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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响起一声叹息,是徐婉宜,这叹息像风一样轻,像鹅的羽毛一样拂过所有人的耳朵。
“盈姐儿你——”
“不是一吃栗子浑身就长红疹吗?我还记得你从前吃一次栗子得三四天才好,从此,侯府再也没有出现过栗子。”
但现在站在堂下的靳辞盈面上白白净净,并没有什么红疹。
老夫人神色一厉,靳辞盈吃了栗子的反应她是记得的,当时靳渊闹了个天翻地覆,不仅痛打了膳房一干人等,更是严令栗子再出现在武安侯府。
“你还有什么解释?”老夫人强压着怒气问道。
老夫人自问平时对这个曾孙女很是疼爱,没想到她竟然起了害自己的心思。
靳辞盈有些傻眼,“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害曾祖母呢?那乌头毒性如此之强,误食可是要人命的。”
老夫人眯起老眼,话语里冷意森森,“从你进来到现在,可没有人和你提过是乌头毒,你怎么知道?”
靳辞盈虽然狠毒,但心理素质还不够强大,“这……是我猜的。”
辛姨娘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这世间的毒药何止千百种,小姐随口一句就是正中靶心,真是比御医还要高明。”
看到这儿,辛姨娘也基本明白了靳辞盈就是背后的凶手,害得自己无辜受累,哪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靳渊回来听到老夫人被人下毒,立刻赶来了,就看见靳辞盈立在堂下,其他人都用隐含嫌恶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辞盈怎么在这儿,谋害祖母的人找到了吗?”
老夫人眼皮都没抬,冷冷一笑,显然是有些迁怒,谁遇到自己被害死的情况能冷静对待呢?
“凶手就在侯爷的面前。”桂嬷嬷代为回答,面色十分不忿。
这里除了老夫人就是徐婉宜、辛姨娘、辛娇,联想到方才众人的眼神,靳渊心里浮上一个荒谬的猜测。
“是你吗,辞盈?”他扭过头询问女儿。
靳辞盈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但还是昂着头,“当然不是我,难道爹爹不相信我吗?”
这时候去查药铺的丫鬟也回来了。
“回禀老夫人、侯爷、夫人,奴婢在侯府向东十里外的一间药铺找到了线索,掌柜的说昨天确实曾有人去药铺里买了乌头,那人说是入药之用。”
桂嬷嬷问:“那掌柜可曾说见到的人的面容如何?”
丫鬟看了看靳辞盈,嘴角下压,“掌柜的说,他曾经来过侯府,所以认得那人,是小姐身边的春纤。”
春纤牙齿咯咯响,面上已经浮现了惊恐,不住地磕头求饶,“老夫人饶命,奴婢没有给老夫人下毒,奴婢冤枉啊。”
徐婉宜抓住了话语中的纰漏,“那你这毒是要下给谁?”
春纤抿着唇不回答,徐婉宜冷笑一声,“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翠微,我看春纤的指尖有些痒,你去帮她修一修,务必捉住谋害老夫人的真凶。”
翠微低身一福,就有丫鬟托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卷布。
布上是散发着慑人寒光的银针,由细到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银针能救人,也能做刑罚,都说十指连心,将针送进指尖,不那么血腥,但是足够残忍,几乎没人能扛住。
春纤早已汗出如瀑,见那银针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尖叫一声,“我说,我说!”
翠微停下。
春纤看了看靳辞盈,声如蚊蚋,“是小姐吩咐我下给姨娘的。”
其实说不说靳辞盈指使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是真凶。
靳渊以为上一次陷害辛姨娘弟弟已经够狠毒了,他还没来得及和辞盈好好谈谈,没想到这回手段就变本加厉。
靳辞盈看着春纤的样子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春映一脸悲悯地看着春纤,难道她以为说出真相就有活路吗?
还不如咬死是自己一个人干的,至少小姐看在忠心的份上,不会亏待家人。
靳辞盈眼神狂乱,牙关紧咬,尖声道:“都是这个贱婢胡乱攀咬!她一定是被人收买了!”说着冲到了辛姨娘面前,“是不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婢!”
幸好有辛娇挡在面前,不然辛姨娘已经被撞倒了。
“我怎么会毒害曾祖母!”靳辞盈情绪失控,慌乱地摇头。
“现在人证物证确凿,辞盈你太让爹失望了。”靳渊摇摇头,面色沉痛不已,没有想明白自己从小娇养的掌上明珠怎么长成了这副样子。
但他狠不下心来,毒害亲长,在本朝是足以判死刑、流放的大罪。
不要小看流放,表面上看是留了一条命,流放之地都荒芜偏僻,路途艰险,犯人还没有来得及到地方,多半已经死在了半路。
就算是侥幸活着到了,那日复一日的繁重活计,穷山恶水的气候,遍地的蛇虫鼠蚁,密林毒瘴,对犯人来说,死都算是一种解脱。
老夫人已经有了定夺,“春纤,杖毙,盈姐儿,抄经百遍。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传,你要是敢出去胡乱说话,就别怪我老婆子不留情。”
春纤被捂着嘴拖出去的时候两股都湿了,竟是怕得失禁了。
靳渊心里五味杂陈,他不希望女儿被严厉处置,但如愿了之后,心里竟然怪怪的。
众人散去,靳渊留了下来,他很困惑老夫人的处置。
老夫人也明白他想问什么。
自己这个孙子,还是太年轻。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处置?轻轻地放过了盈姐儿?”
靳渊点点头。
老夫人恨声道,“盈姐儿……毕竟还有个成国公府的外家,光是这一点就胜过京里的闺秀许多。侯府表面上看着风光,其实咱们心里都清楚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种节骨眼上何必得罪成国公府?好歹也是姻亲,以后要仰仗的地方多的很。”
靳渊眼中微微动容,老夫人自己是受害者,却如此大度,一心只为了侯府考虑。但他心里也有不甘心,凭什么武安侯府只能仰仗成国公府?
就像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老夫人眼里的阴寒一闪而过。
徐婉宜和辛姨娘、辛娇一前一后地走出老夫人的院子。
辛娇对徐婉宜郑重行了个大礼,“多谢夫人救我姐姐一命。如果不是夫人提点,我也不会知道这样去套小姐的话。”
徐婉宜笑道:“我只是说出事实,不愿见到无辜之人被牵累而已,你们不怪我不能亲自说明就好。”
“夫人身份尴尬,贸贸然说出来反而会被老夫人怀疑是想要借此事对继女不利,让我来说,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辛娇郑重地拜托徐婉宜,“我明天就要回万平县去了,还请夫人多多照拂我姐姐。”
徐婉宜点头,“这是自然。”
春纤恐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把乌头毒抹到了辛姨娘的碗沿,中毒的却是老夫人?
徐婉宜转过抄手游廊,映入眼帘一片秋景,都说秋天萧瑟,她却不这么觉得,秋天明明就是生机勃勃。
靳辞盈的真面目暴露了出来,自己也不用出手,就让老夫人保下了辛姨娘。
如果不是自己派人去把辛姨娘给老夫人的药碗调换了,又怎么可能达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呢?
也多亏春纤给辛姨娘下毒的那一只碗,和辛姨娘给老夫人的药碗形制、花纹都是一模一样的。
靳元回散学知道此事时,靳辞盈已经被罚抄经百遍,听到春纤被杖毙的消息,他面色没有一丝波动,眼神中有阴冷的光,和平时的敦善大相径庭。
“叛主的奴才,留着也是无用。”
退一万步来说,春纤这事办得不利索,还让人查了出来,本来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