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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鱼干涩笑笑,放下帘子,一屁股便坐在了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中间。
这天气委实太热,这太监詹帽的系带紧勒着脖子,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索性就将头上帽子给摘了,当作扇子扇扇风。
旁边白韶掬沉默寡言,跟以前性子没差,她悄悄瞧向他的侧脸,多年的从军生涯并没有将他晒得黑些,他的肤色依旧如他腰间所佩戴的羊脂白玉一般令人艳羡,反让他眉宇间更见沉稳内敛。
少年的邻家大哥,阔别六年,再次重逢,两人坐得如此近,她心中无不欣喜激动,她多想问问这六年他过得可好,还记不记得隔壁那个捣蛋搞怪整日黏着他的夏家幼女?
可,此刻她什么也不敢问,一边扇着风,一边撑着下巴,在刺眼的阳光下欣赏着他,可美男突然回过头来,发现她又用今早那种如痴如狂的眼神盯着自己,那小眼睛神采奕奕,真与夏锦那黄毛丫头有几分神似,可想到那丫头,他就觉得窝了一肚子火,那混丫头总能惹人气得炸毛旎。
“鱼公公,你看够没?”
白韶掬冷不丁的一句,让秦小鱼又是百般尴尬,她拭了拭额头汗水,笑眯着眼说,“还没。谁让白将军你长得比女子都好看?鞅”
戚蔚感觉不妙,担忧地看了看秦小鱼,白大哥他最忌讳有人说他长得像女子。
哪知白韶掬却是僵了僵了脸,没有发飙,亦没有理睬她。
小鱼料他心中不爽,于是殷勤地凑上去给他扇风,“白将军,你可热,我给你扇扇风吧。”
他身上甘松香馥,又带着淡淡清凉,闻上一口真叫人心旷神怡,“白将军,为何你会用甘松熏衣?”
白韶掬傲慢,觉得这太监既琐碎脸皮又厚,长相虽过得去,但总觉得她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讨厌感来,就跟夏锦一样,他牵着僵绳,目视前方,不想同这小太监说话。
可秦小鱼却不放弃,继续黏着他,说,“甘松有扶脾顺气,开胃消食之功,我听说脾胃不好的人才会用甘松来熏衣。白将军,你是不是脾胃不太好?”
戚蔚想这个秦小鱼可真不识趣,很明显白韶掬是不想跟她说话,她还哔哔叨叨个没玩没了,也就皇上会看得上这个太监,若非皇上宠着她,他定一脚将她踹下去,他以为白大哥也一定这么想的,朝白大哥看去,只见他凝视着秦小鱼的一双黑眸中惊愕万分。
白韶掬盯着秦小鱼,这太监年纪与夏锦相若,她莫不是就是夏锦吧?
要知道,当初还在云水镇时,他的脾胃不好,吃不得油腻,一吃就容易拉稀,而且吃再多补品还是不见长肉,这对练武的人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夏锦知道后,便为他亲自做了一个香囊,偷偷塞在他枕下,还留下一张字条。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记得那字条上的内容——菊花公子亲鉴,这是我绣的鸳鸯荷包,里面放了甘松和少许薄荷,可扶脾顺气,开胃消食。你若敢扔了,本小姐必定大闹你白府,让你寝食难安。
好在那气味不难闻,否则他一定丢了那荷包,现在想来大概那是她第一次做女红,否则为何那荷包上的鸳鸯横竖看着都像只长肥了的鸭?
可这又怎么肯能,夏锦不是嫁给燕王当妃了嘛,这太监又怎会是那丫头?
猛地,他抓着缰绳的手一紧,眼底的失落转瞬而逝,定是自己多想了,这太监不是会些医理的嘛,知道甘松也不稀奇。
这是秦小鱼故意说的,就是看他能不能认出她来,可是他却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小鱼有些落寞,看来菊花公子是真把她给忘了。
她一握小拳头,决定把死乞白赖的精神发扬光大,她继续套近乎,“白将军,你有没有觉得白韶掬这个名字太文艺了,不太适合将军的气概。我听闻你因为容貌太过俊美吃过很多亏,你上阵杀敌时戴着一面‘二郎神’脸谱,你还记得你那面脸谱——”
她的话还没问完,就被戚蔚一把胸脯揪了过去,他的眼神中除了敌意就是不满,他就像土匪一样扯着她的衣领,低吼道,“鱼公公,做人呢要适可而止,你懂不懂啊?连瞎子都看出来了,我大哥他不想跟你废话,你明不明白啊?来,你要问什么来问我,我来跟你聊天。”
聊天就聊天呗,好好的,你拽我衣领干嘛?万一里面的裹胸布露出来怎么办?
