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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交谈后,那大公子准备携着那睿浩策马离开的时候,他转过头扫过汤黎昕所乘坐的马车,对着身边的少年叫了一声:“睿浩,等一下。”
大公子从那匹枣红色的马上一跃而下,动作从容潇洒,他径直向着汤黎昕所在的那辆马车走去,在靠近马车的地方停下。隔着窗帘,舒湘云听到那人道:“敢问车里坐着的可是汤黎昕汤神医?”
“原来是沈公子。”汤黎昕听了大公子的问话后,打开了窗帘,对着那男子温和笑道,“今日汤某刚入城就遇见沈公子,倒真是巧的很啊。”
“睿浩,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救了我父亲性命的汤神医。”这沈公子的言语中透露出浓浓地喜悦。
“奕谟,既然今日巧遇汤神医,那我们就改日再比试吧。我看,你还是快请沈公子到府上好好叙旧。”那英气少年听了沈奕谟的话,对着汤黎昕微微颔首,然后对转头看他的沈奕谟道。
“不瞒沈公子,汤某这次来祁连城是有要事在身,怕是无暇到府上叨扰了。”汤黎昕这次来祁连城,是中途决定的,他还要急着赶回永昌城的定安侯府。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碰到汤神医,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到我府上坐坐,耽误不了汤神医的事情。再者,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汤神医大可不必担心被众人打扰。”沈奕谟还是坚持要请汤黎昕过府一叙。
汤黎昕见这沈奕谟语气坚决,也不再坚持,只能依了沈奕谟的意思。然后,对着沈奕谟道:“既然盛情难却,汤某便不再推迟,只是要跟我前面马车上的朋友打声招呼。”
沈奕谟闻言,爽朗一笑道:“既然是汤神医的朋友,那自然是我的朋友,不妨让那位朋友一起前来吧。”
就这样扎伊尔、汤黎昕两拨人随着沈奕谟二人前往了沈奕谟的府邸。
在马车上,舒湘云一直很好奇,这个沈奕谟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对待君睿岚那样的皇亲贵戚和上官云峰那样富甲一方的巨富都不怎么搭理的汤黎昕居然显现出了温和态度,实在是怪哉、怪哉。
“兰儿,可知道这沈公子是谁?”汤黎昕状似貌不经意地问道。
“沈公子?”舒湘云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奇怪,汤黎昕为何会问这样问自己。
“沈公子是沈奕谟,祁连城府台沈万里长子。”
见着舒湘云脸上的表情依旧是茫然,汤黎昕心中也有些疑惑。今早在端王妃的祠堂时,兰儿就对着端王妃的塑像露出了震惊之色,似是无法相信端王妃应该被供奉在祠堂。刚才听了自己讲了沈奕谟的身份后,兰儿似是也没有太大反应。虽然长乐公主一直在皇宫中抚养,但是宫中之人不可能不告诉她自己亲人的状况,可是她现今为何会对自己的舅舅和表哥的名字没有丝毫的听闻熟悉之人的名字后该有的反应呢?
见着汤黎昕目光带着探寻之意在自己身上转悠,舒湘云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说些什么来缓解有些微妙的情形。
“公子,你和沈公子关系亲厚么?”舒湘云试探地询问道。
“亲厚?”汤黎昕听了舒湘云的问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喃喃自语,“算不上亲厚,算是沈家对我有恩吧。”
“有恩?”舒湘云有些糊涂了,怎么听刚才那沈奕谟所讲,应该是汤黎昕对身家有恩,怎么此时汤黎昕讲沈家对他有恩呢?
似是看出了舒湘云的困惑和不解,汤黎昕笑道:“若无沈家,便没有今日的汤黎昕。”说完这话,汤黎昕却是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
“四哥,我们真的要跟那个汤公子一起到沈奕谟的府中做客么?”吉雅听了扎伊尔答应了沈奕谟的邀请,有些奇怪。
“沈氏在这祁连城低位超然,若是趁机探听点情况委实不错。沈家又是沈千玉的娘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家庭培养出来沈千玉这样的女人让父皇对她念念不忘,让祁连城人对她奉若神明,让母妃一直活在痛苦中。”扎伊尔的声音越来越冷。
这沈奕谟的府邸离北城门并不算远,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
沈奕谟倒是热情,一进府便纷纷下人准备饭菜。那个被沈奕谟称为睿浩的男子,因为有事先走了,临走前还对着众人道晚上他再来跟大家痛饮。那男子走后,一众人相继落座,这一顿饭倒是吃的宾主尽欢。
吃完饭,沈奕谟便安排下人将汤黎昕一行人安排到了草庐居。那草庐居名为草庐实际并不简陋,只是整个院子的风格清雅,倒是舒湘云喜欢的风格。
自进入草庐居,汤黎昕便有些晃神,似是怀念,又似哀伤。
“兰儿,随我来书房。”汤黎昕突然叫住舒湘云。
舒湘云自然不敢违逆,慢慢跟在汤黎昕身后,走进了书房。
“兰儿,你还记不记得我在马车上跟你说的沈家对我有恩。”进了书房落座后,汤黎昕便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舒湘云道。
“记得。”
“我曾在这所院落里生活过。”
