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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韵接到张妍颜的电话是周二,经过慕先生周日那天的疯狂‘压榨’以及公司周一疯了一般的忙碌后,这天上午她精神说不上很好。
“喂。”她靠在转椅上,鞋尖点着地,懒懒散散地闭上眼睛。
张妍颜给她打电话,无外乎是与赵疏文那些事,闹别扭了找她,不闹别扭也找她,弄得她像媒人似的。
然而这个电话,却与两人感情并无多大关系,张妍颜絮絮叨叨地说着,江韵缓缓从转椅上坐直身体,睁开了眼睛,“欣然要走?”
“是啊,明天的火车,今天晚上说请咱们一起吃个便饭。蠹”
江韵半晌没回话,张妍颜以为她心里还有结,忙劝道,“小韵,我不是想帮欣然说话,虽然她与你之间的确有些不愉快,但我们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晚上小凡也来。”
是,大学那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真的连送行都不愿意去髹。
邱小凡怀孕六个月了,尚且不愿错过今晚的聚会,她如果拒绝,毫无意义,只显得自己小气。
晚上在饭店门口碰头,江韵站在风里远远看着温欣然从灯光尽头走来,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年她到学校报到,做为学姐,温欣然帮她提东西。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温欣然一边笑着忙前忙后,一边跟她说话,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让江韵很轻易就对眼前这个朴实的姑娘有了好感,这也是在那么多人中她能够跟她成为朋友的原因吧。
后来她与方岳成了男女朋友,两人第一次牵手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散步,就遇到过温欣然。
直到今天江韵才理解,看到她和方岳相互牵着的手时,温欣然那个有些尬尴的笑所代表的意思。
当时三人对面走来,温欣然明显一怔,之后又极快地抿唇笑着,对方岳打招呼,喊了声方学长。
因为是老乡,方岳停下脚步跟她寒暄了两句,见她目光一直落在江韵身上,就对她介绍,“这位是……”
方岳话还没说完,江韵就走到温欣然身边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方岳,不用介绍了,我和欣然早就认识的。”
的确早就认识,两年时光,她们已经从校友变成闺蜜。
当时温欣然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江韵捕捉到了,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只是简简单单的不自在。
而今想想她那个表情,她终于能理解温欣然当时的手足无措,似乎除了一个那样的表情,她无论做些什么都是不合适的。
江韵想起旧事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温欣然走到她面前来了,熟悉的手落在肩上,江韵回过神,见温欣然朝她笑着。
她也一笑,问她,“妍颜和小凡来了吗?”
温欣然点头,“嗯,打过电话,她们先到了,在包厢等咱们。”
江韵回了声哦,和温欣然一前一后走进酒店。
灯光明亮,江韵跟在温欣然身后,打量着她笔直的脊背和微卷的漂亮长发,心中暗暗想,前些日子,即使在知道温欣然暗恋方岳的那一刻,她心中也并未有多少震惊吧。
毕竟这些年,温欣然婉拒过许许多多的追求者,也推却过许多大公司抛来的橄榄枝,从始至终都追随在方岳身边。
说是同乡之谊,说是同校之谊,说是朋友之谊,谁信。
到包厢之后,江韵和张妍颜坐在一起,温欣然和邱小凡一起坐在两人对面,窗外是江州五光十色的夜,霓虹闪烁、灯火不休。
张妍颜和邱小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江韵给几人倒了水,开口道,“怎么忽然要走?”她望着温欣然。
温欣然垂眸,“没什么。”她喝了口杯子里的水,笑容很浅,“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父母年纪大了,我姐姐又常年随姐夫在漠河做生意,家里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女儿,早晚是要回去侍奉她们的。”
江韵垂眸,“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他们接到江州来。”
温欣然也垂着一双眸子,“我母亲身体不是太好,我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干耗着他们都挺担心的,这次是叫我回去相亲。对方也是硕士毕业,家境与我相当,这几年在家里创业,生意做得挺不错的。我妈说,女孩子家再有能力,终究还是要嫁个知根知底的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
她睫毛微微颤动着,眼底的情绪被隐藏的很好,几乎察觉不到任何伤感的痕迹。
但从她这些话里,江韵还是听出了些许绝望,对生活的绝望。
“你的心事,没有与方岳说过吗?你和他……”或许还是有机会的,江韵没把最后半句说出来,她知道,温欣然听得懂。
温欣然摇摇头,似乎有眼泪落下来,“说过了,他……拒绝了。”
“那你这次回去……”
“我递的辞职信,他签过字了。”有服务生开始上菜,温欣然给几人递餐具,笑着道,“我订好了明天凌晨的火车票,吃了这顿饭,就可以走。”
江韵再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睛里热热的,那些眼泪被憋在眼眶中,酸酸涩涩痒痒,她抬手掩饰情绪,怕被别人察觉。
人都有劣根性,许多时候,不可能相守的爱人,要与别人走在一起了,心里也会不舒服。
但对于方岳,江韵却并不如此,此刻她难过,或许只是因为她有了慕寒川,他却还是一个人。
她觉得歉疚,拥有着幸福,却不能心安理得罢了。
张妍颜为缓解沉闷的气氛,握着温欣然的手道,“我就快结婚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来啊。小凡和小韵都不能给我当伴娘,我只有一个你可以用。”
温欣然听她这话笑了,回握了她的手,“原来你只是想用用我!”
