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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大漠孤烟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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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星晦暗,空气里尽是潮湿,道路两旁的草木凝着露水。一枝长长的野草从卢姝宁脑后伸来,掠过她的脸颊,蹭了蹭,有点疼,又有点痒。

    她脸颊枕着鬃毛,身体在规律的一起一伏,耳边传来“哒哒”的马蹄之声,腰间硬邦邦的,是马鞍子无疑了。

    是了,的确是在马背上。

    她似乎醒了,下意识的用手捋捋头发,睁开朦胧睡眼,视线有点模糊。想要抬头瞧清楚一些,无奈脖子酸痛,肩膀酸痛,就只能难看的趴着。

    好容易将脸侧向另一边,努力看着,顺着缰绳抖动,这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那双弯弯的眼睛正冲她嘻嘻笑着。这笑里可不怀好意。

    姝宁吓得赶紧直起身,发现自己穿着男装,摸摸头顶,梳着男士发髻。

    惊慌道:“怎么会这样?”

    “放心,衣服是我换的,头发是我梳的。你是我唯一侍奉过的人,很幸运哦!”

    穿着男装的公主正一脸俏皮的笑着对她讲,手上却一直紧紧牵着她的缰绳,生怕被抢走。

    姝宁揉揉眼睛,四下查看,发现真的只有她们两个人,两匹马。

    周遭的景物辨别不出这是哪里,姝宁想了个遍也想不出。宫里可不会有如此这幽森的树林,如此泥泞的小道。

    “这是哪里?”

    “宫外。”

    “我们,出宫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张脸扭曲到匪夷所思,内心早已山呼海啸,山崩地裂。

    “是的呢,我们出宫了。”公主却回答的如此风轻云淡。

    姝宁开始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自从那天公主给她看过地图,说出自己的伟大计划后,姝宁就一直不敢同意。公主就整天整天的缠着她,三番四次的哀求她。从白天缠到夜里,夜里缠到白天,后来,她实在熬不住就睡了过去。

    然后,再一睁眼,就已经在马背上了。

    姝宁费力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一点知觉都没有?我是如何莫名其妙出的宫,又是如何骑着马走在不知名的小道上?

    “这是要去哪?”

    “前面不远处是开封驿,咱们先去那会合礼部的其他官员,然后再一起去顺安军办一些公务,就是这样。”

    “顺安军?你疯了?”

    顺安军路途遥远,千里荒漠,条件艰苦,常年征战。

    “错,不是疯了,是想通了。与其一辈子被关在笼子里,还不如争上一回,反正下辈子又不来了。”

    姝宁知道这位公主性格执拗,说得出做得到,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是怎么睡着的,怎么一点知觉也没有?”

    “成大事者,这种小事不要放在心上。”

    “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疼?”

    “可能是迷药放多了吧。”

    “什么?迷药?”

    “对呀,谁让我劝你那么多次,你就是不肯松口,非逼着我使用绝招。”

    姝宁摇摇头,左右拍拍,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咱们怎么出来的?”

    “我有公务在身,令牌和文书足矣证明,守门的侍卫敢不放行吗?”

    “那我呢?”

    “我就说你喝多了呗。”

    是啊,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香穗儿?”

    “香穗儿又不会骑马,又不能顶罪。不像你,又会骑马,又能顶罪。不过留下香穗儿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往朝露殿一坐,保管谁也不敢进来,你信不信?”

    “信,我当然信。一看这种事你就没少干。”

    “非也,我还真是第一次干。阿宁师傅,你要信我。”

    “第一次就想的如此周到?”

    “想,肯定不是第一次想。做,的确是第一次做。”

    姝宁唉声叹气,向前看,路在何方,向后看,回家无望。

    “咱们这次算是斗破天了,我害怕,你送我回去吧。”

    公主听她还是不死心,有点生气,收住了缰绳,嗔道:“阿宁师傅,你已被那四面围墙圈住了。我们在那座城里待的太久,好好的大活人,心却是死的。出来放松一下,散散心也不为过,对不对嘛?”

