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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拿着一个小瓮在梅花丛下转来转去,脸上的乌云已渐渐散开,较之往日,也算是云开雾散了。近日来好消息频传,前线的战火已经逐渐熄灭,因着允之他们冒死烧了敌军的粮草,如今敌军也是寸步难行,竟不再出击。而允之和熙祥的病情也逐渐稳固,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苏醒过来。
身为大夫的莫言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若是能醒过来,便是已无大碍了,只是自己的日子寸步难行,盼望他早日凯旋归来。
想着离开这四方天四方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离开这里,便能与他日夜相守,永不分离。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更欢快了些,允之喜欢吃她做的点心,这梅花上的雪是最好的,又洁净又带着梅花的幽香,用来做点心那是再好不过的。希望,点心做好了他便能回来了。
一个小丫鬟进来,来到她身边福了福身:“小姐,眉妃求见。”
莫言心中愈发觉得烦闷,她是这宫里特殊的存在,既非皇族血脉,又不是皇上的女人,连称呼也是特殊,自古在宫中,何曾有过“小姐”这样的称呼。
既然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便自是有特殊的待遇,寻常妃子们若是无聊了,也会互相串门子的,可从未听说过还要通报的。但是于她,一切便不同了,因着第一日她执意搬出皇帝寝宫,挑了这冷清的小院住下,素秋便带着人上门来找麻烦,直将她骂得一文不值。
皇帝听说了,带人赶了过来,但终究不能拿这身份尊贵的秋贵妃怎么样,不过教训几句便罢了。从此之后,门外便多了侍卫把守。所有人进出都要通报,众嫔妃听说了,虽对莫言有些好奇,却又都不敢再来,生怕惹恼了皇帝,自己又没有秋贵妃这样的身家,不过只为着这一点子的好奇心丢了脑袋可就得不偿失了。
莫言没有多想,便对那宫女说:“我不认识什么眉妃,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见客。等改日好了再登门造访。”
那宫女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又来回:“眉妃说都是自家姐妹,叫小姐好生养着身体。别叫看不着的人担心,还给了小姐一条手绢。”
说着那宫女双手将手绢奉上。
莫言接了手绢,心中却愈发觉得奇怪,什么叫做“别叫看不着的人担心?”自己又不认识她,若是客套话。也未免太过于了。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哪个妃子见她在皇上面前非比寻常,想来上个好罢了,纤纤素手打开手帕,顿时眼睛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
只见素白的手绢上用毛笔写着“静夜思”三个字,却不是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自右向左写的。而是倒着自左向右写的。最重要的是,那字体雄浑有力神采飞扬,这样的字。她分明见过!
她清楚的记得,那些日子在莫家,她在书房里看账本,允之便捧了一本书在一旁看,屋里静静的。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闲着无聊了,他们也会写上几个字。允之的自体,那气吞山河的气势,早已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胸中的澎湃,回头问那宫女:“你口中的眉妃,可是因着在瑞王府打翻了一盏茶而得到皇上垂青的眉妃?”
宫中主子们的秘密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那宫女也是知道的:“正是。”
想着这小姐初来咋到,却从未拿过主子的架子,虽是得到皇帝垂爱,却从不恃宠而骄,对待下人也是温文有礼,于是那宫女看到四下无人,便小声道:“眉妃是这后宫里众嫔妃中很得宠的,宫里除了皇后、家事显赫的秋贵妃,皇上最常去的便是眉妃那里了。那眉妃也是个省事的,从不挑三拣四,也不爱像其他妃子一般扎堆,所以她今日主动前来探望小姐,实属特别。”
莫言听了,心中的异样感愈发重了,看来,这眉妃可不是一般的妃子,还得会会才好。
她将手中的小瓮递到那宫女手中,道:“让她进来吧。”自己便转身回房去了。
莫言正净了手,让宫女将松散的鬓发抿好,便听到外间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裙摩擦声音,她一抬头,便看到一女子正脱了身上的白狐皮大氅,露出里面淡粉衣裙,只见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一张脸上却微笑如花。
莫言莲花移步上前,柔柔俯身,甩帕,说到:“民女莫言给眉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自被迫入宫以来,莫言从未向谁请过安,但今日她破了这例,为着那方帕子上的字迹,为着眼前女子那与众不同的气韵。她自觉,这个女子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眉妃上前虚虚将她扶起,送到暖炕便坐着,自己才径自往东头的暖炕上坐着,开口道:“听闻小姐做得一手的好糕点,绞的花样子也是精致无比,我今日嘴馋了起来,便不请自来了,还望小姐不要介怀。”
莫言笑笑,却并不说话,心中的疑惑却又深了一分——她自入宫以来,从未做过糕点,她一个与自己素昧谋面的妃子,从何得知自己会做糕点的?自己做糕点统共也就那几遭,都是做着玩的,何曾正儿八经地做过呢!不过,这话倒是耳熟得很,仿佛允之也曾经这样夸过她。
允之!那相似的字迹,那相似的话语!