一桌人都笑,仿佛回到大学时光,邱小凡也感慨,“我五月底六月初就生了,说好了你们三个都是干妈,欣然,你到时候要来看我。”
温欣然点头。
这顿饭,几人足足吃了四个小时,从饭店走出来,已经是十二点了。
温欣然两点半的火车,从饭店到火车站,夜间不堵车,出租车十几分钟就能到。
周致勤来接邱小凡,邱小凡说要亲自送送闺蜜,男人表示理解地点头,交代江韵和张妍颜照顾好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火车的时间,四人在火车站肯德基对坐,明明已至深夜,却谁都没有睡意。
最后江韵三人买了月台票,到站台送温欣然,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明明没有人想哭,却所有人都落泪了。
她们分别与温欣然相拥,在检票员的催促声中惜别,目送那列火车带走温欣然,也带走属于她们的青春岁月。
从火车站出来,风比较冷,江韵紧了紧风衣领子,听到手机响起,从包里翻出一看,是慕寒川打来的。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晚上不回于归园忘记给他报备了,接了电话之后跟他说明情况,说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要先送小凡回周宅。
男人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好,那我叫邓雷去周家接你。”
“嗯。”
赵疏文在火车站外等张妍颜,江韵与邱小凡打车回周宅,到周家门口时周致勤就在门口张望,见妻子平安归来脸上的表情才有所缓和,笑着对江韵致谢。
邱小凡拉拉他的手,“我和小韵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客气吗,天下火雨我叫她送我她也得送。”
江韵被她这话逗笑了,果然见周致勤也在笑,那笑容里,颇有宠溺之意。
邓雷已在周家门口静候多时,时至半夜,周致勤与邱小凡没再留人,江韵与二人道别,上车离开。
邓雷走的并不是回于归园的路,江韵问他去哪儿,他只说了句到了您就知道。
车子最终是在慕家老宅停下的,慕寒川在老宅门口抽着烟,脚下有好几支烟头,见江韵从车里下来,他抛掉手里的烟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江韵感觉得到,他这个拥抱用足了力气,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许久,慕寒川松开她,低垂着目光,深黑的眼紧紧锁住她,“以后不能再这样粗心大意。”若非他半夜打电话回园子里询问,还不知道她没回去,他若不叫邓雷去接,她打算自己回去吗!
