回头,他有气无力地开了口,“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派人偷偷跟踪过天心教的人。那次青龙派了人给我送信,我观那人的谈吐,应该在天心教中有一定的地位,因此让府中特意雇来的善打探之术的江湖人士暗暗跟了上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沮丧起来,“只可惜,那人跟到一半就跟丢了。”
“怎么跟丢的?”秦默追问。
“据我雇的那人回来禀报,他跟着天心教那人到了卧龙山中,正跟到一处茂密的林子里时,那天心教的人却突然在他眼前不见了踪影。”
“在他眼前失踪了?”秦默追问。
韩震点点头,认真回忆一番,将那日他所雇的江湖人士的原话告诉了秦默,“他说,那人的警觉性很高,他不敢跟得太近。走到林子中间时,那人的身影在一颗树后一闪,他等了很久都没见其在树后出来,走近一看,发现那人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踪迹。”
秦默微蹙了眉头,“是不是地上有机关之类的?”
韩震摇摇头,“我之所以雇佣那人,就是因为那人擅长跟踪,在江湖中有几分名头。他当时也想到了这一层,在那棵树周边的地上探查了半天,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
秦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棵树的位置你可知道?”
韩震点头,“他当时在树上做了记号,回来后又画了那棵树的位置草图给我,我收在了书房内的密室中。”韩震已没了隐瞒之心,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
秦默定定看了他一眼,启唇应道,“好。”然后微一点头,转身朝牢房外走去。
“秦寺卿请别忘了答应我的话。”韩震在他身后大喊。
“自然。”秦默脚步未停,只凉淡地扔下了两字。
出了牢房,他示意狱卒将牢门锁好,径直出了监牢。
到了刺史府,秦默先去找了秦肃,问起韩震所说的那棵树的位置草图。
那份草图果然在秦肃在韩震密室里收缴到的东西当中,他闻言点点头,让人将那草图找了过来。秦默谢过他,往菖蒲院而去。
荆彦和谢廷筠都在,公仪音也从薜荔院赶了过来,同他们一道等着秦默的消息。听得院中的动静,公仪音眼神一亮,如小鸟一般掀起毡帘迎了出去。
“阿默,怎么样?”公仪音扬起小脸看向秦默问道,眼神中带着亮晶晶的神色。
秦默轻轻笑一下,牵起公仪音的手,“外面冷,进去再说。”
进了房中,四人在凭几旁围坐了下来。
厚厚的毡帘隔绝了屋外的冷气,房内炭盆中的火势也燃得正旺。秦默脱下身上斗篷,自袖中掏出从秦肃那拿到的草图,放在凭几上摊开来。
“这是什么?”荆彦好奇地凑了上去。
公仪音也跟着凑上前一看,迟疑着道,“这……看上去像是份地图?”
秦默点点头,将从韩震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三人,又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准备下午去卧龙山看看。”
“我也去!”三道声音同时响起,竟是房中其他三人同时出了声。公仪音和荆彦谢廷筠两人相视一笑,都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顿时变得轻松了几分。
秦默点头应道,“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就用过午饭一起出发吧。”
午饭后。一行人踏上了前往卧龙山的路途。
前几日虽然下了大雪,但这几天都是艳阳高照,山上积雪已化,山路好走不少。除了公仪音几人,秦默只带上了一同跟来冀州的几名侍卫,并未惊动秦肃和虎贲军。
那份底图草图画得很详细,秦默一行人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地图中表示的那棵树木所在。
那棵柏树看上去已有百年历史,树干十分粗壮,得两人合抱才能抱住,只是因正值寒冬,枝上树叶早已掉光,望过去光秃秃的。树干上一人高的地方刻了个小小的三角形记号,应该就是韩震雇佣的那名江湖人士留下来的。
秦默站在树木前环了一圈四周,对着身后带来的侍卫沉声吩咐道,“散开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机关。”
秦府侍卫齐声应一声是,四下散开了去。荆彦和谢廷筠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当中。
公仪音提起袍角在那棵柏树前蹲下,仔细寻找着地上的蛛丝马迹。
地面上堆满了树叶,一层一层,最下面的已经开始腐烂,混合着前几日消融的雪水,使得地上的泥土有几分恶心,一股呛鼻的气味钻入公仪音鼻中。
她拿手扇了扇,起身站了起来。
按照韩震的说法,那名江湖人士说,那名天心教的教徒是走到这颗树后突然消失不见的。这四周树木茂密,很有可能此处有什么机关。可是……既然那人是极善追踪之术的江湖人士,基本上就是靠这行吃饭的,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的,他们再过来找真的会有收获吗?
公仪音生了几分怀疑,放眼向四周望去,只瞧见秦府侍卫们忙碌的身影,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她微微叹一口气,半倚在树干上仔细分析起来。
因四周除了秦默,其他人都去查探情况去了,所以公仪音放松了不少。一脚撑在树干上,双手抱臂,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既然想不通的话,不妨换个角度来试试?
