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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追忆 第伍章: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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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歌的娘亲离歌原是一个淮南小镇上再普通不过的姑娘。

    离歌喜欢在晚膳后沿河畔乘舟游水,唱着婉转的水乡小调,消磨平淡无奇的时光。离歌的父亲和船客乐得其中,因为离歌的父亲便是船夫,离歌的歌声吸引了不少船客。

    离歌的母亲是河边客栈小楼的歌女,因而离歌也生了一副好歌喉。歌女也喜在晚时练唱,船夫经过时驻足痴听,一来二去,歌女和船夫便相爱结姻。这本是一段佳话,令人唏嘘的是歌女在生子时去了鬼门关便没再回来,诞下一女后早逝而去。

    离歌,因此得名。

    那是个很普通的夜晚,往来翕忽的鱼儿还是在水里游,柔和的月光依旧洋洒在河面上,父亲仍然闲撑着船候寻船客,她也仍然坐在船后练着曲子。离歌确定以及肯定,这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

    可正是那个夜晚,彻底颠覆了离歌本该平静无波的宿命。自她遇见那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这一生跌宕起伏。

    “哟,这位客官乘船吧?请进船舱入座,客官要去哪儿啊?”父亲的声音传来,离歌知道又有客人了。离歌坐在后船板,与船舱隔着遮布,舱内的烛光映照出一个稳坐如钟的轮廓。

    “随意闲游即可。”那人撑开了窗。

    离歌凝视着今晚的明月,已是农历十五了,月儿盈满如盘。船桨重重一划,水波四起,离歌轻轻开了腔:“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1)...”

    遮布被猛地掀起,离歌止了声,扭过头与他对上了目光。

    那个男人的目光让离歌觉得有些压迫。他微微眯起眼来:“你是何人?”语罢,竟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她面庞。

    剑光寒冽,离歌晃了晃神,并无惊诧意。

    直至后来,离歌也没想通,为何自己当时毫无畏惧?是那人迎着月光,面色清冷,冷剑相迎,反倒消惧了?

    船夫听闻声响,忙赶过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吓得腿都软了:“客官莫怒啊!那是家中小女,随船而已啊——”男子皱了皱眉,只消片刻愕然,离歌见他将佩剑收了回去。

    水声哗哗作响,离歌已经不再唱了。她微微偏头,不禁透过遮布的缝隙细细打量起这个奇怪的男子。防心倒是很强,仿佛有人追杀他似的。离歌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莫不是什么官府逃犯不成?

    离歌的胡思乱想被刚才那个低沉的声音打断:“曲子名何?”离歌没有听清,问:“客官道何?”

    男子不耐烦地瞥她一眼:“敢问姑娘,方才的曲子何名?”

    离歌眨了眨眼:“客官喜欢?那是我无意间知晓到的一句诗,便胡来地串到曲里来了,暂未起名。”男子收回目光,不再看她。离歌却不知为何还想跟他说话:“客官不若帮我给这曲子起个名吧。”

    男子半晌没开口,正当离歌自讨没趣时,他突然发话:“敢问姑娘芳名?”离歌抚了抚颈边垂发:“我名纪离歌。”

    男子怔了怔:“离歌?”离歌见怪不怪:“是。”

    男子默了,并未再说话。离歌追问:“客官还没给我的曲子起名。”

    男子有些烦躁:“这词说的是夜,叫晚歌就好了。”

    离歌愣了一下,轻轻地笑了:“那便随公子意吧。”

    男子一柄长剑向下滴着血,船上一片横尸死寂,方才活生生在眼前的人此刻已经毫无声息。血液散着余温,透过船缝淌入河中,晕出一片鲜红,转瞬又消匿于水光之中。

    离歌抬头看着他,眼神空洞,又看了看父亲尸身,瞳孔一颤,两行清泪随之滑落,打湿了衣襟。

    不过几瞬,离歌只闻有人从水中跃起,跳上船,父亲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闷声倒下,有二人冲进船舱内,刀光交错后,便是眼前这番惨象。

    久静无言。离歌似乎已经失了三魂七魄,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淌着泪。男子看了看已无生息的船夫,又低头看了看离歌,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慢慢把染血的剑收起,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那些人会...”

    离歌忽地回了魂,疯了一般冲向父亲,可任她再怎么唤,父亲再也不会回来。

    五脏六腑,由心脏牵扯着,撕裂一般地疼,疼得离歌张着口,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几乎呼吸不上,她满面泪水,扑在父亲胸膛,失声呜咽了起来,浑身发颤。

    男子静默地看着离歌,蹲下身将两名刺客的尸首翻沉入水中,拿起船桨,生疏地撑了起来。离歌双目无神,抱着父亲,怀里的人逐渐变得冰凉。

    船到了对岸,男子停下来,走到离歌面前。离歌缓缓抬头,泪眼婆娑。男子微怔,随后问道:“姑娘居何处,我送姑娘回去。”

    离歌哑声问他:“你是何人?”

    男子不答,“姑娘居何处。”

    临岸草房,男子止船,离歌起身欲背父亲上岸,男子却先一步扶过,背着尸首上岸进了草房内。离歌跟着他,看他将父亲放置床上。男子转过身,看着离歌,犹豫再三,道:“我是当朝三皇子南宫浩。”他抬眼,想观察离歌的反应,“如今朝野动荡,皇室相残,今夜刺客不知何人所派,但我定会查明,给姑娘和令父一个交代。”

    但离歌却惨淡一笑:“呵...皇子。”她起身,缓缓下跪:“皇子殿下,民女失礼了。”皇子又如何,父亲已经回不来了。

    南宫浩哑然,心中百般滋味,如鲠在喉,他只能道:“免礼吧。”

    离歌起身,埋着头:“民女这处简陋,容不下皇子殿下,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便走吧。”

    她下了逐客令,南宫浩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刺激她,只好道:“姑娘早些休息。”南宫浩顿了顿,又道:“明日我再遣人来安顿令父。”

    离歌不理他,站在门边,俨然一副送客姿态,从始至终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南宫浩阖了双眼,再睁开时,举步离开了。

    离歌看着他离去,合上了门,靠着门板,瞥向父亲的尸身,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掩面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