“怎么可能。”舒湘云本能地质疑,若是和沈家有旧识,怎么从沈奕谟的言语中所得知的是,他是两年前才认识汤黎昕的。
“现在的沈家人已经不记得当年的我了,我那时还小,才六岁,只在这座院落里生活过两年。”十六年了,这所院落变化很大,已经更名为草庐,可是还是当年自己待过两年的那个院落。
有些事情,还是要告诉兰儿,关于自己的过去。他们需要了解对方,而不是这样总是隔着很远——
汤黎昕回忆的分割线(以第一人称)——
很小的时候,我和娘亲住在离永昌城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相依为命。日子虽然清苦,因为和娘亲一起,我很快乐。娘亲是很温柔美丽的女子,她笑起来很漂亮,娘亲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可是娘亲并不常笑,即使是笑那笑容里总会带着落寞。
小时候,见到别家的孩子有爹爹,我便问娘亲为什么我没有爹爹。娘亲听了我的问话便说,我也有爹爹。我接着问娘亲,我爹爹在哪,娘亲总会好久都不说话,然后看着我的脸,说我爹爹出远门了,将来定然会将我接回家。我接着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来接我。娘亲不再言语,接着就是眼泪一直往下掉。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问爹爹的事情了,因为看见娘亲流泪,我很难受。
我从出生开始每三个月都会有一次痛苦的抽搐和彻骨的冰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每三个月要痛一次,娘亲说是因为我生病了,我得了寒症。虽然娘亲带着我看了不少大夫,但是没有一个大夫可以看好我的病。起先,每当毒发的时候,我都会痛苦的大哭。五岁那年,我渐渐学会去控制自己的哭喊,尽量不要让自己哭泣。因为每次我寒症发作痛苦难耐地时候,娘亲总会抱着我直流眼泪,似是比自己亲身经历还痛苦。娘亲嘴中还喃喃自语:“我的昕儿,都是娘害的你如此。”每当这时,我会拼命努力控制自己的哭声,对着娘亲道:“娘亲别哭,昕儿,不疼的。”
娘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娘亲还是努力做一些活计来养活自己。娘亲的绣品很好,那些卖绣品的钱虽然不能让自己和娘亲生活富裕,却还是能够维持生活的。自五岁开始,娘亲便送我上了私塾,娘亲说不求自己将来学富五车,但是也不能让自己成为胸无点墨之人。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七月十五日,就是那日娘亲离开了自己,甚至没来得及跟自己说上最后一句话。那年自己刚满六岁,同往日一样,在私塾听先生讲课,可是突然之间虎子的父亲闯进了课堂,来着自己就往外走,口中还焦急悲切地道:“昕儿,你娘出事了,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娘亲出事了?我的心陡然剧痛起来,整个人如掉冰窟,比每次的寒症发作还要冰冷难受。
跟着虎子的父亲,我来到家里,见娘亲躺在家里的木床上,脸上擦伤了很多处,身上脸上都是泥巴,狼狈极了。娘亲就那样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也没对着我微笑道:“昕儿回来了。”我从来没看见娘亲这样狼狈,我抱着娘亲,轻声道:“娘亲,你醒醒,昕儿回来了。”
虎子的娘亲看到我这样,她在一边直掉眼泪,她过来拉我的手,说:“昕儿,你娘亲去了,以后不能照顾昕儿了,昕儿以后就跟着我们吧。”
“胡说,我娘亲怎么会离开我呢。”我拼命甩掉虎子的娘亲触碰我的手,像是炸毛的小野兽,我嘶吼着:“我娘亲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的。”
就这样我抱着娘亲的身体,抱了一天一夜,任村子里的人谁来劝都没有用。后来,我终于支持不住晕了。
等我醒来,我四处寻找娘亲,“娘亲,娘亲你在哪里?你怎么可以抛下昕儿,你怎么可以抛下昕儿。”我四处寻找娘亲的下落。后来,我被虎子的父亲制住,拉着我到了一群小山丘之处。我认识这个小山丘,虎子的奶奶去年就被棺材装着埋进了这里。
“昕儿,你娘亲必须要入土为安。”我眼睁睁看着装着娘亲的棺木被重重合上,我看着那棺木被埋进了土炕,我看见乡亲们一点点的将那棺材掩埋。我不能让他们拆散我和我娘亲。我在虎子爹爹的怀里挣扎,我撕咬,腿胡乱踢着他的身体,但是虎子爹爹还是牢牢地控制住我,不让我移动分毫。终于,那棺材被彻底的掩埋。
“大福叔,你放开我。”我不再乱撕咬,我对着制住我的虎子的爹爹道。
虎子的爹爹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听了我又重复一句,他还是决定放开对我的钳制。
我慢慢走到娘亲的坟前,对着娘亲的坟头跪下。娘亲的墓碑只是简单地刻着“汤沈氏之墓”。
“昕儿,你在你娘坟前好好待一会吧。”
虎子的爹娘和一众乡亲都走了,虎子本来想到我这来,被他的娘亲制止了,她娘亲说让我和娘亲好好相处一会。
我跪在娘亲的坟前,对着娘亲道:“娘亲,你怎么能这样扔下昕儿呢,是昕儿不乖么?”我眼中终于流下了泪水,娘亲真的走了。我自己一直在麻痹自己,我不愿意相信娘亲已经不在了,但是面对这娘亲的坟墓,亲眼看着她入土,我知道,无法再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