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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寒江进到岩洞中看清眼前场景的一瞬间,只觉心中满是难过,酸楚的感觉像是自四面八方涌来。他沉默地单膝跪地,将头盔取下放在身侧,低着头没有说话。
岩洞中有些潮湿,陆承宁朝着顾明珩所在的方向“看”去,带着笑意问道,“阿珩,可是阿木来了?”跪在地上的穆寒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陆承宁,眼中满是震惊,他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嗯,是阿木。”顾明珩点点头,见穆寒江睁大眼看着自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询问,想了想,顾明珩还是开口道,“阿宁失明了。”
穆寒江闻言,握成拳的手猛地砸向地面,声音沉闷。他紧紧咬着嘴唇,眼眶微红的模样很是狰狞。
沉默了许久,陆承宁突然站起身来,他朝着穆寒江的方向走了两步,负手而立,“阿木可知,何谓君臣上下?”他的声音不复初时的柔和,带上了血脉中的威仪。
“知道!”穆寒江重重地点头,他看着全身脏污,衣上还残留着血迹与泥垢的陆承宁,双唇紧抿着。若非自己那时先行逃离……若自己能留下来……
“让你与赵显带着众将士撤离以谋今后,孤便已想好退路,并且也做好了承受风险的准备。如今只是得到了棋行险招的后果罢了。孤问你,为何心中如此悔恨?”
陆承宁的声音毫无多余的情绪,接着说道,“为将者,需审时度势,察于微毫,顾全大局。你不能置麾下众兵卒的性命于不顾,不能违抗孤的命令甚至打乱计划。所以,穆寒江,你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他看着陆承宁,呼吸有些急促,像是难以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他知道这些道理,但是陆承宁无神的双眼无不在提醒他自己的无力!若我当时留下来……
“若你留下来——”陆承宁像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一般,直接打断他的话,“若你当时留了下来,最好的结果便是与我们一同坠入河中。但是坠入河中又如何?我们根本就无法顾及到对方,甚至会在水浪中失散,而赵显独自带领着千名司御率对上黑衣人也毫无回击之力。”
说着淡淡一笑,“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留下来,不过是累赘罢了。”
没有再理会穆寒江,他微微抬起手,便感觉自己被顾明珩扶着,“阿珩,阿泓应该在外面,走吧。”说着便迈开了步子。
走到岩洞口,顾明珩回头便看见穆寒江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头却深深地埋着。想了想顾明珩没有说话,继续扶着陆承宁走了出去。
若不如此,阿木怕是再难以走出心中的这个阴影了。
“参见殿下!吾等幸不辱命!”数百司御率跪在河滩旁的开阔地带,齐声喝道。他们的盔甲上沾染着血迹,甚至伤口也只是用布条进行了简单包扎,但是气息却极为悍野,如出鞘染血的兵刀,锋利嗜血。
“众将士请起。”陆承宁站在缓坡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穿得单薄,寥远的河风吹起他的衣角与发梢,声音却沉稳有力,向四面传开来。
“孤此次突遇险情,若非众位将士以身相护,誓死抗敌,必是难逃此劫。今日孤在此处,以长风为祭,告慰众烈士在天之英灵!诸位之高节,孤必不敢忘!”说着拂袖便是一礼。
赵显看着缓坡上长身而立的陆承宁,单膝下跪,“吾等誓死效忠殿下!”接着,他身后众率卒纷纷下跪,“吾等誓死效忠殿下”的高呼声在山林间回荡,不绝于耳。
坐在马车上,顾明珩褪去陆承宁身上的衣服,才发现里衣都已经于伤口黏在了一起,轻轻拉动便能听见他疼的吸气的声音,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但是眼前还是有些模糊。
从岩洞出来,两人便上了马,共乘一骑。外人看来虽是陆承宁拉着缰绳,但是实际操控着方向的却是顾明珩。
两人都明白,陆承宁双眼失明这样的消息是绝不能泄露分毫的。他们如今远离京城,若是朝中势力得到消息,那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如此被动的境况是他们难以控制的。
谢昀泓掀开车帘,就正好看见陆承宁光,裸的脊背正对着自己,一时呼吸便是一窒,阿宁伤的这么重吗?他的背部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俱是翻出的血肉与淤血的青紫。虽是之前便经过了处理没有发炎,但单单看着已是骇人。
将手中的药瓶与替换的一叠衣衫放在小桌上,谢昀泓看着顾明珩手上的伤,轻声道,“阿珩的伤可要我帮着处理?”因为一直沾水又没有包扎,他的手已经肿起了一大块。
顾明珩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陆承宁的声音,“阿泓,去请一个大夫来吧,阿珩的腿伤了,需要接骨。”
顾明珩闻言手一顿,猛地朝着陆承宁看去,眼神有些躲闪。陆承宁像是知道他的反应一般,伸手轻轻揽着他的腰,力道不重却一直没有放开。
谢昀泓扫过顾明珩被衣角遮掩住的双腿,双眸一暗,“好。”声音却极为干涩,随后退出了马车。
看着辽阔的天空,谢昀泓抬起执着折扇的手遮了遮日光——若非这天光过于刺眼,自己为何会有了泪意?