    姝宁拼命摇着头。

    “反正已经走很远了。这次出来,换一个人生际遇也未可知。”

    姝宁崩溃,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趴在马背上黯然伤神,思考着要如何应对。

    公主继续安慰道:“阿宁师傅,振作起来,我们要对生活充满希望。”

    见不理她,又说道:“你知道我最看不惯你什么吗?”

    姝宁一直自负认为自己样样都好,哪里会有让人讨厌的地方。听她这么说,不禁回应道:“什么?”

    公主道:“你明明喜欢得很,却又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你哪里看得出我很喜欢?”

    “猜的呗!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感谢?想打你是真的。你害死我了。”

    “打我?你敢,我可是公主!”

    姝宁假意目露凶光,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敢?这里四下无人,谁知道你是公主。”突然大声喝道:“快把缰绳还我。”

    “除非你答应不回去,我才把缰绳给你。”

    姝宁翻身下马,大阔步的往回走。

    公主嘿嘿笑道:“你一个人回去了,我就藏起来,说是你绑架了我,诛你九族。如果一路上你肯好好保护我,说不定回去之后,我好好为你辩解,替你开脱,你还能升官发财呢!”

    姝宁考量一番,只得回来翻身上马。问道:“前面的驿站还有多远?”

    公主喜形于色,把缰绳还给她,道:“这就对了,咱们现在同乘一条船,船翻了对谁也不好。我劝你,既来之则安之。你说呢?”

    “我能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呗。”

    姝宁想着:公主主意已定,任谁也无法改变,不玩上一次她是不肯罢休的。反正已经出来了,若遇见麻烦,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应付些。

    二人策马扬鞭,眼看中午就可以到达开封驿。

    姝宁有些担忧,问道:“你哪里来的文书?”

    “偷的。”

    “偷的?可靠吗?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去边关传达朝廷旨意这种事,没有规定非要去几个人,多一个少一个也是常有的事,临时换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观察过好多次了,他们都这么干的。”

    说着掏出文书给她看,只见上面写着礼部官员关明义,并没有第二个名字。

    “那我呢?”姝宁问道。

    “你?你是,关明二。”公主随想随说。

    好吧,二就二吧,眼下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了。

    进了驿站,相互见过其他各级官员。在这里免不了称兄道弟,虚假客套一番。果然大家都素不相识,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

    同行一共八人,有不会骑马的就坐马车。

    一路上,她们两个睡觉方便都相互帮忙打着掩护,行走坐卧学着男人姿态,尽量豪爽随性一些,倒也没被发现。

    姝宁想着此一去路途遥远,风餐露宿,条件艰苦。公主肯定会受不了,索性准备随时开溜。

    没成想,公主一路高歌,苍山日暮,荒漠绿洲,商队驼铃,红柳戈壁,看见什么也稀奇,还班门弄斧的吟诗填词,说说笑笑,十分尽兴。

    公主感慨:“人生从没有如此自由过,这样才叫活着。”

    骑着马,乘着风,是醉人的青春高歌,是放肆的意气风发,是无边的瀚海黄沙,是天边的雪山月牙。

    如此走了几日,竟真让她们坚持到了。

    顺安军地处西北边疆,与夏接壤,环境恶劣,频频发生战事。军营外新坟垒旧坟早已是平常之事。

    其余的人一路走来,三三两两去了其他军营各自执行公务不提。眼下只剩她们两个。

    公主说道:“整日在宫里有何意趣,倒不如弯弓射雕,冲锋陷阵,战场厮杀来的痛快。”

    姝宁道:“怪道以前陪你听故事,一看到女子上阵杀敌就异常兴奋。”

    “我就是个整日做梦要上阵杀敌的女将军。”

    边关战场,苍凉悲壮,满眼的哀风怒号。

    公主偷的文书恰是这顺安军弓箭营的。

    二人说明来意,进了军帐。

    前来迎接的将军自称张敢,是这里最高级别的军官。一脸沧桑黝黑,看得出,常年在此风吹日晒。

    他看过文书,一身甲胄行了军礼。

    然后通传下去,列兵摆阵,公主宣读旨意。无非是些边关如何疾苦,我辈如何艰辛,宽慰几句戍边有功,粮草军饷不日送达之类。

    张敢接了旨,见她二人仍不走,问道:“二位大人,怎么,还不走。想来,还有其他的事?”