一个人,为何会在眼前突然消失?
她左想右想,可是除了地下设有机关的情况,她实在是想不出第二种会让人在眼前突然消失的法子了,这简直就跟变戏法一般!
公仪音心中暗自腹诽。
想起戏法,她又想起那日跟钟灵珊在天香楼看过的戏法。那笼子里的鸟也是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的,可惜那个戏法用的是障眼法,在这次的情况中并不适用。
她垂下眼帘,叹了口气,目光漫步目的地看向远方。
第二个戏法倒是更有意思,也更难看出其中的手法一些。大家都只想到了那木箱中的女子会藏在幕布之后,谁能想到她其实还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只不过往下躲了躲,利用了那利剑插入的盲区罢了。
等等……
想到这里,公仪音面上神色突然僵了一僵。
这跟此次的情况不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么?大家都以为那人是遁了地,如果……如果他不是进入了地底,而是……而是进入了她身后的树木中呢?
正是因为从前很少有在树木中设机关的情况,所以大家都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想到这里,她眼中冒出一缕激动的神色。秦默此时正好朝她望来,看见她脸上神情,微微一怔,抬步走了过来。
“阿音,你想到什么了?”
公仪音没有立刻回答,面上显出一种显而易见的兴奋之色。
她郑重其事在那柏树前蹲了下来,伸手叩了叩底部的树干,几声“咚咚”声传来。
听到这声响,秦默脸色一变,跟着在公仪音身旁蹲了下来,也伸手叩了叩树干。他的力气比公仪音大,这次传来的回想比方才更大,也更清晰了些。
秦默和公仪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可置信。
两人顾不上说话,急急伸手在树干上摸索起来。
突然,秦默放在一处树枝上的手一顿,公仪音顺着看去,正看见在那几枝树干的交叉处,有一个凸起的圆结,颜色与周围的树干并无两样,似乎就是个普通的树结一般。可观秦默的神色,公仪音便知道这个圆结一定有什么端倪。
秦默眸色闪了闪,手下一用力。
只见原本密合严实的树干底部竟然缓缓裂开了一个半人高的方形洞口!
机关竟然在树里面!
难不成……这树枝上之所以一片光秃秃的样子,并非是因为严冬的缘故,而是这树干内分明就被人挖空了?!
公仪音双目瞪得铜铃般大小,满脸惊讶之色。饶是心中隐有猜想,这会亲眼所见,还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我叫其他人过来。”好一会,公仪音才回过神来,忙道。
秦默点点头,弯下腰朝洞口下探去。
听到公仪音的呼声,荆彦、谢廷筠和其他侍卫都围拢了过来,待见到树干上露出的半人高洞口时,大家都是满目诧异之色。
这时,秦默的身子从洞口里探了出来。
“怎么样?”公仪音紧紧盯着她,语声急切地问道。
“下面放下一座软梯,不过已经被人为割断了。”秦默沉声道。
听到这话,公仪音心中的猜想又强烈了几分。莫不是此处当真是通往天心教秘密基地的入口?
“九郎,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荆彦盯着那黑乎乎的洞口,一脸跃跃欲试之色。
秦默思索片刻,点了几名侍卫同他们一道,其他人则留在此处望风。
人员分配完毕,莫子笙从洞口处垂下一根粗壮的麻绳,最先吊了下去查看情况。等了一会,洞里传来莫子笙略显遥远的声音,“郎君,下面有条长长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没有发现危险,你们可以下来了。”
秦默点点头,看向公仪音,“我带你下去吧。”
“好。”秦默有轻功在身,带她下去自然是易如反掌。她若坚持自己爬下去,反倒会拖累大家的进度,是以也不矫情。
秦默朝荆彦和谢廷筠点了点头,一手抱住公仪音,一手握住绳子顺着滑了下去。
两人很快着了地。
在等待其他人下来的同时,公仪音也在瞪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块挖出来的一尺见方的圆形平地,平地的另一头连接着一条黑漆漆的通道,通道并不宽,仅能容一人通过。通道入口的墙壁上固定着锈迹斑斑的铁架,架子上插着两个火把。
很快,地上的其他人也落了下来。
“郎君,可要将这火把点燃?”莫子笙看着那两个火把问道。