阿珩,我原本以为你同我一样,我们出生钟鸣鼎食之家,享锦衣玉食,得世人叩拜,自小便被教导要以家族延续为重,为江山社稷尽心,为所效忠的君主尽力。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如此相似,此时方知,我于你,已是差之甚远。至少我根本无法做到如你一般。
他大步朝着队伍前列走去,水色的外裳轻轻拂动,映着天光,多了光彩。
顾明珩将陆承宁身上的伤口包扎好,小心翼翼地打上结。刚收回手,就被陆承宁猛地抱入怀中。他此时光,裸,着上身,温热的触感十分清晰。顾明珩微微一挣,随即想起他遍身伤痕,急急地停了下来,没再敢动作。
陆承宁用下颌蹭了蹭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阿珩可怨我将你留下,遇了这么多的危险,甚至险些丧命?”说的便是当时没有让他与司御率一同离开,而是执意将他留在身边。
顾明珩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不曾。”说着嘴角带上了笑意,“若是阿宁你没了性命,那我独留于世也便没了意义。”此时的他神色认真,带着决然。
陆承宁环着他的手一紧,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阿珩可真是这样想的?”他急急地“看”向顾明珩,心底满是激动与希冀,却因为眼前俱是黑暗而有些不知所措。
顾明珩“嗯”了一声,直起身用自己的额头轻抵着他的额头,声音轻缓,“阿宁,我在这里。”有如琴音,直直浸入心底。
这句话自两人幼时便重复了数次,如今听来,更是温暖而坚定。
静默了数息,顾明珩感觉陆承宁动了动,两人本就隔得极近,此时连鼻尖都碰到了一起,他脸上一时微热,“阿宁……”
话音未落,陆承宁便用自己的双唇封住了他未出口的声音,他紧紧地环着他,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空隙。呼吸交融在一起,有温热的舌尖探入顾明珩的口中辗转轻触,一时层层战栗扩散开来,令得两人都有些不能自持。
斯磨良久,陆承宁将顾明珩缓缓压下,双唇舔吻着从唇间到了颈上,带着热意的气息打在肌肤上。顾明珩很是敏感,唇间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低低的吟哦。此时他的神思已是迷乱,只感觉陆承宁紧紧抱着自己,舌尖细腻的触感不断在肌肤上游移。
“阿宁……”他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打着颤,连双眸都像是被浸在水中一般,带着湿意。陆承宁没有回答,轻轻咬了咬他颈间的肌肤,就感觉他整个人都是一抖,有细碎的申吟声自唇间发出。
唇角浮起笑意,陆承宁发出浅浅的叹息,悠悠散开。
车外层林叠嶂,远山如墨。
入夜的时候,司御率在平地扎了营,燃起了火堆,每十人聚集在一处做起了吃食。陆承宁四人围坐在马车中的小桌旁,面前放着一份地图。
“便是此处。”顾明珩指了指一处山峦,“我想要找的那个人便隐居在此。”
“果真能治好阿宁的眼睛吗?”谢昀泓展开折扇轻轻摇晃着,看着顾明珩肯定的眼神,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逐鹿山离此处不过一天半的行程,我们应该能够赶在太子仪仗到达安澜江边境的时候与他们汇合。”
说着看着面色沉静的陆承宁,满是担忧地开口道,“现在最为紧要之事,便是尽快让阿宁的双眼复原。”
近几年陆承宁的声望在民间与朝堂之中都有所好转,但是朝中废储的势力依然猖狂。若储君失明,必定会令得东宫一系再次陷入困境。
“若是连他都无能为力,那天下就再不会有人能够治好阿宁的眼睛了。”顾明珩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开,落到了陆承宁的身上。陆承宁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微微偏了偏头,在烛光下的侧脸很是俊朗。
这时,远处突然有马蹄声传来,不多时便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属下奉命传信!”听见车外传来的声音,坐在角落一直没有开口的穆寒江突然起身出了马车,片刻便拿着一封信重新进了来。
顾明珩接过火漆密封的信打开来,双眸一凝,面色极为复杂。
他将信纸放到了桌上,看着三人道,“三公联名上书,弹劾皇后许氏,谋害储君,致使当今太子幼时神志昏蒙。如今更是趁太子出宫代行圣命之机,于路上埋伏,欲取太子性命。”顿了顿接着道,“如今皇后许氏已经被打入冷宫,等太子回京后再行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