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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璟元离开老夫人所居住的主院儿后,中途又将元宝支开了,这才得了功夫,一个人来到荷花池旁小憩片刻。魏璟元看着池中那翠绿的荷叶,上面布满了晶莹的水珠,水中的锦鲤正悠闲的游着,偶尔会从水面露个头,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无意间,魏璟元从水中的鱼群里看到了两条白鲢,格外地出挑乍眼,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明帝十八年夏,魏璟元正在房中温书,入神之际,一双温热的小手突然遮住了他的视线。魏璟元坐着没动,灵敏的嗅觉让他闻到了来人身上所带着的特有香气,这种龙文香属于皇贡,与方家横牙茶,历家延珪墨,云家素锦绸缎,并称四大皇贡。来人用得龙文香,又能在他房中出现的只有一人,二殿下刘乾。
这一年,魏璟元九岁,刘乾八岁。
平日里,刘乾多半都是跟在师傅身边学文习武,今日能来雍国公府,无非是得了淑妃娘娘的应允,算是偷了个闲。来的路上,马车经过集市,刘乾听到有人在叫卖活鱼,他又深知魏璟元颇爱养鱼,这才问都没问便买了两条。
魏璟元看到随从手中拎着的鱼时,倒也没做声,而是带着刘乾来到了这荷花池旁,亲手将这两条白鲢放入了池中,一晃两年过去了,刘乾怕是早就忘了,而这两条白鲢依旧好好的活着。
魏璟元看着那两条白鲢入神,却没注意到有人正慢慢靠近。
碧玉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头,跟着大夫人久了,倒也学的出落大方,此时款款而来,冲着魏璟元颔首行礼,轻飘飘的道了一句:“大少爷,碧玉可是扰了您的雅兴?”
魏璟元从记忆的深海中回过神儿来,偏过头看了碧玉一眼:“母亲让你来可有事?”
魏璟元显得太过淡漠,不免让碧玉受了打击,只见她稍稍低了头,脸颊微红的吸了吸鼻子,像似要哭了一般:“夫人让碧玉前来将这墨竹交给大少爷。”碧玉当着魏璟元的面将墨竹展开,轻声道:“夫人有几句话让碧玉说与大少爷听。”
魏璟元看着那墨竹,嘴角微微上扬:“说。”
碧玉站到魏璟元身侧,脸颊微红,声音却出奇的清脆:“夫人说,这画中竹竿如弓,弹性十足,竹叶如剑,蓄势待发。夫人说,大少爷听后,自会明白其中道理。”说罢,碧玉慢慢将墨竹合起,放在了一旁的石台上:“碧玉告退。”
待碧玉离去之后,魏璟元这才拿起那墨竹,细细回味刚才的那番话。母亲的意思魏璟元十分明了,再经过魏景存一事后,魏璟元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母亲心思缜密,又恨他太过温和,从不肯致人于死地,如今看来,怕是她太过于欣喜了。
魏璟元将那墨竹扔于石台之上,转而看向荷花池中的鱼群,来日查明真相,若真如魏景存说的那般,自己并非她所出,到那时,魏璟元定不会留下她这个祸患。
魏璟元藏于衣袖中的小手慢慢握紧,眼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冰冷。
今日,魏璟元倒是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刚刚送走了碧玉,冯妈妈与魏麟便赶了过来。冯妈妈自是不必多提,平日里知寒问暖的没少关心魏璟元。而这魏麟,可是魏国淮身边的随从,平日里甚少有机会接触,如今连他都来了,老夫人和魏国淮的心思,魏璟元看的更透了。
魏璟元饶有兴致看向他们二人,待冯妈妈与魏麟走近时,魏璟元笑着道:“冯妈妈怎与魏麟一道过来了?”
冯妈妈颔首道:“路上巧遇。”冯妈妈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了刚刚那墨竹之上:“这衣裳是老夫人前些日子命人缝制的,今日正巧完工,便让我送过来让大少爷试试,若不合身,还可以改。”
魏璟元瞧着那衣裳,笑容温和道:“劳烦祖母挂心了。”说罢,魏璟元转而看向魏麟。现如今的魏麟不过三十,或是跟着魏国淮久了,倒也学得他一二分的模样,尤其是眼神儿,如出一辙的像:“父亲可是有东西要给我?”