“点燃。”秦默没有迟疑。
莫子笙掏出怀中火折子将两个火把都点燃了,谢廷筠伸手接过一个。他在前,莫子笙殿后,一行人进入了通道中。
有了前后两支火把的照亮,原本黑漆漆的通道变得亮堂了不少,有细微的风从前头传来。左右两侧都是黄土,用手捏起一块轻轻一捻,很快在指尖化成细碎的粉末,墙上的土壤已经被风干了大半。看样子,这条通道应该挖通许久了。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有亮光传来。
秦默示意谢廷筠和莫子笙将火把熄灭,一行人悄无声息走出了通道。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一个不大的盆地,盆地两侧的山脉上长满了树木,相对的两处山崖上的树木枝叶延伸都长到了一块,如此一来,将盆地的上空遮蔽的严严实实。从山上往下看,压根就想不到这底下竟然别有洞天。
盆地不大,不远处有烧火后留下的火堆,的确有人来过此处的痕迹。
秦默的目光径直往山壁上一扫,果然看到对面山壁上开了处山洞。他眸光一闪,吩咐身后的人跟在他身后,紧贴着山壁朝那处山洞走去。
还未靠近那山洞,便见从山洞中钻出两个身着黑衣之人,手中还拿了柄剑,大概是听到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见到一行人朝他们走来,两人脸色一变,朝山洞里退去。
“快追!”秦默一声令下,看向莫子笙道,“你在这里护着殿下。”说罢,带着其他人朝那两人追去。众人进了山洞,却见那洞里并没有其他人,那两个人在山洞最里面凑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
秦默看到他们手中隐隐传来的火光,不由面色一沉,手上一发力,拾起地上两颗石子朝两人射去。
只听得“啪嗒”两声,石子正中两名黑衣人的手腕,他们手一抖,手中的东西滚落了下来,原来是个火折子。与此同时,身后的秦府侍卫飞身上前,将两人给制服住了。
秦默大步跨上前,看着地上尚未点燃的火药引线,脚下用力一踩,将最后一丝火星也扼杀在了摇篮当中。原来方才那两人竟是要将山洞炸毁。
这时,被侍卫制住的黑衣人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秦默转目一瞧,原来那两人竟然咬破了藏在舌尖的毒药,服毒自杀了。
抓住他们的侍卫脸色一僵,立马跪下请罪。
“他们是死士,就算现在不死,也总会找到机会自杀的,你们起来吧。”秦默沉声道,目光四下环顾一圈,露出一抹异色。
“把火把点燃。”
随着秦默一声令下,火光又照亮了整个山洞。饶是先前已有推测,众人还是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震惊地呆立在原地。
在他们面前的山洞最深处,竟然堆放着许许多多散乱的五铢钱,火把的光亮下发出幽微的光芒。
原来天心教开采那些铜矿,正是为了私铸五铢钱!
而他们在中丘县城郊山上山洞中找到的那块绘着一竖线一弧线的纸张,根本不是什么自己,而是五铢钱的图样!那个弧线正是五铢钱圆形的轮廓,而竖线则是钱币中间的方孔。
荆彦震惊得无以复加,快步上前抓起一把五铢钱放在眼前打量着。
这些钱币无论是从色泽还是重量亦或是做工上来看,都足以以假乱真!这么多私铸的五铢钱若是投放到了市场上,不仅会扰乱市场秩序,更容易造成无法预估的后果。
而且最重要的是,天心教的目的,绝非简单的敛财这么简单!
秦默静默地看了一会眼前巨大的钱堆,转向身后的侍卫吩咐,“去叫殿下进来。”
公仪音很快在阿星的带领下进了山洞。
看到山洞中堆积的巨额钱币,公仪音也不由瞪大了双眼,心绪再一次受到了冲击。一直以来的猜测变成了现实,还是如此震撼的一幕,不由让她产生了深深的忧虑。
“九郎,这……这怎么办?”
“派人在这里守着,我们立马赶回去上书主上。”秦默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色沉然地做出了决定。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公仪音跟在队伍当中,低垂着头,眼中带着浅淡的隐忧。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天心教需要这么多钱财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起兵造反?