她讨好地按住了他的手,呵呵直笑,“黑将军,咱们文明点成吗,莫动手动脚的。万一你将我弄伤了,我就没法伺候皇上了。”
“莫拿皇上来压我!”戚蔚恶狠狠白了他一眼,将她一把甩开,这马儿速度虽说不快,但这武夫力道甚大,被他这么一推,她身子不稳向后倒去,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身旁一条手臂,她便如她的那顶帽子一样掉下去了,从这马车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伤筋动骨,她可要在床上躺个三月了。
她很庆幸地抓着那条手臂,再抓得紧一些,重新坐稳,可那手臂的主人更不乐意了,明明如风花雪月一般的眸子现在
却是阴森森一片,噬人得很,他看着她扯在他手臂的手,像是在说,你信不信我剁了它?
她自然是信的,撇撇唇,揩油似得再摸了他一下手,松开,她笑得灿烂,“白将军对不起啊,白将军奴才不是故意的啊。”
见她这副狗腿样更是觉得碍眼,一抬头时,不经意间扫到她衣领处,那衣领被戚蔚扯开许多,露出她皓白如雪的颈,青细的筋络清浅布在颈上,锁骨秀致分明,几颗晶莹的汗珠滚在锁骨之间,越发觉得春光无.限,分外诱人,秦小鱼也是一个抬头,正巧撞见他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自己胸前,毕竟是女子,她慌了一下,脸色陡然红透,条件反射地去拢衣衫,尴尬地垂着脸道,“奴才觉得舒服多了,便进去伺候皇上了。两位将军好好晒阳光浴吧。”
待得秦小鱼进去,戚蔚扫了白韶掬一眼,只见白韶掬表情怪异,明明是恼怒得绷紧了唇,但这面色红润,越发觉得容光焕发了?
“你透完气了?”
一进入车厢,就迎来皇上逼仄的眸光,她压低了脸,点了点头,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谁让这人太危险了?
“你的脸怎更红了?”他细眯着一双眼戳向秦小鱼。
秦小鱼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心跳似漏了半拍,便小声道,“那啥……外面太阳太毒,给晒的。”
男子轻“嗯”一声,浅啜了口茶,将茶盏搁在台几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引枕上,闭目养神起来,“小鱼儿,你过来。”
啥子?又过去?不会又是亲亲小嘴吧?
秦小鱼捂着嘴直摇头,坦白道,“皇上,虽然您丰神俊朗、玉树凌风,帅得人神共妒,但您不是奴才的菜。作为一个身体残废,但心理还算健康的半个男人,奴才还是喜欢女人多一些——”
她看着慕容肆豁然睁眼眼,英气的眉目一寸寸深下去,她又立即打住,哎,这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她这个太监怎么就当得这么辛苦呢?
“朕只是想让你过来给朕捏捏脚。”
“是,皇上。”
声音很欢腾嘹亮,心里却比黄连还苦,真的只是捏脚而已吗?
秦小鱼还是心存侥幸地上前,懒懒得捏上他右边小腿,一边捏捶,一边问,“皇上,可舒服?”
“恩。”
那是当然的,她娘古籍很多,其中有一本医书专门讲的就是揉穴之术,这门揉穴的功夫用在腿脚上可通经络,暖心血,助休眠的功效。
她幼时就下功夫学过,是为了讨好爹爹大人的,为的就是让他去白家给她提亲,可爹爹每回都一口拒绝,一个女孩子家家怎能去给男方提亲呢,再说你跟慕容燕有婚约在身,你小小年纪怎能红杏出墙呢?
