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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安、玳林被抬到南偏院里养着去了。而曾珏因向来喜静,讨厌喧闹,若一堆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会烦躁,因此侯爷与夫人也就没派多余的人来伺候他,只让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尽心服侍。
少了玳安与玳林,徐昌家的与温福家的真有些忙不过来,每日就熬药与敷药都够忙活的了,还要一日三次的烧沸水拌酒精给他擦拭伤口,及一些换洗衣裳、打扫房屋等琐事,所以宝菱哪怕再忌惮他,也还是要到他跟前伺候着。
这时已是午膳时间,温福家的去医药堂取周大夫最新配的药还没回来,徐昌家的在盯着瓦罐里熬药的火候,宝菱就颤巍巍地端着冷热适中的饭菜过来喂他。
来到曾珏的床前,宝菱见他胳膊上有重伤,不能动弹,她就寻思着,哪怕自己伺候不好,他也应该没力气夺过她手里的碗来砸她吧,而且他想骂也骂不出来,因此她的情绪也就稍稍平复了些,没那么害怕了,手也不颤了。
曾珏见她要来给自己喂饭,在她脸上扫了一眼之后,眼睛又朝外张望着,等着其他人进来。
宝菱明白他的意思,便道:“徐嬷嬷在看着熬药的火候,温嬷嬷去医药堂取药了。”
见曾珏收回了目光,没再吭声,她便学着徐昌家的那样找块干净方巾搭在他的颈脖处,然后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着他吃。
这么近距离,难免会四目相对。这时宝菱才发现,大少爷的模样竟然如此好看,比村里的那些脏兮兮的男孩儿不知要好看多少倍,他眉宇清秀,脸庞俊俏,眼窝深邃,眼睛黑亮,似乎能洞悉世间的一切,一闪一动之间,如同在诉说着什么。
反正肯定是许多她懂不了的东西。
曾珏一碰到她的目光就偏过脸去,一副懒得瞧她一眼的模样,宝菱在想,他肯定是在嫌弃自己,也就收敛目光尽量不去看他,但还是要仔细着看他的嘴唇,否则怎么能对得准,喂偏了的话,就只能等着他横眉竖眼了。
他嫌弃就嫌弃吧,反正等他伤好了之后,她也不会再到他面前晃悠的。
按她自己的本意,她还懒得来招惹他呢!
才吃了一半,曾珏就摆了摆手,意思是叫她下去,他不想再吃了。这几日,他一直没什么胃口。
宝菱就用搭在他脖颈处的那块方巾给他擦了擦嘴,端着碗赶紧退了出去。
等温福家的取药回来,宝菱与徐昌家的就先吃午饭去了。
吃完饭回来后,徐昌家的端来熬好的药开始喂给曾珏喝,才喂到一半,她的丈夫徐昌脸色沉闷且有些焦虑地走了进来,把她叫了出去,说有些家事要商量。徐昌家的就把药碗交给宝菱,神色慌张地跟着出去了。
宝菱接着把碗里剩下的药喂给曾珏喝。药喝得差不多了,她给曾珏擦嘴角,却见曾珏的脸憋得通红。而且见她纳闷地瞧着他,他的眼光就躲躲闪闪,很难堪的样子。
她嚅嚅地问一句:“大少爷,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曾珏哪怕能说得出话来,估计此时也是不会说的。
他皱着眉头,十分难忍的样子。最后他可能快憋不住了,自己掀开了被子,要起身。
“大少爷,你不能起身的,大夫说了,你要动了筋骨,那可了不得,会影响你以后走路的!”