深更半夜孤身一人,太不安全,看来他是时候给她上一堂关于社会安全教育的课程了。
江韵见他眸中有疲惫,宅子里也有人进出,抬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男人蹙眉,“爷爷身体有些不舒服。”
语毕牵着江韵的手往宅子里走。
老爷子有高血压,晚饭后去花园里转悠,在卵石路上摔倒了,管家见他许久未归,出去找时才发现的。
当时七点左右,慕寒川在公司刚开了一个加时会,没顾得上吃饭就慌忙赶回老宅,慕建廷没醒,不宜再次挪动,蒋学渊带着一众医生上门会诊。
老爷子情况稳定下来已是深夜了,慕寒川这才想起他晚饭时未归还没跟园子里打过招呼。
一通电话打过去,夏秋说太太也没回来,她还以为是跟先生一起回老宅了,所以没过问。
慕寒川急了,给江韵打电话,确认她没什么事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爷爷他……”江韵开口打破沉默而压抑的气氛。
男人抿唇,“没事了,只是血压忽然升高,爷爷毕竟年纪大了。舅舅已经带着专家来看过,休息些日子注意保养没有大问题,你别担心。”
“嗯。”江韵点头。
说完了慕建廷的事,慕寒川转了话题,一路上语重心长地数落她,“以后有事跟我说,我没时间可以叫邓雷接送你。虽然如今世道平宁国泰民安,但不法分子还是有的,你一个年轻女孩子,自己要有安全意识。”
江韵听话地点点头,望着身侧高大沉稳的男人,听着他的话,虽是乍暖还寒的初春深夜,有人关心的滋味却让她觉得心中暖融融的。
慕建廷醒过来已经是四点钟了,慕寒川与江韵见他意识清醒,与午睡醒来并无不同,便试着扶他下床活动。
老爷子笑着摆摆手,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对孙子孙媳妇道,“爷爷腿脚利索着呢,就是前两天忘记吃降压药了,你们别忙活,赶紧休息去。”
两人拗不过慕建廷,回房洗漱过后已经将近五点,通宵之后很难入睡,江韵把送温欣然时的事与慕寒川细说了下,男人听了并未回话。
无论如何,方岳都是江韵曾经深爱过的人,在这个话题上,他显然并不愿多谈。
但对于江韵的坦白,他还是很欣慰的。
这个相拥而眠的清晨,再没有人说话,慕寒川睡眠浅,八点就醒了,没吃晚饭加上休息时间过短,他头有些不舒服。
起床时见身侧已经没了江韵的影子,他四下找了找,没见她人。
管家从走廊上过来,跟他说江韵做好了饭,在前院陪慕建廷说话。
慕寒川循声而去,透过晨时熹微的阳光看到老爷子正在软椅上坐着,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几道清淡小菜,对面是低眉浅笑的江韵,她长发拢在而后,线条柔和的侧脸很美,气质宜室宜家。
慕寒川把目光投向置物小几,银耳莲子粥、芹菜炒香干、白菜炒木耳,清炒胡萝卜丝,都是降压的。
微笑爬上唇角,他缓步走上前去,眼神再也没从江韵身上移开。
第一次发现她对他的家人用心思,是她把章孝先留给她的玉棋子送给爷爷时。
第二次,是她在长廊里劝说慕传勋要用正确的方式关心杉杉时。
第三次,第三次……记不清了,这已经是第多少次发现江韵在乎他的家人,就像在乎她自己的家人一样,也记不清了。
不要紧,知道她愿意敞开心扉渐渐融入他的生活和家庭,已经是这世间最值得他欣喜的事
走到一老一少两人身后,慕寒川把手搭在软椅上,浅笑着朝他那小妻子道,“厨艺大有长进。”
江韵闻言回眸,见是他来了,叫他坐下,转身要去厨房再盛一碗粥。
男人顺势拉住她的手,“别麻烦,我吃你那一碗。”
她那一碗,江韵垂眸,她吃了一半,有些凉了,而且,在爷爷面前,吃她吃剩下的,他倒是不介意。
江韵正要说什么,男人已经端起粥喝了起来。
晨光隔着不高不矮的院墙照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江韵望着这个叫慕寒川的男人,他边吃早饭边与慕建廷谈论关于慕氏澳洲市场进一步拓展方面的问题,间或回视她一眼,微微笑着,目光中有淡淡温情。
此刻的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个温柔的丈夫。
这天早晨吃过饭,慕寒川再三叮嘱了老宅管家,一定要管好爷爷的饮食和用药,切不可忘,之后才带着江韵离开。
车子并不是往慕氏开的,也并非去知行,而是往于归园。
江韵说周三下午有合作方需要接洽,上午要准备相关资料,男人靠在后排座位揽着她,“已经与赵晶晶说过叫她帮你做好准备,你熬了个通宵,现在上班工作效率会大打折扣。上午回园子里休息,下午我亲自送你过去。”
慕寒川态度坚决,江韵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动他,只得不再反驳,靠在他肩头闭目养神。
上午十点补觉到下午一点半,实在是再也睡不着了,江韵这才从卧室起身,拉开遮光窗帘,收拾利索之后下楼。
临出门时江韵翻看包里带的资料,慕寒川与她同在后排座位,随意扫了几眼。
见文件上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有些眼熟,男人仔细辨认之后蹙起了眉,面色凝重地问江韵,“下午要洽谈的合作方,是哪家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