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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先看看吧!总归是溯游自己的选择。他为我强出头,若真是丢了颜面,我接着便是。老四若真是下死手让他丢人。届时我可不答应。反正我的名声也不好,看谁赖得过谁,你们也都别吵了。”李环最怕的就是,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哪怕是在漂亮的女人,都不行。
这时,台上久未出声的李凌,突然大声喝道:“既然规则已定,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殷学士既然出了题,不如拿个章程出来。要不然,这一群人在台上七嘴八舌、争辩不休,似那街上老妇人打仗,总归是失了体统。”
殷士敏急忙转身,赔罪道:“理当如此,是臣下思虑不周了。不如这样,由臣下举题,择两名士子破题。直至题目不可继续进行,一方败退之后,若有人可以继续接上,则可上台续接。以此往复直至无人登台,何如?”
监察御史刘义阴阳怪气的反驳道:“天下谁人不知殷学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更是有机巧、擅辨之名。就算是我等几人,也怕是不能言必胜,何况其他少年士子。毕竟少了些历练,怎么会辩得过殷学士,若如此规则,岂不是以老欺少,还有什么可比的?”
殷士敏笑道:“刘大人此言差矣,‘有志不在年高’,少年意气风发,成事者不知凡几,又岂会怕一编书老叟。况且既然是考较学问,当然不会只是辩论,由我或几位抓住漏洞发问即可。当回答不上之时,即可算是考较一位学子完成,何如?”
几人再无反对之言,各自落座。
李凌见此,道:“可,还请殷学士选择第一人。”
殷士敏四下环顾一周之后,眼神最终落在了吕溯游身上:“既然是这位镇妖司小兄弟,第一个上台,不如就以他开始。至于另一位,殿下既是主持之人,那就烦请殿下在指出一人,可否?”
还未等吕溯游接话,李凌便迫不及待地插话道:“殷学士不知,这位镇妖司的小兄弟,正是如今京城之中,名声正旺的‘白头神探’吕溯游吕公子。如今更是添为国师传人,人宗道首亲传弟子。却从未听说过在那里求学。只听闻他修的是一门炼体功法,端的是刀枪不入,威力非凡。至于其他,怕只是少年心性,一时热血难以自抑。而且他可是我那六弟请来的贵客。我在这里替他赔个不是,殷学士就当他说的是玩笑话,士林之事,本就和他无关,不必当真。”
“嘿!这老四还真是无耻,这话说的,将本殿下和溯游都讽刺了一把。这话说完若真是将刚才之事当做玩笑,那我们可就真成笑话了。这下看来溯游不得不应下此事了。”李环眉头一皱,右手狠狠拍在座椅扶手之上,许是拍的有些重,疼的他甩手后一直龇牙咧嘴。
主台之上,其他三位评判听到四皇子的话,就明白了殿下和镇妖司‘早衰’的少年有过积怨,只待他一应下,几人便要狠狠教训他一番,让他知道世间险恶。谁让他不仅得罪过四皇子,就连刚才殷士敏提出的规则,若无他应声附和,怎会将好好一个诗会,弄成这样。
“在下愿做那抛砖引玉之人。也愿在此会会如今的大周士子,也不枉在下来此一趟。”吕溯游挺身上前应下。
“殿下,这另一人,就由学生来凑上如何?学生定不会让殷学士失望,更不会让这位吕大人失望。”人群中走出一士子。
此人儒衫儒冠,剑眉星目,不似一般儒生孱弱。倒真像是书院中,那些修炼有成入了品的书生,而且卖相极佳。而且,自他挺身而出之后,其他跃跃欲试的士林学子,就都止住了脚步,像是对此人极为信服。
国子监讲经博士庄严见此人出场,面上难掩喜色。急忙上前在李凌身边耳语道:“殿下,此人乃凌州学子王宽,以准备入我国子监进学。此人就连祭酒大人都对他赞誉有加。说是单论才华,当不逊于任何入了品的书院弟子。甚至犹有过之。”
四皇子李凌听闻庄严所言,也是眉头稍稍一松,于是大手一挥道:“可。”
殷士敏见此,屈身向前,来到二人身前说道:“既然殿下已然同意,你二人当可为第一组考核之人,二位请听题目。”
接着殷士敏一脸肃杀,朗声道:“杀一人,可救百人,可行?”
众人听到题目,脸色都是一紧,不在像之前放松。
王宽自信上前一步,答道:“杀一人,可救百人,善。”
殷士敏继续追问:“此人为善人,杀此人,还善否?”
王宽脸色微微一变,但依然坚定地答道:“以一人之性命,活百人之性命,善。”
殷士敏没再说什么?转身来到吕溯游身前。
问道:“杀一人,可救百人,可行?”
吕溯游上前一步郑重道:“此乃大恶。”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殷士敏举手示意安静。
继续追问道:“杀一恶人,可救百人,善否?”
