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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耸耸肩,把双手朝佘文义的方向伸过去。
“带手铐了没有?铐我罢!”
有些古怪的话语让佘文义原本紧皱的眉头带上了几分疑惑,随后才轻轻吐了口气,面色又重新舒缓下来。他站起身看了刘世南一眼,然后朝许安绮偏偏头:“那么……小姐的意思是?”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不过因为云层厚密的关系,光线依旧不好。厅堂里,刘世南躺在地上,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不过,即便如此,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丝丝殷红的色泽,染在他的青袍上。虽然他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尽量不发出太过丢人的呻吟声,但这样反倒更让人觉得他的辛苦,以及痛楚。
许宣这时候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有些无法理解,也觉得很不明智,有些过了。原本有些人对他抱着几分恻隐之心,心中想着若是佘文义太为难他,也会帮着说几句话的。这时候见他又一次出手后,便都纷纷沉默着,不准备再表态了。众人包括佘文义在内,都在等着许安绮的回答。
许宣也看了看许安绮,不过目光只是掠过,随后落在厅堂之外。雨停了一阵,光线这时候微微亮起来,一些还存留在枝头的树叶上不断有滴落的水珠。一、二、三、四……许宣转过身,有些无聊地数着。佘文义先前说出对簿公堂之类的话,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是很不喜欢的。
第二次痛殴刘世南,并非因为冲动。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对于他而言,很多东西都没有改变,他一直不喜欢受人威胁的……这般类似的情况,以前有过,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应对的。所以对刘世南,他心中不会有歉意,如果实在要找出一些情绪的话,他也只能摊摊手,要怪……就怪你们家佘掌柜罢。
不过,想法虽然是这样子的。但是,他心中对于许安绮的选择,也并没有特别的信心。毕竟在和许家的前途命运相关的事情上,他一个普通书生,分量实在有些不对等。他和许安绮虽说有交情在,但到底能到哪一步,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底。正因为这些,他此时将身子转过去,留给许安绮的只是一个颀长的背影。
少女怔怔地望着许宣的背影,因为背光的缘故,背影有些朦胧甚至有几分说不出的孤寂味道。真是奇怪的感觉!
许安绮最初的意思,是想要这书生做些道歉,只要他的姿态做出来了,她说什么也是要将他保下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可以说,许宣的举动打乱了她原本想好的安排。她犹豫了一下,又皱着眉头看了刘世南一眼。那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云珠出去在檐下喊了许家的几个下人进来,将刘世南搀扶出去。看着刘世南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少女总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欢畅。仿佛病重的身躯都一下子轻盈了很多。
“呵……”少女轻笑着摇摇头,有些决定就这样做出来了:“胡叔……”她这般唤了胡莒南一句。
胡莒南先前也决定要保住许宣,此时正在为许宣所做的事情头疼,听见许安绮的声音,微微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疑惑地望过去。
“胡叔,去把佘掌柜等人当初到许家时签的契约拿过来,还有季掌柜他们的,也一起拿来吧。”
许安绮说话的声音不算响,但是听在人耳中却如一阵平地雷音。有人以为是听错了,还有的人,大概觉得是真的打雷了,朝厅堂外眺望一眼,发现雨已经停了,才回转眼神又看了少女一眼,目光中都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什么?”
“这……”
佘文义平淡的目光微凝,这般过了一会儿,才将事情在脑海中梳理清楚。
关于传闻中许宣和许安绮的关系,他是了解过一些的,所以知道二人其实并没有什么,退一步说,即便二人还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隐情,但是在他看来,他给许家开出的筹码也够分量了,任何一个成熟的决策者,都会知道如何选择。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才觉得和自己原先所想有些不一样。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佘文义皱了皱眉头,反问了许安绮一句。
许安绮轻笑着摇摇头:“知道的。妾身已经决定了,许公子出手打了刘掌柜确实不对,但是,这些事都因妾身而起,错……说到底还在妾身。”她说着这些的时候,那边书生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少女心中不由得有些开心,嘻,是不是又一次出乎你意料了?
仿佛能让许宣意外,是一件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这些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少女收了收神,继续说道:“至于扬州、淮安那边的收益,呵,妾身本来也就没有见到。如果沈掌柜他们不愿给,就依了他们罢。毕竟是许家的老人,如今许家要散了,也不能亏待他们。”
“小……小姐啊!”胡莒南有些惊愕的喊了一句,少女朝他摇摇头,胡莒南于是才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神情,依旧欲言又止。
场面上这时候很有些混乱,众人互相之间小声而又急切地交谈着。先前他们作为旁观者,多少都有几分事不关己的心态,这时候少女一席话,将他们的思绪敲打得十分混乱,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开什么玩笑?那个书生……”“东家……哎,还是不成熟啊”“赵公,秦公,你们说句话罢……”“岂能如此?太儿戏了……”类似的议论充满着摇曳灯火下的整个厅堂,同先前大部分时候都安静着的场景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咳……小姐!”赵老站起身,朝许安绮拱了拱手。少女的决定关系着整个许家的利益。这在一些低层次的掌柜那里情况其实也不算严重,但是在赵老这一层次,因为他们和许家的关系要更加密切,所以连带的损失便更多,他不可能再坐着了。
“今日这般场合,这书生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不合规矩了。进而无端殴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赵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今日是这书生打了许家的人,虽说有一定原因,但是若真的不与追究,那外人会觉得我们老许家欺负自己人……如今的局面,动摇人心的事情做不得啊。”说道这里,赵老躬了躬身子:“小姐,还望三思啊!”
“二小姐,赵公此言甚是!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刘掌柜虽说言语有些无理,但是也不至于遭到这般待遇……”
“这书生,过分了啊!”
“小姐,一定要惩戒!”
佘文义看着议论起来的众人,轻轻扯了扯嘴角,许安绮对许宣的回护之情,佘文义心中是有过考虑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许安绮居然愿意为许宣而放弃许家的利益。这时候,既然众人都开始发表异议了,他也不介意将许安绮推向更尴尬的境地。
“在许家和程家的事情上,在下立场确实不对,心中委实过意不去。所以只要小姐愿意……在下可以交出南京那边三年的份额……以作补偿。”
佘文义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平缓。他的话音刚落下,场间沉寂了片刻,静悄悄地似乎连烛芯被火烧撩的声音都能听清楚。随后,气氛“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什么?南京的?三年的份额?”
“啧啧……”
“这么多?”
佘文义的话让很多人动容了,南京是大明朝极为重要的城市。许家的生意网虽然铺的很大,在很多城市都有分铺,但是要真的细数起来,能和南京这边抗衡的几乎没有。佘文义在许家有着超然的威望,而程家那边也花了极大的心思来策反他,便和他所掌握的南京市场脱不了干系。
若是按照正常年份,南京一年的经营份额,便相当于许墨总体营业额的三分之一。而如今佘文义许下了三年的份额……数量委实惊人了些。即便是许安绮,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许家即便不在了,那么凭借这些,以及一些其他的后路,在覆灭之后另寻一条出路也是有可能的。
众人“嗡嗡”地议论了一段时间,很快气氛到达了某种高点的时候,佘文义才又朝许安绮拱拱手道:“但是,小姐也要给在下一个交代,这……是前提、是条件。”说着,目光朝许宣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