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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茂哪里知道卫崇荣百转千回的心思,犹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小狼崽子,没有四皇叔给你撑腰,我看你以后还能怎么得意?”
“臭猫,死猫,你给我闭嘴!不准胡说八道!我爹爹不会不要我的!”卫崇荣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卫茂不但名字像猫,长得也像,瘦瘦小小的,弱不禁风。
卫茂一向在宫里横行惯了的,何时被人挑衅过,顿时火冒三丈:“你才臭狼崽子,死狼崽子!二哥说得对,你和四皇叔,根本就不该回来的,回来就是麻烦,我讨厌死你们了!”
此话一出,卫崇荣彻底火了,什么叫他们不该回来,卫昭是大衍的皇子,卫夙亲封的秦王,他为什么不能回来。还有,其他人如何说他们父子的坏话,他都无所谓,可是卫茂,他凭什么。
卫昭当年为何要上战场,还不是姬清死了,君临死了,姬家军中无人的缘故。卫昭十岁就是郡王,军功之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无所谓,有了还要担心功高震主。然而,长宁王府式微,姬婉失宠,卫明和卫夙政见不合,太子之位不稳,卫夙又对收回幽州志在必得,卫昭的所作所为,何尝没有为东宫考虑的因素,他哪里对不起大衍,对不起他卫茂了。
卫崇荣越想越生气,不揍卫茂一顿压根儿出不了气,于是他就冲了上去,反正他还小,做错事被惩罚也不会太严重。卫崇荣承认,他是在迁怒,让他生气的,不止是卫茂的话,还有别的原因。
卫茂只比卫崇荣大一岁,个子跟他一般高,从来没有跟人打架的经验,如何是他的对手。卫崇荣第一拳出手,他就被揍得趴在地上,只会哭着叫父王和爹爹了,全无还手之力。
其实,卫崇荣是留了力的,要是他把卫茂当成裴迪来打,他恐怕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看到秦王的儿子把太子的儿子压在地上猛揍,殿外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一边上去拉架,一边进去禀报。
卫明得了消息,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跟着卫昭和君非离,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看到已经被分开的两个孩子,都觉得宫人的汇报有误,这算哪门子的打架,分明就是卫茂单方面在挨揍。
和卫茂鼻青脸肿,面目全非的凄惨模样比较起来,卫崇荣除了衣服有点皱,可是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两人的对比太过鲜明。
“茂儿,你告诉父王,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尽管卫茂才是看上去更可怜的那个,但卫明没有心软,首先拿他问话。
卫茂抽抽噎噎,还不时哼哼两句,如何说得出来。卫崇荣好心帮他说道:“伯父,三哥说爹爹不要我了,要把我过继给二伯父,是不是真的?”
卫昭闻言僵住,眼中寒光闪过,把卫崇荣过继给卫旭,这样大的事情,为何没人对他提过,他侧身看着卫明,却见他的表情晦暗不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卫明盯着卫茂,沉声道:“茂儿,荣儿说的那些话,都是你告诉他的?”过继卫崇荣给卫旭,看起来很不错,对谁都好,只有一点,卫明不认为卫昭会点头同意。
卫茂止住哭泣,目光左右躲闪,就是不与卫明对视。比起偶尔还会罚他抄书的爹爹,他反而更怕父王,虽然他一向待人温和,对他们兄妹从不体罚,甚至连句重话都不会说。
“茂儿,你看着我,告诉我荣儿说的是不是对的?”果然,卫明的语气始终不见严厉,甚至比先前还要缓和。
卫茂咬着唇抬起头,带着怯意道:“父王,弟弟打我,打得好痛……”说着把脸上的伤痕亮给他看,试图蒙混过关。
卫明一手握住卫茂的手,另一手轻轻抚过他脸上的淤青,温言道:“荣儿打你,是荣儿不对,父王自会问他原因。可现在父王要问的,是荣儿为何要打你,你是不是说了那些话?”
