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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时节,上京城里一连多日下着小雨,雨水滴答落在檐下,惊起一片涟漪。
叶岚岫看着窗外烟雨朦胧,微微叹气。
身上伤势已大好,伤口隐约透着一股痒意,加上空气里充斥着潮湿之气,只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恼意。
正烦闷着,只见曲廊里浮现一抹青衣,她眼神一动,立时坐起。
等那人由远及近,终于迈入门前时,她激动地抬眼望了过去,却在见到那满头珠翠之后,又悻悻地向后倒去。
赵觅芙一进来便见到她这番要死不活的鬼样子,也不搭理,自顾坐到桌前猛灌了一大口茶水,这才缓缓转头,看向卧榻上的病号咧了咧嘴。
叶岚岫瞧着她这副落汤鸡的模样,轻哼道:“你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外祖父将你的禁足解了不成?”
一提起这个赵觅芙就膝盖疼,她揉了揉还在发酸地手腕,蹙着眉心道:“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今个还是我在祖母面前央了好久,她才松口答应替我打掩护,让我得闲出来透口气。”
说着又抬眼打量了一番她这惨白的脸,啧了一口又道:“叶将军下手也忒狠了些!”
叶岚岫强撑着起身,走到柜前给她扔了套干净衣裳:“少说些风凉话!你透气便透气,还特意跑来我这里晃悠什么?当心外祖父知道又要打你!”
赵觅芙接过后,摆了摆手道:“先不急,我来自是有正事的!这都一旬日过去了,堂姐那竟还没消息?”
叶岚岫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发次日我便让我三哥私下带人去寻她了,估算着时日,也该回了才是。”
一想到这里,她只觉眉心突突直跳,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
二人正聊着,突然又闻一阵敲门声。两人对视一眼,还当是来寻赵觅芙的,吓得她赶紧躲在屏风后面。
叶岚岫见人躲好后才出声道:“进来吧。”
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叶岚岫的三哥叶岂阳。
叶岚岫见到来人便眼前一亮,忙招呼他坐下,急急问道:“怎么样三哥,公主可是寻回来了?”
只见叶岂阳面色一沉,叶岚岫心下一紧,果然只见他犹豫了良久,终于开口:“公主她……好像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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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雨打芭蕉的窸窣声,萧瑾瑶正阖眸斜倚在卧榻上午歇,梦里只见她身着鱼鳞铠,手执红缨.枪,英姿飒爽地坐在战马之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将士,眼前是侵犯疆土的敌兵,风吹动她的额间碎发,露出一双坚毅地眼神。
彼时天光一道闪电劈过,战场立时亮如白昼,梦中人抬眸望向面前黑压压的敌军,只闻一声呼喝响起,她便立时率马执.枪,带领众人迎战对面万马千军!
萧瑾瑶游魂般地看着眼前的自己,长.枪.横握,锐不可当!
不知怎的,下意识觉得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正纳闷着,忽闻门外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渐次传来,萧瑾瑶将将睁眼,便听见咚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而后蜂拥走来四个男人,皆是高头大马,来势汹汹。
为首的两人一双鼠眼眯缝着一瞬不瞬地盯着卧榻上的萧瑾瑶,看到她面色苍白的病西施模样,不由得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眼中泛着精光,好似下一刻便将她吞吃入腹。
萧瑾瑶打量着突然闯入的一行人,警惕地坐起身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几人闻言相视一眼,脸上都挂着玩味的坏笑。
为首那人更是嗤笑一声挑眉道:“怎么?几日不见,小娘子便忘了我冯老六不成?”
萧瑾瑶往他面上扫了一眼,沉声道:“我不认识你们。”
那些人闻言更是来劲,不怀好意地又笑道:“哟,小娘子这是跟我们说笑呢?”
萧瑾瑶见势不对,忙坐起身来,又思及自己暂时失忆的事情不敢随意发作,便只好盯着来人摇头道:“我前些时日受了伤,记忆有些模糊,说吧,你们还寻我到底有何贵干?”