    公主好容易出来了,哪里肯轻易离开。说道:“我们要视察巡逻。”

    张敢想想倒也在理,并不过分。犹豫片刻后,还是吩咐了一队人马,让她们两个跟着溜了一圈。

    一直到日暮时分,她两个才随众人回营。

    公主回来后大呼过瘾。

    姝宁也跟着开了眼,以为就此罢了,可以辗转回京。

    谁知一不留神,公主不知何时又上了瞭望台。

    正所谓站的高,望的远。

    她手搭凉棚,看见七八个穿着胡服的人,正在不远处来回策马呼号,似乎在唱歌挑衅,一趟一趟跑着,肆无忌惮。

    公主跑下来,慌张且兴奋的喊着,说发现了敌军。

    张敢将军哭笑不得:“这位大人好像很喜欢发现敌情,不就七八个小毛人儿,怎么跟过年似的。”

    姝宁无言以对,只得跟着呵呵陪笑。

    张敢也不敢明着笑话二位京中来者没见过世面,只说:“咳咳,老把戏了,切莫惊慌上当。你们毕竟是文人,第一次见,还肯稀奇,我倒是天天见,早习惯了。”

    公主听他如此说来,立马正经起来,怒道:“既然有敌情,为何不主动出击,既然天天如此,为何不永绝后患,你使我大宋国威何在。身为一个将军,镇守一方,却不能保一方安宁,当真是失职。”

    张敢早看她不顺,冷笑一声:“这里,我最大,军务,还轮不到你来啰嗦。我呢,也不与你一般见识,既然传达完了旨意,就请二位回吧。”

    “你的意思是不肯出兵了。”

    “不出。”

    “你不肯出,我来出,你派给我人马即可。”

    “不派!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当今公主,咱们大宋唯一的嫡公主——嘉福公主赵娢柔。什么你最大,明明是我父亲才是天下最大。”说着拿出自己的印玺。

    原来,她也担心自己第一次出来混的不好会吃亏,或者出事,或者玩砸了。以防万一,关键时刻亮出身份,足矣保命。所以就将公主印玺随身带了出来。

    “公主?公主连这点小伎俩都不懂?你凭什么让我出兵,老子就是不出。”

    “我是公主,我命令你出兵,你就得出。”

    张敢看过印玺,无奈又劝了一番,公主只是说他胆小怕事。两相争执不下,张敢将军只得派了十来个人跟着公主去了。

    临行嘱咐他们说:“陪公主玩一玩,不必当真,意思意思就行,别把事闹大。”

    姝宁最知公主心意,她忍了十几年,又忍了一路,日日夜夜做梦也要当她的女将军。此刻,机会就在眼前,她哪里肯放过。

    趁着月色,公主带了一队人马准备去迎击敌人。

    此刻,姝宁突然窜出,跪在地上,道:“自古行兵打仗非同儿戏。我也观察那敌人神态,路线,这是故意引诱咱们上当的。看似几个人,实际上埋伏了暗兵在别处。这明显是个圈套,专钓那沉不住气的人。张将军见惯敌人伎俩,他自然懂得如何应对,求公主不要贸然行动。况且你身后带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有父母,有妻子,有儿女,你此一去就要为所有人负责任。”

    公主正在兴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自结识以来,她第一次拿出公主威仪、皇室权贵来打压她。

    姝宁也没想会是如此。

    公主道:“怕死就不要跟着去。在这里等我手擒敌人归来吧。”

    姝宁拦住马再三恳求。

    公主道:“来人,好好看着我的阿宁师傅。”

    姝宁不得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