曾珏自己也担心,可是他实在憋不住了,坚持要起身。
宝菱突然一悟,问道:“你是要撒尿吧?”她以前在自家时经常照顾弟弟撒尿,不觉得有什么。她把他按倒在床,然后赶紧跑到边上将手提夜壶拿了过来,准备给他解裤子。
曾珏窘得脸通红通红的,非要自己起身,不顾宝菱的阻拦,便放下了一只脚站在地上。
“不行,大少爷,你快躺下!”宝菱硬要把他按在床上。
曾珏不知怎么的,恼了,用力一甩,将她甩在了地上,她摔了个仰朝天,夜壶也滚到了一边,而曾珏自己因用力过大,胳膊疼痛难忍,又只是一只脚踏地,本就有伤,撑不住身子,身子一歪,也跟着摔倒在地。
宝菱见他摔了,自己一股脑儿爬起来,吓得惊呼起来,“哎呀!大少爷!大少爷!……”只见曾珏紧咬着嘴唇,十分痛苦的模样。宝菱吓哭了,一边哭,一边扶他起来。可她力气太小,根本就扶不起来。
徐昌家的这时进来了,见曾珏竟然摔在地上,慌得直叫:“哎呀!我的大少爷呀,你这是怎么啦?宝菱你是怎么回事,我才出去这么一会儿,你怎的就让大少爷摔在地上了,这要是摔坏了,可了不得!我们都不要过了!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她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地埋怨,直到与宝菱一起把曾珏抬到了床上,她方住了嘴。
宝菱含着泪,将夜壶递给徐昌家的,小声地说:“大少爷要撒尿,非要起床,我都拿来夜壶了,他也不肯用。”
徐昌家的大概知道了什么,接过夜壶,道:“宝菱你快出去吧!”
宝菱抹着泪,三步作两步逃也似地出去了。
徐昌家的给曾珏轻轻地褪下裤子,用夜壶接着,说道:“大少爷,你以后可千万别再下地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做奴家的可担当不起!宝菱才七岁,哪里需要避什么嫌,再说了,过个几年,她就是你媳妇了,瞧见了什么也不打紧的。”
曾珏被刚才摔得疼痛难忍,满头大汗,且又在小解,根本就没心思听徐昌家的说这些。
小解后,曾珏仍流汗不止,咬紧牙关,看来刚才摔得不轻。徐昌家的慌了,担心他是哪里摔坏了,准备去请周大夫来看看,刚走出门,她又犹豫了,折了回来。
刚才徐昌告诉她,他们的儿子闯下了大祸,惹上官司了,还需要侯爷出面调停。若让周大夫知道是她没照顾好大少爷,转身告诉夫人知道了,那可不好。挨训是小事,就怕她转告侯爷,侯爷一生气,若不肯为她的儿子出面,那可就是大事了。
这时温福家的进来了,见大少爷不对劲,问她是怎么了。她支支吾吾说大少爷没事,只是伤口疼。幸好曾珏不会说话,否则她还不该怎么解释。
再过了好一会儿,曾珏才好些了。徐昌家的上来轻轻地抬抬他的胳膊,再抬抬他的腿,问他疼不疼。见曾珏摇头,她才放下心来,由温福家的守着,自己出来了。
她出来时见宝菱蹲在那里洗着给曾珏擦过嘴的方巾,便走过来说:“宝菱,刚才是嬷嬷说重话了,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宝菱眼泪早已抹干了,她摇摇头,诚恳地说:“其实嬷嬷说得对,是我没伺候好大少爷。他不会有事吧?”她心里一直在担心这个。
“应该没事,你别担心。还有,宝菱,你可千万别将大少爷摔在地上的事说了出去,跟温嬷嬷也不要说,若让侯爷与夫人知道了,挨打挨骂那是事小,估计还要把你赶出去呢。”
宝菱吓得脸一白,“哦,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徐昌家的怕再出事,与温福家的轮流着寸步不离地守在曾珏床边。虽然那一摔没出什么事,但徐昌家的再也不敢让宝菱进来伺候了。
*