卫茂混不过去,只好点了点头,还为自己争辩道:“父王,我说的不是假话,皇祖母真的说过,要把弟弟给二皇叔当儿子的话。”
卫昭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致。他原以为,姬婉对卫崇荣不够亲近,是相处时间太短,故而不如卫萱兄妹,但是心意,却是一般无二的。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母后和父皇是一样的,她从来没想过要接受他的荣儿,她想方设法,一样是要把荣儿带离他的身边,她和父皇,一点区别都没有。
原本,卫崇荣打了卫茂,不管起因为何,站在长辈的立场,他都该教训卫崇荣一番,给卫明和卫茂一个交代,但是此刻,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
卫昭把卫崇荣拉到身边,对卫明道:“皇兄,你帮我告诉母后和皇姐,我不舒服,先回府了。”说完牵着卫崇荣就走,走得毫不犹豫。
他们不喜欢荣儿,他不勉强,那是他的儿子,他自己喜欢就好,可他们凭什么,都不告知他一声,就要把他的儿子给了别人,想都别想,他绝不可能同意的。
卫昭说走就走,留下卫明在院子里无声叹息,此事处理不好,后患必定无穷。
君非离抱起卫茂,一面安慰他,一面问卫明:“殿下,四弟就这么走了,你看……”卫昭的任性,真不是普通人能招架的,他生气走了,卫明还得去向皇后解释。
卫明苦笑道:“阿昭要走,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留不住人。非离,你先带茂儿回去,传太医给他看看,别让母后知晓此事,我去跟母后和皇姐说一声,阿昭带着荣儿回去了。”
目送卫明进入殿内,君非离幽幽叹了口气。卫茂不解道:“爹爹,父王为什么对那个小狼崽子那么好?宁可抱他都不抱我,他不喜欢茂儿了吗?”
君非离蹙眉,肃言道:“茂儿,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以后再不许说了,否则我罚你再抄十遍《三字经》,听到没有?”
卫茂缩缩脑袋,小声嘟囔道:“我听二哥说的,爹爹,你也罚他么?”既然要挨罚,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卫茂不假思索就出卖了卫兰。
君非离闻言皱起眉头,卫兰在卫昭和卫崇荣面前,态度不是很端正吗,如何会教弟弟说这些话的。没容他细想,卫茂就捂着脑袋喊痛,君非离不敢耽搁,匆匆带着他回东宫了。
回家路上,卫昭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卫崇荣坐在他身旁,也不开腔,只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回到府里,卫崇荣给卫昭道了晚安,正要转身回自己院子,就听卫昭说道:“荣儿,不用走了,今晚就在爹爹这里过夜。”
“哦!”卫崇荣愉快地应了声,欢呼着一头扎进卫昭的怀抱。
卫昭抱起卫崇荣,在他左右两颊各亲了下,抵着他的额头道:“荣儿不要怕,不管是谁的意思,爹爹都不会不要你的。”卫旭想要儿子,最好的办法是保佑卫晓,打他儿子的主意是没用的。
卫崇荣搂着卫昭的脖子,笑得一脸欢快:“我相信爹爹,可是皇祖父和皇祖母的话,爹爹能不听吗?”他在意的,不是卫昭的态度,而是卫昭能不能扛住来自帝后双方的压力。
卫昭轻哼一声,不甚在意地道:“我就不听了,他们能奈我何。父皇那边,我自有办法对付,只要父皇不点头,过继的事,母后是不能做主的。”
见卫昭胸有成竹,卫崇荣顿时放下心来,再不担心此事。他如今算是体会到了,有爹的孩子就是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卫昭替他顶着,根本不需要他操心,真是太幸福了。
千秋节过后,卫昭和卫崇荣继续过着上午练武,下午读书的规律生活,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过继”这个词,仿佛它从未出现似的。
十月底,君情派人给卫昭送了封信。卫昭看过信,面上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嘴里念叨道:“情儿真是够胡闹的,辛儿也不管着点,上上下下的,磕着绊着了,可不是好玩的。”
卫崇荣听得莫名其妙,不安地问道:“爹爹,昭阳侯信里写什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说起来,他很少看到卫昭因为某件事而心烦意乱的,难道不是小事。
卫昭把信放到桌子上,叹气道:“下个月初二,是昭阳桓侯的祭日。”