那人闻言这才注意到她额间还裹着一圈白布,又见她表情不似作假,这才又出声道:“行,不记得我们是吧,那你是不是也不记得还欠我们哥儿几个银子没还?”
说着掏出口袋里的欠条朝她眼前晃了晃,萧瑾瑶刚想抬手接过却又被他缩手拿了回去。
“今借冯老六,陈大宝银钱共计五两,作葬夫之用,白纸黑字,还有你指印画押,怎么,小寡妇?你这是想故意赖账不成?”
看着那人一字一句念着那欠条内容,萧瑾瑶听得是满头雾水。
……什么葬夫?又什么寡妇?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
刚想开口辩驳,又想起这几日小虎时不时的前言不搭后语,这才后知后觉品出些不对来。
只见她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那冯老六趁机往前走了两步,扫了眼这貌若西子的美人侧颜,心里一阵惋惜,却又带着些饥.渴难.耐。
萧瑾瑶本在处于震惊中无暇旁顾,突然感到这人近身,这才定了定神,抬手将那人拦在三步之外。
“还劳烦你将那欠条借我一观,若是真的,我定尽快奉还,”又见那冯老六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复又扯了扯嘴角,“我不过一个弱女子,你们却有四个大男人,难道还怕我耍诈不成?”
冯老六与陈大宝闻言扫了眼这弱不禁风的小寡妇,交换了个眼神便也不再所说,依她所言递了过去。
萧瑾瑶接过后忙将其细看一遍,果不其然与那书法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她心下一惊,却也不再多言,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翻遍屋内每一个角落,足足找了一盏茶功夫,也不过只寻出了几吊铜钱。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这些了,剩下的我会尽快还你们。”
那冯老六接过后颠了颠,与那陈大宝当场分了,又冲她咧嘴一笑:“尽快又是多快呀,小娘子?要不我看这么着,这剩下的银子你也不必还了,权当我与大宝给你的彩礼。反正你男人也死了,我们就委屈些,收了你这个小寡妇,你再给我俩添上几个儿子,咱仨一块好好过日子,如何?”
说着他隔壁站着那满脸横肉的壮汉子也跟着点了点头,村子里穷,男人娶不上媳妇也是常事。这莺娘虽是个寡妇,却也是他们村子里最美的女人,虽说嫁过人了,但他也不介意,能生儿子就行。
想到这里,那陈大宝便捣蒜般地点点头,粗着声音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我比你那个死鬼男人不知厉害多少!跟了我,准保让你天天有肉吃!”
萧瑾瑶面沉如水地盯着面前这俩人,终于在听到他诋毁自己的丈夫之后就再也忍无可忍。
她上前一步朝他们脸上啐了一口,骂出声来:“我滚你娘的!”
也不照照镜子,看你们一个二人长得跟赖克宝似的,还好意思觊觎老娘?还特么敢大放厥词让老娘伺候你们两个?你们也配!
一想到这,她便怒火中烧,抬手抄起床边的铜壶朝他们丢了过去,那陈大宝倒是反应灵敏,侧身一让,就避开了,身后的冯老六身子不如他灵敏,没躲过去,被那铜壶砸了个结结实实,本就油面饼子一样的大脸立时红肿起来,鼻梁下面立时冒出两股鼻血。
他抬手摸着把自己的刺痛的鼻骨,看到淌在掌心的鲜血,也顿时怒了!
“好你个小寡妇,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个爷们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一个眼神示意,身后几个便同时出手朝她走去。
都是常年种地打猎的汉子,体格自是壮硕无匹,个个一身腱子肉,撸起袖子便要对萧瑾瑶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动手,如此仗势欺人,竟也都不知羞!