曾义恩是个讲情义的人,即便徐昌不开口,他也会为徐昌儿子的官司出面的。徐昌在府里当大管家十几年了,府里大小之事全靠他撑着,曾义恩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而且徐昌的儿子犯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为争抢街市上一个摊位而打伤了人。有侯爷这等身份的人出面,官司很快就了结了,徐昌的儿子也立马被放了出来。
至于曾珏到底是被哪一伙人打的案子,其实也查得差不多了。管城禁的几个人都是曾义恩的门生,自然查得快。
但曾义恩没向任何人说起,高夫人问他,他也只说还没有眉目。
日子过得很快,二少爷曾致的生辰眼见着就到跟前了。
这一早上,李姨娘在自己屋里转来转去,正在发着愁,不知道在儿子的生辰宴席上该穿哪件衣裳方为妥当。
王宣家的在旁仔细端量了一下她,道:“奴家瞧着姨娘相貌与身段都不比夫人差,比姜姨娘也弱不到哪里去,只是因你平时打扮得太朴素了,方显得差一些。夫人喜好大家闺秀般雍容华贵的装扮,而姜姨娘喜好浓妆艳抹。所以,奴家觉得,姨娘今日若想要显得出挑,就要打扮得与你平时的装扮不一样,也不要效仿夫人与姜姨娘才好。”
王宣家的从李姨娘的箱底里挑出一件藕荷色的上衣,上面绣着若隐若现的花纹,下身穿一袭净白色细纱质地的及踝褶裙,让李姨娘穿上了。
看上去很不错,既淡雅又不落俗套。
王宣家的与可儿再给李姨娘梳了个单螺髻,插上一根玉钗,看上去清晰秀雅,很是别致。脸上的妆容也是浓淡适中,将她小家碧玉的特质十分恰当地突显了出来。
打扮妥当之后,她们芳香阁的人就簇拥着出来了。
靖宁府无论是谁的生辰都是在祥庆楼摆宴席。祥庆楼上下两层,每层是八间大房,且各房之间无墙阻隔,都是用大墙柱撑立的,里面金碧辉煌,一派尊贵,十分符合宴会。
而且楼内还设有观戏台,喝完喜酒再看戏,是人们最喜爱的消遣了。
宴席快开始了,来贺喜的客人都到齐了,各席皆已就绪。
侯爷与夫人这时由人搀扶着款款落座。高夫人随眼一扫,东边为客人准备的宴桌是座无虚席,西边自己府里的管家、管事,还有三房都到齐了,除了今日为主的二房还没来,再有就是为曾珏留的座位上还是空着的。
“婵儿,大少爷怎么还没来,昨日我去看他时,他已经能下地了。”
婵儿低头回道:“夫人,奴婢刚去请过了,大少爷不肯来。”
“他怎么说?”
“他只写了两个字:太吵。”
“这种场合,他怎么能不在场?”话外之意,他可是正房里的大少爷,若不来,没的叫人还以为这府里是二少爷为大呢!“你再去请,就说,他若不肯来,我就上门亲自去请!”
曾义恩在旁听了,道:“珏儿不想来就算了,他的伤才刚好一些。”
“我是担心他憋闷坏了,来这里热闹一下,说不定他的心情也能好些。”
曾义恩没再作声,婵儿赶紧又去请了。
这时,只见李姨娘与曾敏被可儿、秋儿、王宣家的、冠平家的搀扶着过来了。客人们当然知道今日是为二房里的二少爷庆祝生辰,都关注地朝李姨娘这边瞧了过来。
高夫人见李姨娘今日打扮得与平时格外不同,袅娜身姿,婉约娴静,比平日里不知要出挑多少,便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暗道,就连她都开始折腾自己那点资质了,看来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李姨娘走上前,向侯爷与夫人行礼,道:“侯爷安好,夫人安好!”
“哟,蔓娘妹子长久不出门,倒是越养越端秀了!”高夫人阴阳怪气地赞道。
“夫人谬赞了,妹妹这等蒲柳之质,哪里称得上端秀。”李姨娘柔声回着。
侯爷也注意到她今日的不同,不免多看了几眼,的确比平日里端秀清丽了许多,不过他是不会直言称赞的,只道:“别拘着礼了,快就席而坐吧。”
李姨娘端着娇柔身姿来到右边一桌坐下了,曾敏也随之坐在她的身旁,丫鬟婆子们立在她们身后。
早在左边落席而坐的姜碧玲看了直翻白眼,暗忖,一向本份的李蔓娘竟然也来抢风头了,哼,还不知她儿子今日要出什么洋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