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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被偷了。”
很平淡的一句话,仿佛这些事情在许宣这里不值一提。黄于升闻言愣了愣,随后以惊疑不定又带着几分慌乱的目光看了看许宣,难以形容他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你在说什么啊?”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前变得很空的箱子:“这里本来有两千两银子,眼下只剩下这么一点了……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啊?!”
这两个月的时间,他所有的心思都铺在人力拉车的事情上。生意发展地相当不错,他也从既得的收获里推测到很远以后的事情。这是他在做的事业,他可以通过这件事情挺直腰杆。
虽说点子是许宣提出来的,后续的很过规划也是许宣预先布置好的。但是按照许宣的习惯,他做出事情的开头,随后就会保持一定的疏离态度。即便眼下这件事情也是他十分想做好的,但是并没有因此改变这个习惯。以前的经历告诉他,很多时候只能保持必要的距离,他才能冷静地看清很多事情,做出的决策才可能客观而冷静。
在对于人力拉车的热情之上,即便许宣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比不过黄于升的。这家伙虽然有些时候不尽靠谱,但是来自商贾世家融入到血脉里的一些东西,让他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极为明显的天赋。这些热情投入化作的收获,到得这个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银子居然凭空少了很大一部分。这时情绪完全是出离了愤怒的。
许宣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黄于升一眼,低下头去仔细地打量着那只用来装银子的箱子。里里外外地看了几遍,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检查而是在验证什么东西一般。
过得片刻,他才直起身,注意到一旁依旧有些呆滞的黄于升,才笑着说道:“这事情……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黄于升的脑子有些僵硬,此时还缓不过神来。脑海中反复地咀嚼了两遍,思维才清晰了一些,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嘶……”猛地吸了口气,瞪大目光朝许宣看过去。如果说先前还只是惊愕于这样一个盗窃事件,到得此时此刻,这种惊愕就被推到了顶峰,化作了震惊和惘然的情绪。他不能不震惊,这些天令狐楚的忙碌和焦急,他是知道的。那些原本是要充入国库的银子,便是被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过程中偷走。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手段,到得眼下都还没有丝毫着落。
因此,在眼下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将二者之间建立起联系。但此时意识到了,自然是说不出话来。那些人偷国库的,此时为何看上了他这点不起眼的银子?
“这个……没有道理的啊!”过了半晌,黄于升微微有些沮丧地抱怨一句:“那些人为何这么不要脸?这么点银子都要偷……”声音说到后来,有着几分很明显的肉痛。
他还真的是心疼这些钱。虽然他本身不缺钱,但是眼下这些银子,是他亲自参与进去,一点一点的赚出来的。这同他曾经挥霍掉的因此不同,代表的是他自的心血。
哭丧着脸在那边诅咒了起来:“挨千刀的……狗日的……要告诉令狐楚,那些人出现了……是了,一定是我们最近牵扯到事情里,那边发现了,眼下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警告我们。是的,一定是这样的!汉文……”他嘟囔着转过头,那边许宣正看着他,眼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后还不等他继续开口,许宣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出了一句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话。
“放心吧,是我干的。”
“我知道……”黄于升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嘴巴张了张,那眼睛瞪得几乎就要从眼眶之中掉出来一般:“你、你干的?”他说着偏了偏脑袋,在心中以极快的速度消化这个消息,过了片刻才转回来:“胡说八道。”
“汉文,你不要安慰我了。做生意是要承担风险的,这个没有什么好说。我也没什么……此时有些想不开,但是过一会儿就好了。你让我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他说着,转身朝着屋内走过去,而许宣在这个过程中几次想要说话,都没有得到机会。不由得“啧”了一声。而那边黄于升仿佛遇到重大的挫折一般,颓然地坐在窗前,目光望着窗外的雨,在这个样的场景里,显得有些凄凉。过得片刻,仿佛失意文人一般地叹了口气。
许宣在外面看了一阵,耸了耸肩,有些无奈。他是有心要解释一些东西的,但是那边黄于升看起来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孤单、寂寞、冷。
……
下雨的日子里,天黑的要比平常早一点。雨滴打在瓦砾间,打在屋檐下,划过树叶从间隙之间落在地面。到处是“沙沙”的声响。点点的灯火开始亮起来,在湿漉漉的环境里,被反射成点点的光晕。那光晕落在人的视线里,带着很浓厚的画面感。偶尔会有下人打着伞从雨中走出去,也有人从外面回来,被雨淋湿的身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幅画。