萧瑾瑶一看这架势,本来也有一丝后悔,可不知怎的,脑海里竟闪现出一套精湛地拳法来。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陈大宝刚伸手打算钳住她时,萧瑾瑶一个鹞子翻身,堪堪从他胳膊下钻了出去,而后抬手一掌便往他颈后劈去。
她才大病初愈,手上力道虽仍不足,却也精准地击中他的耳后穴,一掌下去竟也打得他眼下发黑。
身后几人见她竟会功夫,对视一眼,便一齐冲了上去打算以少胜多。
眼见着萧瑾瑶便要被他们逼到墙角处,她牙关紧咬着也顾不上管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一个借力空翻纵身落到那三人身后,抬脚就是一踹,其中一人便被直接踢到了墙根,只听一声猛烈撞击,墙上的东西簌簌往下落,那人挣扎着刚想起身,便又被砸得动弹不得。
另外两个见状,吓得瞠目结舌,再不敢小觑眼前这女人。
正僵持着,只听屋外又有来人,萧瑾瑶只当那是吴老六喊来的外援,深吸口气捂了捂方才挣裂的伤口,脑海里不住地思考着以少胜多的对策。
却见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一推,小虎搀扶着陈伯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萧瑾瑶见到来人顿时松了口气,陈伯上下打量着屋内情况,见萧瑾瑶暂且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那几人一见来人,立时也放松下来,还未等萧瑾瑶开口,便恶人先告状起来。
“陈伯,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今日咱们不过是来找这莺娘让她还钱罢了,谁知她非但不认账,还动手打我们!没想到平日里看着那么老实的女人,竟是个毒妇!还好您来得及时,再晚些咱们怕不是要被她打死!”冯老六说着便指了指墙角歪着的老吴。
陈伯冷眼走过去瞧了那老吴一眼,沉声道:“无事,一点皮外伤而已。”
又看了眼屋中几位大汉,眉头紧拧。
他们几个的臭德行早在村里传遍了,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嫁给这帮无赖,以致于这帮单身汉竟又打起莺娘的主意。方才小虎来送药,听到屋内动静吓得赶紧过来寻他,幸好来得及时,否则这莺娘还不知要被人怎么欺负去!
一旁的小虎闻言看了眼那冯老六丑陋的嘴脸,气鼓鼓地挡在了萧瑾瑶面前。
“才不是!明明是你们仗势欺人,要欺负莺娘姐姐!是你们先动手的!还有,莺娘姐姐明明还了你们五吊钱了,你们才是不认账的人!”
那冯老六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不住这寡妇还吓唬不了孩子不成!
小虎到底年纪尚小,果真被那凶恶眼神吓得连连后退。萧瑾瑶感受到面前这孩子的颤抖,忍痛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护到自己身后。
而后抬眼与那冯老六对视了一瞬,却见她一双眼里满是凛凛寒意,看得冯老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陈伯看了眼屋内几人,终是叹了口气出声问道:“莺娘还欠你们多少银子,我替她给。”
那冯老六闻言眼睛一亮,立时将那借据拿出来递给陈伯,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一向说话算话。
萧瑾瑶见状,赶紧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不可,陈伯,这段时间你们照顾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再借你的钱,”说着她又扭头望着那冯老六道,“这样,你给我一旬时间,到时候我一定还你银子。”
那冯老六看了她一眼,一肚子轻薄之语也不敢再对她言,思忖了半晌,方才冲着陈大宝他们招了招手,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放狠话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还不上,可莫怪我们不留情面!”
他们走后,屋内一片狼藉。萧瑾瑶有心想收拾,却也浑身乏力,撕裂的伤口隐隐作痛。
小虎连忙将她扶了回去,又将药递到她手里呼了呼上头的热气:“姐姐喝药吧,屋子我来收拾。”
萧瑾瑶看着他如此乖巧的模样,宽慰得抚了抚他的脑袋:“别担心,姐姐没事。”
一碗苦药灌下去,喝得萧瑾瑶连连反胃,却也无暇计较这些琐事。她抬眼望向那刚才就不再做声的老爷子,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陈伯,他们说我是个寡妇,此事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