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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点着两盏瓜行羊角灯,廖清雅穿着一件藕荷色绣缠枝莲花的褙子坐在外间的榻上跟万妈妈说话:“…….阿幼这样顾忌我,到现在也没有提那个五哥的事情…..”说着话又停下来向里头看了一眼。
如意和孙妈妈守在里头看着苏幼仪歇着,浅绿色的帷幔放下来,里头光线昏暗,寂静无声,一旁的榻上安置着鑫哥儿,旁边守着刘妈妈。
见着里头两个人都睡的安宁,廖清雅略略松了一口气,万妈妈捧了一盏茶劝道:“表少爷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出了事就一直在审问五哥,还请了李大人和李福在旁作证…..”
正说着话,小丫头进来道:“表少爷求见。”
万妈妈微微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出去亲自打了帘子。
苏幼仪睡的并不安稳,梦里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初到叶府的惶恐,叶皓轩叶三爷的温柔体贴,她未必见得喜欢,却又是她悲惨人生中难得的温暖,所以外祖母力排众议将她说给叶皓轩的时候她是满足的,直到被送到了宁王的府宅,那一刻她才猛然警醒,仿佛拥堵的水渠突然通了,她在大火中顿悟。
那就是个吃人的魔窟,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将她的血肉都吞进肚子里去。
所以万念俱灰的她才会选择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
苏幼仪猛的坐了起来,外间传来了说话声。
“……侄儿不敢求得姑母的谅解,即便那个五哥是二伯母派来的人,可到底是侄儿与下不严才有了今日之事,亏得鑫哥儿无事,若不然,侄儿万死不辞!”
小小的沉默,又响起了个稚嫩的声音道:“母亲,表哥为人磊落光明,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儿子相信表哥。”竟然是鑫哥儿的声音。
苏幼仪微微一愣,往一旁的榻上看去,鑫哥儿原来早就起来了。
如意捧了清水过来,孙妈妈低低道:“表公子来了有一会了,说是负荆请罪,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苏幼仪原本是格外生气的,可是如今见着廖成贤态度磊落,忽然改了想法,独木难成林,她知道廖成贤未来能成才,五哥的事情也可见廖成贤如今处境艰难,若是一味揪着这个错处不放,到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到不如….
苏幼仪想着叫如意侍候她换了一身粉白的湖绸绣梅花的褙子,梳着一如既往的垂挂髻去了外间。
廖成贤和鑫哥儿都跪在地上,见到苏幼仪出来微微一惊,廖成贤瞧着苏幼仪面色苍白心里更是愧疚,廖清雅见苏幼仪出来连忙站了起来,握着苏幼仪的手道:“你怎么也起来了?”
苏幼仪在里头将事情也都听到了,松开廖清雅的手也跪了下去:“求嫂子别怪廖少爷了!这事情他也是受害者!”
廖清雅之所以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怕伤了苏幼仪的心,她虽然相信廖成贤况且又有真凭实据摆在那里,只是想着苏幼仪为的鑫哥儿的事情那种肝肠欲断的神情她就没法心安理得的将廖成贤扶起来。
又是她的侄儿,她更要冷硬一些。
却没想到苏幼仪竟然是这样的态度,不由得大惊。
鑫哥儿和廖成贤更是惊讶,尤其是廖成贤,惊讶过后更是震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幼仪这样相信他,还愿意为了他在姑姑面前求情。
震惊过后一股无以言表的暖流涌上了心头,又冲上了鼻口,让他觉得又酸又涨。
家里的人为了将他这一房拉下水,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如果鑫哥儿真的出了事,就算不是他的过错,从今往后他想要靠着苏家借上永宁侯府的光更是万万不可能,他虽然不至于走上绝路,可却少了一条捷径,说不定因此得罪了永宁侯府万劫不复也有可能。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也没有料到走到了这一步,他本来万念俱灰,却没想到前有鑫哥儿后有苏幼仪,都愿意为他说话,都愿意相信他。
廖成贤原本冰冷的一颗心不由得渐渐温暖了起来模糊了双眼,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一句也说不出。
廖清雅连忙扶起了苏幼仪却已经落了泪,她只觉得苏幼仪是因为顾忌她的心思才会这样,廖成贤毕竟是她的侄儿,她将几个孩子都拉了起来,众人竟然都默默的流了泪。
廖清雅强笑道:“事情既然说开了,往后就不准在提,那个五哥,贤哥儿说说是个什么章程。”