过得片刻,有人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也没有打伞,在雨中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全身上下都已经是湿漉漉的。不过此时也完全不在乎,很快来到这边的屋门口。
“我很忙的,今天又同季武城的人打了一架……你找我过来,最好有事,不然的话老子肯定不爽。”
进来的便是令狐楚,风风火火的样子,但是对于许宣而言,这都是已经习惯了的事情,倒也不会在意。随后摇摇头:“进来说吧,有点事情。”
他说着,目光冲着一旁摆着的木箱稍稍示意了一下。令狐楚狐疑地看了许宣一眼,随后便也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箱子之中,这一看之下,整个身子狠狠地机灵了一下。
有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一瞬间击中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那些莫名其妙地失窃的银子而来。同以前办的案子不一样,这一次是完全找不到思绪。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胡乱撞着。每天除了同这边的锦衣卫打几架,掩盖自己来这边的真实目的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收获。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几乎已经看到自己的下场和结局的。
以他的性子,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很多人是乐得看到他落难的。原本就糟糕的局面,加上孤立无援,那么几乎就将他拖到了一个最为危险的境地边缘。
今日过来,心中也没有什么想法。这些天同许宣做的沟通也不是一次两次,局面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僵持住了,眼下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像是在挣扎。甚至慢慢地发展到了某种极端,在许宣的消息里,一些突然暴富的人家,他都去做了调查。收获并不是没有,比如有几家确实是做了违法的事情,甚至有人杀人劫财的事情发生。原本也不是锦衣卫管的,他遇到之后,也只是随手扔给了衙门方面,倒是算是无心之下做的好事。但这些事情,对于自己所面临局面并没有半点改善,因此希望一次次地降到了最低。今次接到许宣的消息过来,也不过是当做例行公事。
但是这种想法在他见到那口箱子之时就再也不见了。
“你这是……”他口中喃喃地说道,皱着眉头看了许宣一眼。第一时间,他便已经认出了那只箱子所代表的含义。只是疑惑也伴随而来:“这是什么情况?”
“你看,像不像?”许宣在一旁笑着说道。
令狐楚俯下身子,在箱子的四壁上摸了一把。雨水将四壁冲得湿漉漉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还是凭感觉做出了判断:“像,很像!你也被人偷了?”
第一时间的,令狐楚同黄于升的反应是相同的。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了三次,这是第四次,难道是因为许宣最近参与到事情当中,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便以这样的方式来警告?这是一个比较说得通的解释,但是也引起了另外的一些疑惑。若是这样子,就将自己暴露出来,这些人是太傻了,还是太自信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他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欣喜。毕竟多日以来在纠结的事情,此时已经有了眉目了。只要顺着这条线找下去,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有所发现。然而,就在这个念头才升起的下一刻,许宣便朝着他的头顶泼了一盆冷水。
“不要想太多了,这个是我做的。”淡淡的一句话,带来的惊愕是难以形容的。令狐楚脸上的笑容还停在那里,半晌无法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我在想着你所描述的情况。在当时的情况下,箱子又完全不曾被打开,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银子偷走,确实是一件相当有难度的事情。几乎没有做到的可能。”许宣说着,伸手拍了拍箱子:“但也只是几乎,并不代表真的不行。箱子里的银子没有被偷干净,这一点让我联想起了很多的东西。最近一直在做准备,到得今天正好进行了一次实验……所以说,这银子是我偷的。”
房间里有些昏暗,原本坐在窗前发呆惆怅的黄于升听到这句话,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转过身朝着许宣伸出手:“你、你、你……”半晌之后,凌乱的思绪才组织成语言:“你不早说?!”
先前失意潦倒的形象,此时便再也见不到了。
许宣闻言撇撇嘴:“我难道没有说么?”
黄于升快步走了过来,好奇地望着那口箱子,里里外外都看了几遍,然后抬起头问许宣:“你怎么做到的?”
那边令狐楚也没有说话,看过来的目光里显然有着相同的疑问。
许宣摇头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有些时候,事情完全找不出前因后果,并不是因为没有因果……而很可能是有些显而易见的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别和老子废话……”一旁被许宣吊足了胃口的令狐楚口中喝骂了一句。
“就是、就是!”黄于升在一旁,对此深以为然:“汉文,你快说吧!”
