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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有余,胡王颁布降书,自愿成为大祁藩属,每年定期参拜大祁皇帝,并缴纳贡赋。
大祁撤兵,祁军大胜回朝,举国同庆。皇上颁布诏书,恩准将士领赏归家,宫人家属准许探望,举国免征免税一年。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大祁上下欢庆数日。
萧逸笙回到宫中时,里里外外几层宫人一齐行礼,恭贺圣主回朝。
萧逸笙看了一圈,未见晚歌,召了莫楠前来询问:“晚歌在何处?”
莫楠有些为难,斟酌着说辞:“回陛下,晚歌她...在太后娘娘召去了。”
萧逸笙蹙眉,想到了姜绛卿对晚歌不待见,以及和晚歌母亲有关的事情...他问:“为何母后叫晚歌去?”
莫楠小心翼翼地回话,她知道这双方在陛下这里都不一般,哪边都不能偏袒:“晚歌近日都被太后娘娘唤去服侍,太后娘娘说...若陛下问起,则告诉陛下说,娘娘觉得晚歌做活精细,用着舒心...”
做活精细?晚歌自打入宫至今,除了让她端茶送水以外,何时让她做过什么活?
萧逸笙浓眉紧蹙,转身便朝怡华殿走去,莫楠领着宫人急忙跟上了,萧逸笙走得过快,莫楠一行人险些跟不上。
到了怡华殿前,萧逸笙拦住了要进去传报的金铃,命周遭宫人在殿门外等候,自己则将李弘安带至一旁。
未等萧逸笙发话,李弘安先急躁地开了口:“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快带晚歌回去罢!”
萧逸笙心下一紧,问道:“怎么回事?”
李弘安朝殿内瞟了一眼,低声说:“晚歌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对晚歌甚是严苛,还要晚歌每日跪满一个时辰才能走...晚歌的脸是肿了又肿,奴才看了都心疼啊...”
李弘安飞速地瞥了一眼萧逸笙越来越阴郁的面色,急忙说道:“奴才该死,不该说太后娘娘杂话!但是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姜绛卿在萧逸笙眼里一向是柔和慈爱的,但自从晚歌进了宫,姜绛卿就变了。
萧逸笙沉声道:“晚歌可有不守规矩冒犯了母后?”
李弘安弓着身子回话道:“回皇上的话,晚歌严守宫规,不曾有半点逾矩。”
萧逸笙忽地想,母后究竟做过什么所以才想连晚歌都处置了?她知晓晚歌是谁,知晓晚歌和父皇的关联,她做过什么?
我们对晚歌究竟亏欠几多?
萧逸笙眉头紧锁,问道:“晚歌在哪里?”
李弘安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头回话道:“这个时辰,晚歌应当是又在后院罚跪了...”
萧逸笙从殿旁小道绕至后院,果真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迎着落日跪立着,初冬的风很大,她的身子被风吹得晃动不已,好似下一刻便会倒下。
萧逸笙心头一涩,唤道:“晚歌?”
晚歌回过头,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奔来:“晚歌!”
萧逸笙把她搂进怀里,打横抱起。他身上还穿着未换下的兵甲,晚歌听到熟悉的声音,把自己的脑袋往他胸口缩了缩,想睁大眼睛看个仔细,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痴痴地笑了:“萧逸笙,你回来啦?”
他一怔,低头应道:“嗯,我在。”
晚歌合上双眸,轻轻摇摇头,嘟喃道:“你骗人,我肯定又在做梦了...”
萧逸笙收紧了怀抱,道:“是真的。”但晚歌没再说话了,萧逸笙定睛一看,她竟是昏了过去。
姜绛卿听闻金铃的话,急忙走出殿门,入眼便是萧逸笙抱着晚歌步履匆忙欲要离开的一幕。
姜绛卿又惊又怒,叱道:“曦云!你好不容易回了宫不来找母后也就罢了,你现在这是做什么?!”语罢,她走上前,欲要将晚歌从他怀中扯下来:“她就是个奴才,你是皇帝,你这样成何体统!”
不曾想萧逸笙微微侧身避开了姜绛卿的手,怀抱竟又紧了三分。姜绛卿感到难以置信,颤声问:“曦云...?你这是何意?”
萧逸笙偏过头,看着他一向敬重的母后,此刻竟觉得喉咙发紧,说话也变得艰难:“母后...此时是儿臣处理不周,晚些时候再来向母后请罪,烦请母后宽恕一二。”
语罢,也不等姜绛卿说些旁的什么话,匆匆撂下一句“儿臣告退”,便快步离开。
“曦云!”姜绛卿目眦欲裂,冲着萧逸笙的背影大喊。
不知是不是风太大,姜绛卿这声呼唤甫一出口便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听不出怒气,倒像是有着满满的悲哀。
萧逸笙脚步一顿,最后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金铃扶着姜绛卿的手,劝道:“太后娘娘,外头风大,快些进殿去罢,莫要伤了身子。”
姜绛卿半哭半笑地摇着头,有些不愿接受:“金铃,你说,哀家怎生这样命苦?”