可最后,她还是没嫁给慕容燕,她相信这是老天的安排,是为了让她能抱得菊花美人归。
如此想着,她笑成了一朵花,给皇上捏腿也是浑身带劲。
捏过右腿,又往他左腿上探去,手触碰上他腿肚上时,他的腿缩了下,她的动作猛得一顿,瞧见他长眉微拧着,她这才想起,不久前,他的这条腿因她而伤,那伤口极深入了骨。
而今日,见他走路时与正常无异,便忘了这事。刚才她轻轻一碰他伤口,他就疼得下意识地缩了下,可见他只是强忍着罢了。
这人是天下主宰,却能为她一个小太监做至此?
不是说不温暖,不是说不感动,可她打小就已有了心仪男子,她的心这么小,怎能再装得下另一人?
“怎停下了?”
头顶透下极淡的声音,但她隐约能听到里面蕴着的冷意。
慕容肆睁开眼,却见这小东西双眼湿红,他伸手温柔拂去她眼角湿意,“怎哭了?”
那双手温润如玉,携着他特有沉檀香气,轻柔地在她眼角拂过,他似要将他这个人拂进她的眼里心里去一般,莫名地,她心口又是一抖。
白韶掬的手没有他那么温热,微微冰凉,亦不会像他这般温柔,总是冷硬地拂开她。
而这男子微微倾下身子,清贵的眸中像是浮着温情脉脉,她嗅了嗅鼻子,一双微红的眸子对上他的,“奴才突觉自己很是可耻。皇上为了救奴才伤了腿,可奴才不知感恩,尽问您要赏赐。奴才真的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
“有可耻之心尚好,就怕连羞耻都不知,就真是小白眼狼了。既你知感恩,今日替朕找出了那唯一活口的死因,亦算是报了恩,朕怎有不赏赐你之理?既你一直想当大太监,朕便给你加官进俸,封你为正六品大公公,主管悦仙宫如何?”他挑高了长眉,一抹柔软揉进了他那双向来如枯潭般的墨眸中。
王中仁和李红寇都是正四品,她爹也才正四品,而她一下子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升为正六品,那她今后真是无量前途啊……
这回,她的泪掉得更多了,是激动的。
见她哭得更凶,他拧了拧眉,眉目间尽是包容,“怎么,不信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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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鱼摇头,“皇上,你金口玉言,奴才怎会不信?奴才这会儿激动得止不住泪。”她说着,抱住这人大腿便放声哭了起来,感激涕零道,“皇上您是奴才的再生父母啊。”
他弯腰将这哭惨了的傻孩子扶起,拉她至身旁,又淡笑道,“好了,莫哭了,你本就生得丑,再哭更丑。”
她哭红了鼻尖,点了点头,这时一只素洁的手拉开了车帘子,一道强烈光线逆射而来,迎着逆光,她看到了光线下白韶掬那张俊美冰冷的脸,而此时皇上正一手扶在她肩上,一手捏着帕子给她擦鼻涕,她意识到了什么,避嫌似得
僵着身子想挪离皇上一些,皇上淡淡扫过拘谨的秦小鱼,目光又落至白韶掬脸上,“何事?”
白韶掬有些不敢置信地凝视着秦小鱼,在皇上还是四王爷的时候,他就追随在他身边,一晃六年过去了,他从没见过这男子对哪个女子这般温柔过,而对象竟是个太监,还是神似那鬼丫头的太监。
皇上是不是鬼迷了心窍?
这画面简直太美,他有些不敢看。
他闭了闭眸,“回皇上,臣方才听得哭声,以为出了什么状况,一时情急之下才掀了帘子。”
“你以为朕能将一个太监如何?”
“臣不敢。”
皇上一挥手,示意让他出去,白韶掬这才放下帘子,又多瞧了秦小鱼一眼,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倒真像娇羞的女子,募得,心头浮躁,他蹙了眉去。
戚蔚见白韶掬回过身来,却见他紧紧蹙着眉,十分忧愁的样子,就算是西域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也不见白大哥如此,难不成一个小太监哭了,便能影响了他的心绪?
突得,白韶掬问道,“黑子,你有没有觉得皇上对那个鱼公公很特别?”
“大哥,你怎么突然打听这个?”戚蔚睁了睁眼,还真是因为那个太监,心情不好。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皇上如此,燕王如此,现在连征西将军亦如此。
“我刚见到皇上搂着她,好奇而已。”
戚蔚压低了声音,小声在他耳边说,“据说那个秦小鱼以前很肥,可燕王和皇上对她宝贝得紧,现在她瘦了,变俊了,他们两兄弟便更爱怜了,大哥,我奉劝你,千万别跟他们兄弟两人争。再怎么说,他们一个皇上,一个王爷,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必单恋一个太监?你说,是不?”