许宣闻言也不再卖关子,笑了笑:“事实就是这样啊,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那些银子不可能凭空蒸发,因此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我顺着这个思路,又听得你说几次银子失窃的情况下,天都是下着雨的。基于这一点,做了一个假设,会不会那些银子顺着渗进箱子里的流水被冲走了。”
先前许宣特地问过令狐楚用来装银子的箱子的构造,只是简单的木板订起来的。毕竟考虑到这些赋税银子在送往京城的途中,沿路都有兵差押送,也就没有在箱子上下多少功夫。而那三次的失窃之中,装银子的箱子都是相同的款式。所有人的思考的落脚点都没有放在箱子上。
那边令狐楚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才皱着眉头问道:“这……可能么?”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许宣摆摆手,随后目光看向一旁的黄于升:“还记得我曾经让你帮忙寻找硝石么?”
黄于升愣了愣,随后点点头:“是有此事,但是有什么关系么?”
“硝石里面,能够制备出一种叫硝酸的东西……外表看起来像水,但是能够腐蚀银子。这其间的道理就不同你们细说了,反正你们也听不懂。”许宣说这,冲二人挥挥手:“你们跟我来吧。”
随后三人重新进到屋子里,许宣取来火折子,将屋内的灯火点亮。随后有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过一只罐子,慢慢的在桌子上放好,在令狐楚和黄于升的古怪的眼神中慢慢的拆掉封泥。
雨后弥漫进屋内的空气应该是很清新的,但就在封泥被拆掉没有多久,就有一股很古怪的气味开始在屋内弥漫。像是醋一般,但是明显要刺激和剧烈很多,黄于升离得近,登时被熏得要流出眼泪。
“哎呦,这什么味道……”
令狐楚看了那坛子一眼,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许宣。
“这便是硝酸了,因为条件简陋,指出来的纯度很一般,但用来证明一些东西倒是足够的了……”许宣说完,朝黄于升伸出手:“拿点银子过来。”
黄于升依言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许宣也不客气,拿过来直接扔进了坛子之中。
随后,安静的屋子里,很快响起了一丝古怪的声音。仿佛水溅入到油锅里发出来的,但是没有那么剧烈,只是很轻微的一点点响动,非常持久,几乎是一刻不停地传到人的耳朵里。
令狐楚和黄于升凑上前,见到那锭落入液体中的银子上面正泛起一些古怪的泡沫,声音就是伴随着那些泡沫起来的。
“好了,先不管他。”许宣在那边扯了椅子坐下来:“银子可以通过这样方式不断消耗掉,到得后来就完全融入到了液体之中,那些晚上又下来雨,雨水很容易就能将这些东西带走……”许宣说着,摊了摊手:“当然,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眼下倒是无法证实。但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比较大的。”他说着,突然冲一边喊道:“别碰……这个对人的皮肤也是有很大的腐蚀性的。”
那边黄于升闻言,连忙缩了缩手。
令狐楚则是皱着眉头思索许宣话中的可能性,看起来他对于这件事情还存在很多的疑惑。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但是……那些箱子完全不受影响,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
许宣闻言笑了笑:“这便是硝酸的性质了。”说完之后,伸手扶在坛子的边缘,微微施力使得坛子偏了一个角度,里面的液体便在重力的作用下顺势流了出来。黄于升惊呼着朝后退了一步。
但那些流出来的所谓“硝酸”的液体也只是慢慢地在桌面上流淌,随后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如同普通的水一般。
“就是这样。”许宣摊了摊手,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原理之类的东西他也懒得费心去解释。只要将一些东西呈现出来,令狐楚自己就能想明白。
房间里静悄悄的,过得片刻,令狐楚深深地吸了口气。虽说情况未必如同许宣说的,但是就眼下而言,这算是一个很好的突破方向。
“你要用这个说明什么?”令狐楚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这般问道。“很简单,眼下能够用硝石制作出硝酸的人,并不会多。一些炼丹的道士能够做到,还有军队里面做火药的或许也可以……当然,也包括一些有技艺的匠人。这些人在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这种方法,不是不可能。但是总得来说,这样的人肯定不多。如果放到杭州的范围之内,或许就更少了……你看,银子已经快不见了。”“道士?”许宣说完之后,令狐楚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像是记起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