南宫浩一生都未曾爱过她一分一毫,她已经熬过去了,但如今连她的曦云也...姜绛卿无力地抬手掩面,说道:“金铃,哀家乏了,扶哀家回去罢。”
金铃低着眉眼,恭敬地扶着她:“喏。”
姜绛卿想到当初,那个因进了南宫浩偏殿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将近癫狂地抓着她的手:“皇后娘娘!皇上的偏殿有一副画像,臣妾不过是问了皇上一句,为何那画中人长得跟臣妾颇为相像,为何皇上要珍藏那副画像,臣妾什么罪也没有,皇后娘娘帮帮臣妾罢!”
这个妃子已经是个废子了。姜绛卿冷眼看着这个蠢女人:“自以为是就是你最大的罪。莫要再叨扰本宫!”
但姜绛卿当夜便悄悄进了南宫浩的偏殿,也看见了那幅画,记住了那张脸。她与离歌素未谋面,但她妒恨了离歌一辈子。
姜绛卿以为当初那样对离歌,南宫浩找不到她,久而久之便会忘了她,便会多看姜绛卿两眼。
可那副画像告诉姜绛卿——他不曾忘记她,正如他不曾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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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歌转醒时,萧逸笙正低声跟魏恒说些什么,晚歌头疼欲裂,只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臣告退”和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晚歌难受地侧了侧身,敷在她额上的冷巾从一侧滑落,萧逸笙听闻声响,低头看向晚歌,将锦布重新沾水后放回她额间:“躺好,你发烧了。”
晚歌茫然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萧逸笙动作一滞,和她四目相对,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陛下?”
萧逸笙柔声道:“嗯,我在。”他拨开晚歌颊边的碎发,轻轻摩挲着她发烫泛红的脸颊。
他的手掌冰凉,晚歌无意识地在上面蹭了蹭,再开口时,嘶哑的声音染上了些许委屈:“你怎么才回来...”
萧逸笙碰到了晚歌脸上未消散的肿块,晚歌不适地哼了哼,萧逸笙有些心疼:“我回来了就不走了,一直陪着你。”
晚歌烧得晕乎乎的,迷糊地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她又昏睡过去。
萧逸笙满心郁结,深深地看了晚歌一眼。两个月不见,她原本圆润的脸颊除了伤肿便是凹陷,方才抱她回来的时候便感到她消瘦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这一切是他的母后带给她的。
李弘安所言属实。萧逸笙心中五味杂陈,看晚歌的目光也愈加复杂。无论如何,终究是我们有愧于她。
萧逸笙揉了揉眉心,召莫楠前来照料晚歌,自己则前去怡华殿。
到了殿前,金铃向萧逸笙请过安后并未侧身让路:“陛下请回罢,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萧逸笙向殿内扫了一眼,道:“灯盏未灭,想来母后尚未就寝,朕进去看看也无妨。”
金铃还是没有让开,语气愈加恭敬:“陛下,太后娘娘吩咐了,今日谁都不见。”
萧逸笙有些不耐,他本就心情不快,此时冷下声来:“你这是跟朕过不去了?”
金铃低垂着头,双膝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请陛下息怒。”
萧逸笙的耐心彻底耗尽,低声呵斥道:“滚开!”
金铃平静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一丝裂痕,她咬了咬牙,默默膝行着让了路。未等她完全挪开,萧逸笙便大步迈了进去。
姜绛卿倚在坐榻上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逸笙走进了些,唤道:“母后。”
姜绛卿回过神来,看向他,倒也不意外,应道:“哎。”她拍了拍身侧的坐榻:“过来陪母后聊聊天罢,你好久没跟母后聊过了。”
仿佛是一个寻常的母亲,找儿子陪伴谈天,再正常不过。
萧逸笙垂下眼帘,道:“喏。”说罢便坐了下来。
姜绛卿抬手倒了一杯热茶,水汽氤氲在两人之间。萧逸笙轻声问她:“母后为何让金铃守在殿外,不让朕进来?”
姜绛卿微微一笑,反问道:“曦云若真有心来找哀家,金铃怎么拦得住?”
萧逸笙看着眼前的茶,道:“母后明知儿臣一定会来,不然就不会特意等着儿臣。”
姜绛卿柔声说道:“曦云知道了哀家做的事情,哀家这回倒是没有把握。”故而让金铃在门口试探。
萧逸笙看着茶杯中之间的倒影,慢慢转动着右手拇指戴的玉扳指,低声问道:“那母后为何要这么做?朕听闻晚歌不曾有什么过错。”
姜绛卿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不语。萧逸笙抿了一口茶,心下明白,他很快就要知道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