一想这,就觉得手脚冰凉起来,恨不得立马飞回京城提醒父皇。
她心中想着心事,脚下渐渐慢了些,不知不觉竟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秦默看一眼身后的她,也放慢了脚步走到她身侧。
感到秦默走了过来,公仪音抬头朝他看一眼,挤出一抹笑意。秦默什么话也没说,只牵起了公仪音的手,源源不断的热气输入她的全身,心中虽然仍是冰冷,但四肢却已回暖。
寒风呼啸而过,吹起每个人心中的涟漪。
回了刺史府,秦默一面上书安帝让人快马加鞭传回建邺,一面去找了秦肃商谈。秦肃听罢,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派了一小队虎贲精兵前往那处山洞处守着,以防天心教之人再度折回。
“老九,照你看,他们铸造出来的五铢钱是否都在那山洞里了?”秦肃沉了嗓音问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秦默望一眼窗外萧瑟的天气,“按照他们开采出的那些铜矿数量,铸造出来的五铢钱应该远远不止这些,我怀疑……他们已经转移一部分了。”
“他们要这么多五铢钱究竟意欲何为?”话音一落,两人都静了下来,眉眼间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异色。
“难道……他们想造反?”沉默片刻,秦肃终于沉然出声。
房中的气氛霎时为之一变。
秦默定定看着窗外阴沉下来的天色,面容浮上一丝隐忧。这风雨飘摇的南齐,终究快要撕去其看似平静的假相了。
韩震被抓,冀州州郡军却不能一日无首,秦默一面在上书给安帝的信中提了此事,一面按照惯例,先让冀州监军江一哲暂代都督一职。
此时公仪音已对外恢复了帝姬身份,韩震入狱之后,冀州州郡军一时人心惶惶,公仪音觉得她有必要以皇族的身份前去军营安抚一番,便请了秦默和秦肃一道陪同,江一哲作为代理都督,自然也一同前往。
因先前在凝碧阁见过一面,江一哲见到恢复帝姬身份的公仪音颇有些惊奇,忙不迭行礼。
公仪音淡笑着应了,“江监军不必多礼。”说着,为了显示自己对其的重视,亲自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靠近江一哲的瞬间,有一丝细微的气味飘了过来,公仪音眸底异色一闪。
她面上未显,已经带着浅浅的笑意。
一行人到了军营,公仪音站上高台,看着下面士兵各色各异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开了口。说的不过是些场面话,少不得将大家安抚了一番,请大家稍安勿躁,言说朝廷很快便会派人下来。
一旁的江一哲听了,眼中神色闪了闪,面色似有几分不悦。
也难怪,本以为公仪音此次过来会在话语中提携他一番,不想她方才却只字未提,还说朝廷会尽快派人下来接手韩震之职,这置他于何地?一时间便有些黑脸了。
秦默淡淡瞥一眼江一哲,将他面上神情尽收眼底。
公仪音讲演完毕便下了台,虽然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话,但她极善于鼓舞人心,再加上她长相貌美可亲,一番话下来,原本还有些骚动的州郡兵竟当真消停了不少。
毕竟,如此貌美又得宠的帝姬,他们本来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不想重华帝姬竟然不辞辛劳到了冀州,还亲自屈尊降贵前来安抚他们,这让这些士兵的心里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公仪音又在军营中视察了一番,虽然的确有韩震的少部分亲信对韩震入狱的事很不满,但有秦默的金牌压着,他们就算再不满,也只得暂时憋在心中不敢发泄出来,只得另做打算。
回程的路上,公仪音说出了自己的隐忧,“我当心我们一走,这些韩震的亲信很有可能再次煽动其他任制造事端。”
秦默看一眼身侧一言不发的江一哲,唇一勾,淡淡开口道,“有江监军镇着,我相信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的。”
江一哲“嗯”一声,神情似乎不甚热络。
公仪音笑意盈盈看一眼江一哲,开口说起了别的事,“江监军的心上人是深泽县的女郎?若是监军调离冀州,也不知你喜欢的女郎能否跟你一同离开?”
她状似随口这么一问,但话里透出的讯息却是江一哲近期很有可能调离冀州,因而她方才才没有提到江一哲的名字,也算是给江一哲一个间接的解释了。至于这话真实与否,就要看各人的想法了。
江一哲一怔,不解地抬头看向公仪音,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公仪音抿唇一笑,“监军忘了?上次我们在凝碧阁见面时,韩宇问起监军是不是替心上人买首饰,监军可是默认了的哦。”
江一哲尴尬地笑笑,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亮光,“难为殿下还记得,我……只是单相思罢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哦?”公仪音秀眉一挑,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继续往下问道,“监军一表人才,又身居要职,这么优秀的郎君居然还有女郎不喜欢?也不知是哪家的女郎?”
江一哲面上神情愈发尴尬起来,他低了头避开公仪音审视的目光,讪讪一笑道,“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郎,我不想给她造成困扰,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公仪音若再继续追问,未免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闻言收住了话头,只笑意吟吟道,“监军下次若再想送女郎礼物,可以找我来帮你参考参考。”
江一哲抬手抹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连连应声道,“一定一定,下官先谢过江一哲了。”
“监军不必客气,军营里的事,也请监军多多费心。”
“殿下请放心,下官一定不负所托。”
一行人说着,已进了深泽县城,江一哲向众人行礼后先行离去,而秦肃则在城郊就同三人分了手,去虎贲军军营巡视去了。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秦默和公仪音两人。
秦默的目光落在他离去的背影之上,眸底带了淡淡的深意。须臾,他转回目光看向公仪音,却见她正好也看向自己,朱唇轻启,浅笑着问道,“阿默,这深泽县中的凝碧阁,是不是也是你名下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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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以为今天能回建邺的,结果发现还有一些事情没交代完~2333明天可能有反转哦,大家可以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