霎时间脑中便如电闪雷鸣般,她想起这个眉妃与她也不是素昧蒙面的,这个眉妃,便是从瑞王府出来那倒茶的丫鬟,听说她并不是府里家生的丫鬟,而是王爷从外面带回来的。现在想来,那日若没有眉儿的突然出现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心中思及此,她便强自镇定了心神,对身边的宫女说:“你去将我方才收梅花上的雪的那小瓮封好,埋在花根下。你亲自去,不要让人弄污了,我和眉妃说会子梯己话。”
那宫女会意,福了身便带着其他的小宫女出去了,眉妃一个眼神,跟着她的宫女也出去了,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二人,便显得有些寂静,气氛也颇有些古怪。
莫言心中着急万分,如今她身在这深宫内院,身边没有一个可靠之人,不知道皇帝带来的消息是否可靠,不知道瑞王府里知道她失踪了会闹得怎么样,不知道温儿的尸骨是否有人收敛。
她有太多的不知道,却什么也不能说,身在这膏粱锦绣之地,却毫无欣喜之情,每日里都觉得心中难受得慌,万千的思绪在心头,一口气堵在那里,难受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但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冒冒失失轻易相信人的莫言了,太多的眼泪,太多的惨痛已经告诉了她,那些看着纯良无害的人,也许心中装着的都是些害人的可怕念头。
她端起手边的热茶送到嘴边,却并不喝,只不过是借着喝茶的机会悄悄打量眼前的女子,也稍稍按下心中的狂跳。
眉儿却没她那般的气定神闲,只见她下了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眉儿给小姐请安,方才有其他人在,眉儿才受了小姐的礼,心中实在惶恐。”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莫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了一跳,连忙弃了手中的茶,跳下去将眉儿扶起:“这是怎么说,正所谓出嫁随夫,你可是皇上的妃子,便是天家的人,莫言一介民女,才是承受不起呢!”
便说着,便自己弯下身去替眉儿将膝盖上的灰尘掸去,因着眉儿那认真的表情,真情实意都写在了脸上,那不是假装就能装出来的,心中天寒地冻般的感觉也有了些许的和暖。
眉儿坚持要让莫言坐上首,自己却在下首打横坐了,莫言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眉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若说是因着是瑞王府出来的,所以叫她一声主子,那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也实在没听说过妹妹与这个眉妃有过什么交集,妹妹才是王府的正主呢。
倒是那眉儿看出了莫言心中的疑惑,也不着急解释来意,而是缓缓开口道:“那一夜是上元佳节,河水波光粼粼,倒映着江南的热闹街市,那一夜,小姐一身淡粉色长裙,头上窝堕髻斜插玉龙凤钗,美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一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烤红薯都吃出了比山珍海味更可口的人间美味;那一日,小姐立于皑皑白雪的院子里,一旁绽放的梅花都黯然失色,拥住小姐时小姐身上的幽香,便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幸福。”
莫言听着眉儿的话,过去的种种在心中一一浮现,那些都是她与允之的点点滴滴啊!现在却是从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口中说出。
眉儿看到莫言眼中闪烁的泪光,掩去心中的苦涩,对着微微一笑:“那些小姐不再身边的夜里,王爷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些,与小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便是他午夜梦回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