魏麟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这匕首的外观并不打眼,光秃秃的鞘上嵌着一颗圆润的玉石。魏麟将匕首放在冯妈妈先前放着的衣裳上,严肃道:“老爷将此匕首给了大少爷,供其玩赏。”
魏璟元故作好奇的拿起匕首看了几眼,轻声道:“我很喜欢。”
魏麟没再多话,而是颔首离去。冯妈妈见魏麟离开了,老夫人身边又离不开她,这才也请了辞,迈着碎步往主院儿的方向走去。
荷花池旁,魏璟元静静的站着,像似在等着什么,偶尔睨一眼石台上的物件,除了老夫人送来的那套衣裳外,魏璟元对那墨竹与匕首,并无喜爱。魏璟元抬起手放在荷花池的石台上,指间在上面轻轻敲打着,默默等着那最后一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时辰刚过,二夫人王氏身边的丫头碧溪便如期而至。碧溪得了王氏的吩咐,带着一块上好的玉佩前来,不……确定的说,是半块上好的玉佩。碧溪来到魏璟元身后,颔首道:“大少爷,碧溪得了二夫人吩咐,将此玉佩送来。”碧溪打开手中锦盒,将玉佩送到了魏璟元身侧,方便供他观赏。
魏璟元侧过头瞧了两眼,笑着道:“怎会是半块?”
碧溪甜甜一笑:“二夫人说,大少爷与二少爷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弟,这才将玉佩一分而二。”碧溪微微抬头,又道:“二夫人本是要亲自向大少爷道谢的,不料回去之后身子便有些不适,这才吩咐碧溪前来。”
魏璟元关切道:“王姨娘费心了,既然玉佩送到,碧溪还是回去服侍王姨娘重要。”
碧溪赶忙将玉佩放在石台上,离去时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几样物件。
魏璟元待碧溪走远后,才拿起那玉佩仔细瞧了两眼,算不得上好的玉石,却也是不平常的。魏璟元盯着那玉石在日光下看着,猛然间想到王氏那两样传家之宝。魏璟元曾有幸目睹过那两样宝物,甚是喜欢,一样为暗八宝,一样为竹梅双喜。
这两样宝物均为世间难得的玉石打磨而成,可谓是巧夺天工,乃玉石中佳品。魏璟元记得,明帝三十五年,太子刘显被废,雍国公府皆是人心惶惶,为求自保,王氏迫于无奈拿出这两样宝物暗中赠与四皇子刘念,只因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以求雍国公府破败时,留下她与两个儿子的性命。后来,雍国公府度过难关,这两样宝物算是白白送给了刘念,王氏更是咬碎了一口牙,从此之后,王氏一心让魏景存、魏景之靠拢四皇子。说到底,王氏不过一介女流,目光短浅,倒是魏景存精明的很,暗中辗转投靠了三皇子刘岳,这才有了后头的荣华富贵。
魏璟元注定要与魏景存争斗到底,无论是在这国公府里,还是将来到了刘岳身前,注定要争的你死我活。
魏璟元独自在荷花池站了半个时辰,待元宝回来后,这才回了自己的住所。
元宝怀抱几样物件,进门后放于桌上:“大少爷,事情差不多都办妥了。”
魏璟元勾起唇角:“可有人发觉?”
元宝笃定的摇着头:“没有。”
“好,那就等到夜里动手。”魏璟元惩罚魏景存在静心堂抄录子张的目的,不过做给众人看的,轻是轻了点儿,可也没就此了结的想法。
明月星稀,屋子里却是燥热难耐,魏璟元穿着里衣来到窗前,一边纳凉一边看着那轮明月。元宝已经去了一炷香的时辰,也不知现在如何。魏璟元吩咐元宝去作弄魏景存时,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那天,如同今夜一般,魏景存带人攻入延王府,将他吊与树上,又让他饱受千刀万剐之苦,每每想到此处,魏璟元都能真切的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的滋味。魏璟元冷不丁打了寒颤,不敢继续想下去,而是关上轩窗回身坐到榻前等着元宝的归来。
更声再次响起,一个时辰过去了,元宝总算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又是慌慌张张地来到魏璟元身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苍白道:“大少爷,我……元宝……”
魏璟元微微皱眉:“可是没成功?”
元宝赶忙摇头,仰起小脸看着魏璟元:“元宝没来得及动手,却发现有人趁着二少爷打瞌睡的时候,将二少爷抄录的子张偷走大半。”
魏璟元当下沉了脸,冷声道:“可看清是何人偷走的?”
“元宝不敢靠近,怕惊了那人,只能暗中跟着。”说罢,元宝从怀中掏出魏景存抄录的子张,摊在地上:“元宝跟着那人一直到了……到了……”元宝偷偷瞄着魏璟元。
“但说无妨。”魏璟元低头看着他。
元宝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元宝跟着那人到了三夫人住所,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那人便从里头出来了。”
“接着说。”魏璟元猜想,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元宝应声继续道:“元宝跟着到了三夫人的院落,亲眼瞧着那人将二少爷抄录的子张藏在了三夫人的偏房中。”
魏璟元就知道是母亲按捺不住了,这才想着要陷害吕氏,不过……此刻这些手抄竟然到了元宝手里,怕是事情还完,莫不是吕氏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