苏幼仪这才看向了廖成贤,廖成贤微垂了眸,一时显得冷漠了起来:“我打算将他送去官府,任凭官府处置。”
竟然这样干脆利落。
而且果决。
送去官府事情就会闹大,就没法善了,即使不能将廖家的二太太绳之以法,但也会咬下一块肉。
这已然是最解气的方法了。
苏幼仪却微微有些出神,如果她们家里在有些权势,为的上一世的鑫哥儿,她恨不能将这个二太太打入地狱,可是她们现在势单力薄,尚且不能自保,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现实。
廖清雅看了苏幼仪一眼才斟酌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送到官府去,免得夜长梦多,往后你自己也要更谨慎,处置好身边的人。”
廖成贤忙站了起来应了是。
他早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双眼犹如雨后晴空清澈明亮坚定又深远。
苏幼仪微微颔首,只要廖成贤念着他们的好,往后鑫哥儿也多个人帮扶。
事情以廖成贤没有预料到的方式结尾,他坐在那里看着白瓷般的脸庞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的苏幼仪,忽然觉得无限的安宁温暖。
苏幼仪又和廖清雅还有鑫哥儿说了一会话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色浓了起来,船头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摆,看起来格外醒目,苏幼仪回去看了一会医书,想着明日还是跟廖成贤在仔细问问当时的事情,看看自己可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鑫哥儿的事情尘埃落定,苏幼仪本应该轻松一些,却没想到辗转反侧,并不能入睡。
鑫哥儿已经躲过了一劫,嫂子应该会没事吧?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苏幼仪每日里跟着钱太太学医,背药方,又要不动声色的操心廖清雅的事情,到是把钱珍儿的事情给忘记了。
小包山的小包山寨口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仿佛染了人血一般总有种阴森森的气息,从山下渡口到议事大厅一路向上,议事大厅里此刻灯火通明,大寨主令勇却是个清秀精干的青年男子,一双眼睛透着说不出几丝凌然,一脚踩在太师椅上,向着众人道:“千重宫的江湖令,苏家女眷不能动!”
二寨主矮而胖,捧着自己的大胡子,疑惑道:“千重宫一向是个低调的,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江湖令,难不成看上了一个姓苏的女子?”
令勇一笑,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你只要知道,这千重宫咱们惹不起,传令下去,从即刻开始,苏姓的女眷不能碰,否则就等着人头落地!”
三寨主却看着斯文的多了,轻声细语的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混江湖的哪能不懂江湖规矩,江湖令一出,凡事违背者,自然就是跟千重宫作对,可不就是自寻死路,兄弟们都知道!”
二寨主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这样说,今晚的这票生意也动不得苏家的女眷。”
令勇一笑,已经有了些森然的味道:“这个自然,叫兄弟们磨好刀,驾好船,行事稳妥些!”
众兄弟听得这话一时兴奋起来,高声应是。
钱太太见苏幼仪记性好,确实擅长此道,身边的一些药方叫苏幼仪都背了下来,又把自己珍藏的不少医书给了苏幼仪:“你天赋秉异,往后闲暇的时候自己多多琢磨。”
苏幼仪忙跪下来磕头:“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钱太太见她这样懂事越发的喜欢,笑着拉了起来:“你昨天做的那个香椿饼我尝着不错。”
苏幼仪从善如流:“我明日在给您做一些。”
又说的几句闲话,问的钱太太往后的打算,钱太太笑着道:“去了京城,置办一座宅子,不用多大,四进就足够了,等着云海说了媳妇给我生了孙子,我就一心一意的带孙子,含饴弄孙…..”
钱太太说着,看着苏幼仪的目光越发的慈祥,想着等苏幼仪做了自家媳妇,秦家的衣钵自然是苏幼仪去发扬光大,这样想,目光都柔和了起来。
苏幼仪从钱太太这里回去又去了廖清雅那里说了几句话,看了鑫哥儿,又去看了林若嬛,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叫了小叶过来问了几句白日里廖清雅的事情,仔细思索了觉得一切正常这才洗漱过后睡下。
白日劳累,夜里就睡的格外沉,迷迷糊糊的被人摇起来,苏幼仪半响才回过了神,适应了黑暗,才发现是林若嬛,苏幼仪吃了一惊,却已经被神色肃穆的林若嬛捂住了嘴,苏幼仪忙闭上了嘴,见林若嬛站直了身子,侧耳听了听,弯下身子一面给她披衣裳,一面在她耳边低语道:“有水贼!”