戚蔚是个武夫,能说出这么多文绉绉的词已数不易,但还是遭了白韶掬恶狠狠的一个大白眼。
……
乾清宫。
王中仁总算回到了皇上身边,什么换奴才,这个游戏,他真是一点都爱不起来,但敢怒不敢言,心中想着,能回到皇上身边就好,赶紧给皇上端茶倒水。
给皇上和两位将军奉了茶,皇上饶有兴致对他说,“给朕研墨。”
皇上究竟要写什么呢?王中仁心中猜想,这有什么传口谕下去吩咐翰林院去写就成,何故亲自动笔?
皇上今日回宫神清气爽,想必是将秦遇禁足两月而高兴吧。
王中仁站在皇上身旁研着磨,便说道,“皇上,今日咱们这行刺一案真是旗开得胜,占了上风,有两个月见不到秦遇那奸相,岂不快哉?”
慕容肆翻了下眼皮,“你懂什么?”
戚蔚暗暗看了白韶掬一眼,难道皇上兴奋不是因这个?
白韶掬上前道,“王总管,你是有所不知。虽然咱们这次先发制人,让秦遇禁足两月,但前些时候动了秦金宝,现在皇上又与秦妃闹翻,这秦遇只怕会加快行动。”
王中仁与戚蔚猛地一震,后者揪眉道,“按白大哥你这说法,秦遇真的会图谋造反?”
慕容肆笑看了白韶掬一眼,“知朕心意者,莫过韶郎也。若有一日你成为朕的敌人,朕会头十分疼。”
这话看起来是赞赏,实则更像刺探。
白韶掬心头一怔,上前端正回禀道,“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臣这一世必当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上哈哈一笑,“好一个白韶掬,朕若信不过你,又岂会将十万军马交予你来统帅?你和黑子都是忠义之士,又是朕的左膀右臂,有朕在位一日,便有你们一日安宁风光。”
两位将军抱拳齐声道,“臣谢皇上厚爱。臣定不会负皇上栽培。”
王中仁看着这两位忠君爱国的将军,打心眼里替皇上高兴,谁说皇上是昏君,早在六年前,皇上还只是个不得志的四王爷时,便将这两人收为己用,这两人跟着皇上出生入死,肝胆相照,是皇上最得力的将才。
如今这两人,一个替皇上讨伐天下,平定战乱,一个替皇上坚守皇城,维护治安。
为政之道,重在聚贤用才,王中仁想,皇上可将这一点用得是融会贯通啊。
慕容肆看着这一白一黑两位大将,抿唇满意一笑,“白爱卿大胜归来已有两日,这庆功宴
不可不办。王中仁,传朕口令下去,三日后朕要在光禄殿举办庆功宴,朕要重重犒赏三军。”
“是,皇上,老奴自当命各司各部全力置办白将军的庆功宴,定办得风风光光的,不会出任何差池。”王中仁回复道。
皇上朝着王中仁点了点头,白韶掬再次谢过皇上恩典。
墨汁已研好,慕容肆挥毫即刻拟下一道圣旨,王中仁看着这圣旨上所写,微微一惊,竟是赐封秦小鱼为六品大公公,掌管悦仙宫琐事。
慕容肆抬头,瞥见王中仁惊讶脸色,“怎么,你认为秦小鱼不能升职?”
“老奴不敢。”王中仁低头,“只是这秦小鱼入宫才两月,身份又有可疑之处,这一升便让她连升***成为六品大公公,恐怕招人非议。”
白韶掬和戚蔚听着王中仁的话,自然明白王中仁一片良苦用心,这秦小鱼入宫时间短,凭什么就连升***呢?王中仁怕的是会有人非议皇上和秦小鱼的关系。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似也觉得这事来得确有点唐突,皇上竟如此赏识这个小太监?破格升她做了六品大公公不说,还亲自为她拟写圣旨,不说太监,就是他们这些臣子也未必有这个待遇啊,以后见了只怕要恭敬地尊称她一声——鱼总管了。
“朕赐封一个太监而已,谁人敢非议?”
他一声令下,便让王中仁拿着圣旨立即去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