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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心都凉了半截,就像是在那一瞬间看到一片属于死神的乌云在朝我们靠近,它的手里面捏着的,是沈煜的命,而我们这些人都无可奈何。
霍启盛沉默的按了挂断键,他的烟已经抽的还剩半截,在这个季节更替并不明显的城市里,时间不知怎的,就突然走远了,恍惚之中,曾经那个带着一身火焰的少年,渐渐变得成熟稳重,渐渐改掉了他所有的孩子的气。而他的眉,就像是一道锋利的线,将这漆黑的夜,冷冷的划出一道口子。
“叼他老母!”霍启盛忽的咒骂一句,有些不分主次的说道:“这帮人以为我们在大陆白他妈混的!”
仿佛在他口中,所谓的大陆混的他和沈煜是自己人一般。他将烟狠狠的掐灭,用手指捏着烟嘴丢到了窗外,冷冷的盯着翻飞的玻璃雨刷,随即下了一声命令:“开车!”
车子再一次的启动起来,轮胎突突的滚动着,在下着雨的街道上,明明道路平坦至极,我却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倒了。原来预知死亡远远比死亡突然降临到身边要恐怖的多,因为突然死亡的话你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眼睛一闭就都过去了。而如果你知道你等下会死,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你会坐立不安内心煎熬,乃至于每一秒钟都是挣扎。
沈煜究竟带过去了几个人,没人知道,但是阿彪死了,意味着他的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尽管我曾经从死神的手里逃出过无数次,尽管那刀插入皮肤的痛我到现在都能回想起来,我满身是血,痛到像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尽管我经历过这么多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经历到的事情,可我,还是害怕啊!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座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心底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占据了,仿佛这一次的行程在我眼里就是在赴死。
霍启盛从后视镜里面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可是这次他却没有说话,他没有叫我下车,也没有叫我像贺绮冰那样,留在那座宅子里,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我下车。
他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迅速的消失在深夜的瓢泼大雨里,司机和车还有我,停在路边,熄灭了灯。
司机的手紧紧的握住了车把,他准备随时丢下霍启盛逃跑!
我很听话的待在车子里面,因为我知道,我下去只会给他添麻烦,带来不了任何的好处。
他过去查看了两下,进了车子,一身的水,连擦都没有来得及擦,他打电话,按的键盘啪啪啪的响,接通电话之后,他问那边,人有没有到!
不知道那边的人回复了一句什么,他将手机随手一扔,用力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香港终究不是深圳,不是他的地盘,我知道此刻他的难堪一定是出了状况。
“霍启盛,我们报警吧。”很久之后,我见他异常的痛苦,于是说出了这句话。
霍启盛摇摇头,声音听起来分外的哑:“大家的底子都不干净,报了警,沈煜也得进去,而且这边的警官,对肥佬B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是纳税人,何况他干了肥佬B,自然要找他算账。”
我知道霍启盛的意思是,肥佬B给了当地警官不少的好处费,沈煜干了他相当于断了人家的财路,现在你贼喊捉贼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我陷入了困惑,霍启盛焦急的等待着帮手的到来,就在这时候,黑暗中传来了人的说话声,有人打起了手电,手电的光在朦朦胧胧的雨丝之中,看起来格外的惨白,随着人走路的动作左右摇晃,这么一晃,突然晃到了沈煜的脸上。
他旧伤复发,透明的雨从他身上冲刷下来就变成了深色,那些人一脚踹到了沈煜的膝盖处,将他踹的跪倒在了地上,激起一大片的水花。
在大雨滂泊中,跪着的沈煜的面前摆放着一张遗照,还有一个黑色的小骨灰坛,在那张照片上,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肥佬B。只见照片上的他长的确实是肥头大耳,满脸脓包,一脸的恶人相。
将骨灰坛摆在沈煜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他用食指戳着沈煜的天灵盖,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一如一个杀神。
“短命種,给B哥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子这会送你上西天!”
我看不见沈煜的表情,但是不管那人怎么说,沈煜他都不磕头反而想站起来,硬挺着脖子,那人用手压不下去,便用脚踩。
“你他妈很硬啊!给老子按住他往下磕!”
沈煜的黑发湿了水,服服帖帖的贴在额头上,他冲着照片上那张’慈祥’的脸,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随后用力的打翻了骨灰坛,刹那间,那余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粉末,被雨水瞬间冲刷成了白色的浆糊,沿着沟渠,流入了下水道。
那干瘦的男人虚伪的跪地,对着那白色的粉末喊了一句大佬啊,然后用手指着沈煜,怒气冲天的吼道:“给我打死他!然后剁成肉泥,为大佬报仇!”
他话音方落,便有人从侧面一脚踹到了沈煜的脸上,踹的他鼻血飞出,他用拳头撑着地,告诉自己不能倒。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沈煜和我说过一段话,他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人一旦低头了,也就离跪下不远了。
我看着那样倔强的沈煜就这样死死挣扎着,我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沙发垫。那些人手里全部有刀,他们只不过想要将沈煜这个逃不掉的老鼠揉搓致死,所以不停的折磨。
霍启盛的人还没有来,在这么注重办事效率的香港,这无疑太过蹊跷了。
我甚至怀疑那些人根本不会来了,他们许给了霍启盛一个空头支票!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道歉或者怎样,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还能追究呢?或许霍启盛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我们等的起,可是沈煜等不起了!为什么霍启盛不去求助他的姑姑呢。
就在我想问问霍启盛要不要求助他姑姑的时候,他忽然从背椅处抽出了一把刀,然后掂在手里,下了车。
“霍启盛!”我的手趴在玻璃上,一根一根几乎快要陷进去。
他扭头看向我,他的脸,就像是一座离我并不远的雪山,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每一寸每一寸都深深的印刻在了我的眼底,那一刹那,一眼万年,我能听见他的心脏,就跳动在我的耳边。
他看着我,四周好像很安静,没有雨声什么都没有,他扬起了一个桀骜的笑,然后对我轻声说:“等我回来。”
我紧抿着唇,重重的点点头,在心里面回复他一句,好。
他的手随意的搭了下来,刀锋划在柏油路上,就像是鲨鱼的鳍,划开了大片的水纹。
我能感觉的到霍启盛的周身都腾升着蓝色的火焰,他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
那一刻,一个人的脚正踩在沈煜的太阳穴处,一个人的拳头正打在沈煜的第十二截脊椎出,沈煜的嘴巴含着一口鲜血还未喷口,瘦高的男人抱着骨灰坛虚伪的哀嚎。
霍启盛一脚踏入水里,斜斜的雨丝为他编织战袍,他的眼神像两杆黑洞洞的枪口,静默的缓缓扫了一圈,凸起的喉结向上提起,声音如同天边的雷:“都他妈给老子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