卫崇荣点头,随即又摇头,他知道君临的祭日是在冬月初二,但他已经去了快二十年,跟君情的“胡闹”能有什么关系。
卫昭继续道:“往年在京城的时候,每年桓侯的生祭和死祭,我和情儿都要到定陵亲自祭拜的。”
亲自祭拜?!卫崇荣把眼睛瞪得溜圆,他是不是听错了。
君情是君临的儿子,祭拜父亲很正常,可是卫昭,他跟着凑哪门子的热闹。他是君,君临是臣,而且他们还是同辈,亲自祭拜什么的,礼节会不会太隆重了。
“情儿如今的身子,是能到处乱跑的吗?”卫昭坐立不安,忽地站了起来,拍桌道:“不行,我得去趟昭阳侯府,把情儿给劝住。”
听说卫昭要去昭阳侯府,卫崇荣急急道:“爹爹,我也要去。”他总算搞清楚卫昭在担心什么了,原来是君情要去定陵祭拜君临,他不放心他有孕的身体。
卫昭挑了挑眉,好笑道:“小弟弟还没生出来呢,荣儿,你急什么?”他还记得,上次在昭阳侯府,卫崇荣对君情的肚子,可是兴趣十足。
“人家想要出去玩嘛!”回京小半年了,卫昭一直深居简出,就连昭阳侯府,也只去过一次,卫崇荣渴望出门的心情急迫点,完全可以理解。
卫昭略加思索,说只要卫崇荣今日下午把先生布置的今明两日的功课都写完,他明日就带他出门。
卫崇荣苦着包子脸点了点头,表情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自打满过四岁,卫昭对他功课的要求就不仅限于背书了,每天加上大字两篇,写字的时候手腕上还挂着小石头,真是够凶残的。
似是看穿了卫崇荣的心思,卫昭严厉道:“荣儿,你别想着蒙混过关,有一个字写得不好,全部撕掉重写,而且不许出门,记住没有?”
“我知道了。”卫崇荣说着撇了撇嘴。他是不喜欢读书写字,可先生布置的功课,他从来没有敷衍过,上辈子就学得乱七八糟,这辈子再不认真学一遍,岂不是更混乱了。
卫昭的猜测不能算是错误,卫崇荣急着要去昭阳侯府,跟君情肚子里的小娃娃,的确脱不了干系,但是其中的原因,就不是他能想到的了。卫崇荣一直记得,君华的腿疾并非天生,而是出生时难产,强行拖拽导致,虽然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才能避免让君情难产,但是什么情况都不了解,更没有帮到君华的可能,所以他急于见到君情,搞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由于卫崇荣表现良好,翌日午后,卫昭遵守承诺,带着他去见了君情。
两个多月不见,君情的肚腹隆起甚多,卫昭乍见到他,不禁担心道:“情儿,你是如何搞得?竟把孩子养得这样大,你不想要命了?”生下卫崇荣的痛苦经历,是卫昭不堪回首的噩梦。
君情性格清冷,素来喜怒不惊,此刻也是轻叹道:“你以为我愿意?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孩子就是拼命地长,端木先生看过都说无能无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先生回来了?”卫昭扶着君情往屋里走,闻言脚下一顿。端木惠可是孙野的师傅,医术出神入化,素有“医仙”的美誉,要是他老人家都没办法,君情和他腹中的胎儿,可就有点麻烦了。
君情陪着卫昭站定,淡然道:“先生上个月回京的,说是会在京里住到来年开春,你不妨去见见他,让他给你瞧瞧。”端木惠的医术,肯定是在庄钰之上的。
卫昭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情儿,先别说我,我不着急。倒是你,身子这般重了,为何非要前去定陵,有我和辛儿去不就行了,桓侯在天有灵,不会怪罪你的。”
卫崇荣跟在卫昭和君情后面,听了他们的对话心都凉了半截,敢情端木医仙都出手了,也只堪堪保住君情父子的性命,他半点医术不懂,哪有可能保住君华的腿,莫非这是天命难违。
君情缓缓摇头,平静道:“年年都要去的,今年怎能不去。我的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的,先生也让我经常多走动,说是对孩子好,不能镇日闷在屋里。”
卫昭无言以对,扶着君情进了屋。他很想说,端木先生所谓的“多走动”,绝对不是让他往城外走,往山上走。只是君情的性子比卫昭更倔,他晓得说了无用,干脆就不说了。
事实上,除了怀胎初期不知情时的大动胎气,君情的身体一直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孩子,他长得实在太快,根本控制不住,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担心,君情临盆时生不下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