白惨惨的月光透过窗棂投进来,耳边是呜咽的冷风,苏幼仪猛的站了起来!
嫂子和鑫哥儿!
林若嬛一把捉住了苏幼仪的手,急切道:“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要是惊动了那些水贼,就会向着咱们这边来,到时候别说是嫂子和鑫哥儿,就是咱们自己也难以保全!”
这两年贼寇四起,往常的时候总能听到谁家又被贼寇如何如何了,也只是跟着唏嘘唏嘘,却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碰上。
苏幼仪终于清醒了过来。
林若嬛说的是,不能轻举妄动。
她回过了神,连忙轻手轻脚的穿戴好,身上一件钗环首饰都没有,屋子里守夜的如意也已经被叫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跟在苏幼仪身边。
苏幼仪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却没想到正好看见从水中爬上来的贼寇一刀割断了一个侍从的脖子,她吃了一惊,半响都忘记了呼吸。
但她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快就回过了神,林若嬛要看,被苏幼仪一把拉了过来,她脑子里飞快的思索,一面想一面道:“船上这两日虽然没有看见齐大人和李大人,可是李大人毕竟担负着护送姐姐的重任,只要你们藏得住,拖到了天亮,这些人自然就会退下去。”
她想着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着平日里船板的声音有些异常,掀开被褥去看,果然有夹层,她面上一喜,连忙把床板揭开,抓住了林若嬛:“好姐姐,快躲进去!”
林若嬛听她的语气皱起了眉头:“你难道不躲?”
“我去看看嫂子和鑫哥儿,你们先躲起来,总不能大家都在外面等死!”
又去推如意叫如意也躲起来,如意却一咬牙道:“我跟着姑娘,姑娘也多个帮手!”
苏幼仪看了如意一眼不在坚持,将林若嬛推到了床下,关上了床板,铺好了床,看着没有异样,这才站了起来。
她早没了刚刚慌乱,出乎意料的镇定。
如意看着莫名也镇定了起来,小声道:“姑娘…..”
“你去钱太太那边,叫醒钱太太,跟她们一起躲起来!”苏幼仪抓住了如意的手:“我去嫂子和鑫哥儿的屋子里,叫醒嫂子!”她说着顿了顿,又紧紧握了握如意的手:“咱们都要好好的!”
如意鼻子一酸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幼仪看了看外面打开了屋门,江面的风吹过来,冷的苏幼仪打了个哆嗦,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她和如意兵分两路,融进了夜色里。
鑫哥儿这几日都在母亲这里歇息,迷迷糊糊的被母亲和姑姑摇了起来,半响都没清醒过来,刘妈妈给他穿好了衣裳,外头却忽然火光大盛,乱了起来。
骤然响起的声音仿佛是凭空的一个炸雷,听在耳里振聋发聩,让人肝胆俱裂,屋子里的女眷脸色都白了起来,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苏幼仪顾不上许多慌张的把廖清雅和鑫哥儿往里头推,你推我赶,也不知道谁拉的谁,谁推的谁,反正就是把廖清雅和鑫哥儿都推了进去。
万妈妈和刘妈妈空就的看着苏幼仪,苏幼仪听着越发靠近的声音,一咬牙,紧紧握着万妈妈和刘妈妈的手:“千万保重,替我照看好嫂子和鑫哥儿!”
两个人还没有说话,苏幼仪却打开屋门跑了出去,赶过来的几个喽啰立刻发现了苏幼仪,停下了脚步,折身去追苏幼仪,嘴里喊道:“抓住这个娘们!”
整个船上都乱了起来,有几处起了火,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在这样荒凉的夜晚却仿佛是一曲绝美的篇章,苏幼仪不知道自己的法子会不会有效,不知道能不能保下那些比她性命还重要的人,也不去想这些问题。
有人跳下了水,却很快被捉了上来,她回头去看似乎江面上乌压压的都是贼寇的船只。
钱珍儿那里也很快被叫了起来,船上刚刚有了动静,却有一伙贼寇先冲进了她们的屋子,钱太太一把搂住了钱珍儿,那高大的贼寇蒙着面,一步步靠近,一把提起了钱珍儿,钱珍儿吓得大叫起来:“娘!娘救我!”
钱太太高喊着猛的冲了上去,却被人一把打晕,闭眼的时候隐约听着道:“收了聘礼,就是同意了…..哪有天上掉银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