吕溯游继续道:“大恶。”
场上顿时静的可怕。就连四皇子和其它三位评判都是一脸震惊的看向吕溯游。旁边一直闭目养身的‘缘空’,此时也睁开了双眼,一脸好奇之色。殷士敏确是依旧面无表情,不喜不怒、不悲不惊。
而台下李环也是被吕溯游的话给惊着了,环顾四周对周围众人说道:“他这般作答,真不怕被天下士子骂死么?”
还未等其他人回答,台上便传来声音。
殷士敏继续追问吕溯游:“为何?”
吕溯游眼睛微眯,说出了那震惊天下的一句话:“吾以为,损一毫利天下,吾不予也;悉天下奉于一身,吾不取也。”
话音刚刚一落,四皇子揭座而起,大声呵斥道:“放肆,你可知此话乃欺君罔上之言。安敢言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殷士敏倒还算镇定,反而向李凌行礼劝服道:“殿下息怒,即已事先言明,不以言,论罪,吾等当守此规。若殿下觉得不妥,真要论罪,臣下首当其冲。但在论罪之前,可否将此题继续进行。臣下也想听听,何以能说出此等惊世骇俗之言,万请殿下恩准。”说完又是深深一礼。
四皇子重重一甩锦袍前摆,继而落座,嘴里重重道出一声:“哼!本殿下还真想听听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没有说出。”殷士敏代表的是左相,况且之前业已言明,不以言论罪。李凌值得先压下心中怒火。
殷士敏见四皇子不在说话。清了清嗓子,示意吕溯游可以继续说下去。
吕溯游环顾四周,继续说道:“吾以为,即存于世,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独立的人格。他人岂可一言决定别人生死。况且善与恶,从来都是难以辨别的。”
殷士敏听闻此言,微微一笑,眼神一转问道:“何为善,何为恶?若有人行善事,却害了数人性命;有人行恶事,却又救了数人性命。这又如何说?”
一旁王宽听闻此言,急忙插话道:“若是心怀善念行事,却无意害了别人,吾以为依旧是‘善’;心怀恶念行事,哪怕无意间救了人,依旧是‘恶’。”
此言说出,四皇子和其他三位评判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只有殷士敏却罕见的皱了皱眉,但依然没有说话。
吕溯游面露不屑,心里暗暗吐槽:又是这种,意识决定行动及结果的老调长谈,真是没有丝毫新意。
于是吕溯游还不待殷士敏追问,便冲着王宽发问:“以王学子之言,那结果无非就是:种恶果,善人;种善果,恶人?这岂不是有违大道。”
王宽脸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想要反驳,但几次张口却又没说出什么。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一时难以辩驳。
吕溯游见此,心神一定,继续说道:“吾以为:功是功,过是过,立功当奖,过错当罚,功过岂可相抵?以恶念行善事,当罚;以善念行恶事,亦当罚。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纠缠在一起。”
王宽见此立即反驳道:“真如吕军师所言,岂不是心怀善念之人与心怀恶念之人都平等了。那岂不是为世上恶人涨了势。为善良之人行善事束了手脚?”
殷士敏听到此也是微微颔首,显然他也有此疑问。继而转头看向吕溯游,示意他回答王宽士子的疑问。
吕溯游微微一笑,似是早就知道会有如此疑问。这种事情在他脑海的经历中,屡见不鲜,他也曾想过许多。于是回答说道:“善恶本就难以分辨,为善之人,心里总会有生恶之时;为恶之人,也当会有愿意为善之念。
我曾常闻世间有一说法:有一善人一生为善,却在生命尽头之时,被意外发现曾经做了恶事;又有一恶人一生为恶,却在生命尽头之时做了大善事。而世人却谴责善人做了恶事,欺骗了他们。转而赞扬恶人,曾经有过行善之举,被他们所误会。此等事,屡见不鲜。这却是何故?”
见在场之人并未回答,一时陷入沉思。见此,吕溯游继续说道:“是以,如我刚刚所言,以结果论善恶,不可取;以意识论善恶,犹不可取。二者皆错,一个并不比另一个高级。”
王宽此时见吕溯游不仅反驳了他,甚至连他自己之前所言,都一起否定。但此时的王宽心中,却无一丝不虞,反而心里生出一丝敬意,执学生之礼向吕溯游请教:“请吕先生教我。”
显然此举,姿态放得极低。吕溯游心里也不由赞叹,这名叫王宽的学子,果然是君子之行。殷士敏也难得的看着王宽,满意的点头。
反观那四皇子李凌,此时却是脸色一变,庄严更是面色铁青。刘义、闻引脸色也没好看多少。只有那‘缘空’脸上更多的是好奇之色,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台下李嫣嫣对众人说道:“这王宽虽然来到临安不久,确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就连我也曾经听说过他的才名。有才学者,向来尽皆是些孤傲之人,听闻这王宽本不欲参加诗会的,是被庄严硬拉来为国子监撑场面的。没想到竟然会执学生之礼,向溯游公子求教,这可真是奇谈啊!”
而一旁李环,确是一脸担心:“这要是不能给出个令人家满意的答案,那才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你们说吕溯游是不是有些装的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