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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外冷风四起,宴席上却是热火朝天,众人也有许多年未见过江韵了,此次她回来大家本就好奇。
按常理来说,江韵对江秉毅,心中定是藏着恨意,但她却说有寿礼要献。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她到底要送什么给江秉毅。
此时宴客大厅正前方悬挂着的巨大显示屏被启动,江韵笑看着江秉毅,一挑眉把目光放在显示屏上蠹。
江秉毅也回过头去看液晶显示屏。
上面播放的画面清晰度不是很高,色彩也是黑白的,但会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明白,那是江秉毅和章瑾惠的婚礼。
年轻时的那两人可谓是才子佳人,好不让人羡慕,宾客席上坐着的长辈有些如今已经不在了,再看这个视频,总是让人有些伤感的。
章氏曾经那么大的产业,章家女儿的婚礼也曾贵客云集,多年后的今天章氏日渐凋弊,宴客大厅里坐着的这些人心思各异髹。
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抬起头盯着大厅正中悬挂的显示屏,江秉毅脸色变了,却并没有叫保安。
视频之上,江秉毅与章瑾惠的婚礼正播放到宣誓环节。
众人都屏息凝气看着,宴客大厅安静地落针可闻。
显示屏上,江秉毅牵着章瑾惠的手,在她面前单膝跪下,“瑾惠,首先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们恋爱三年多,我从未对你承诺过什么。我是乡下来的穷苦男人,你是江州章氏唯一的贵女,若说你是天上的云朵,我就是那脚下的尘土。我们的背景、生活以及见识都天差地远,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种自卑让我痛苦过,挣扎过,无地自容过。但今天,在我们的婚礼上,瑾惠,我想对你说,我爱你。这份爱,战胜了我的怯弱,让我拥有无限勇气,抬起头骄傲地与你并肩,成为你的丈夫。从此时此刻起,我会永远照顾你,爱护你,用我余生所有的时间陪伴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说完他把一枚戒指套在了章瑾惠手上,婚礼视频镜头切到两人的近景画面,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章瑾惠流泪了。
屏幕忽然一黑,瞬间又亮了起来,画面却早已切换了。
显示屏上的画面变成了前段时间江秉毅与吕秀珍一起在法国接受采访的情景,有记者问江秉毅如何平衡工作与妻子之间的矛盾。
画面上的江秉毅唇角微微勾着,面对着镜头,沉着稳重得没有丝毫破绽,他浅笑,“这不正带在身边吗。”
吕秀珍闻言对他一笑,默契十足。
一众记者毫无防备地被两人秀了一脸恩爱,有人接着问,“能说说您与您夫人的感情史吗?”
吕秀珍低眉不语,江秉毅仍旧笑着,他们走出国门,以江氏集团深情伉俪的身份出现在法国的采访节目上,敷衍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笑对镜头轻声答话,“我妻子,乃至我妻子的全家人,都对我恩重如山,我们在一起整整三十二年了,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会用我一生回报她。”
镜头把特写切到吕秀珍这边,妆扮得雍容华贵的女人早已湿了眼眶,在低眉拭泪。
“江先生,据说,您和您的现任妻子虽相伴多年,且育有一子一女,但你们并没有正式登记结婚。听说您二十七年前曾经结过一次婚,这是怎么回事?能跟我们分享吗?”
正在播放着的画面上,有一名华裔记者把话筒递到了江秉毅面前。
在宴席首位坐着的江秉毅看到这一幕时,眼中升腾起了愤怒,这个问题,在法国当地播放时被掐掉了,那名记者也因为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得罪了江秉毅,被他们公司以没有职业道德为由炒掉。
江秉毅以为,那一段早在法国时就被从源头处删得干干净净,但江韵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他回眸盯着江韵,黑眸中怒气翻涌。
而显示屏上最后的画面,是定格在一封信上面。
屏幕隽永地亮着,那信纸泛黄,上面有干涸的泪痕,但每一个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信纸上字迹娟秀,简简单单只有那一句话。
‘秉毅,你说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都忘了吗?’
所有画面播放完毕,江韵笑看着江秉毅,“爸爸,我不太懂剪辑视频,粗制滥造,希望您喜欢。”
江秉毅气极了,几步走到江韵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脸上,江韵被打得头歪向一边,盘在脑后的头发有一些散了下来,她嘴角也流了血。
但她仿佛不知道疼痛,仍旧笑着,倔强地站直身体,“生气了?恼羞成怒了?您只有一具躯体一个灵魂,却把一生许给过两个女人。江先生,我真想问问您,在与我母亲的婚礼上无限感慨,在法国的视频采访上大放阙词,说那些话时,您就不觉得脸红吗?”
江秉毅抬手要再打她,却被两个人同时钳制住了手腕。
这两人,一个是江明琮,另一个,正是慕寒川。
所有人都被这瞬息万变的情况惊到,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敢议论。
吕秀珍在主桌上呆呆坐着,煞白着一张脸,江萍在她身边双手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同时目光恨毒地瞥向江韵。
江明琮叹了一声,无奈地看着江韵,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责怪她,“韵韵,今天是父亲的寿辰,作为女儿,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
语毕,他拉起江韵的手就要把她带离现场。
这个瞬间,慕寒川也放开了江秉毅,他长腿一迈,抬手就把江韵拉回到自己身边。
慕寒川把江韵护在怀中,冷冷看着江明琮,眸中风波起伏,“江少,你准备把我妻子带到哪里去?”
一句他妻子,像风暴一般,席卷了宴客大厅的角角落落。
江秉毅此刻无人钳制,看到江韵身上这套曾被章瑾惠穿着,羡煞了江州一种名媛们的礼服,他气不打一处来。
猛地上前抬手把江韵头上的珍珠发饰夺了过来,他满身怒气看着江韵,双唇颤抖着,“江韵,这是我送你母亲的信物,你这样目无尊长,根本不配戴着它。”
江韵冷笑,“这丝毫没有真心可言的信物,早就该扔了。如果不是为了今日,你以为我稀罕戴这东西?”
江秉毅被激怒,抬手又要打江韵,慕寒川抡起手臂一挡,把他挡开了。
“江董事长,看在您是我岳父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以后,您再想对江韵动手时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她除了是您江家的女儿,还是我慕寒川的太太。”
此刻,看着面前上演的这一幕,江州上流的这些人们是震惊的。
他们终于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一年多以来慕寒川为何从未承认过与江萍的恋情。
所有人都以为他爱着江家大小姐,他却藏起心思,不动声色地与江家二小姐暗渡了陈仓。
宴会之上,江秉毅教训女儿,本无不是之处,他却终究没忍住,站出来以江韵夫婿的身份护短。
如此看来,慕寒川此人心中装着的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那男人把身旁的女人护在怀里,给她披上自己的西服,揽着她从宴客厅里离去,徒留给众人一方伟岸的背影。
宴客大厅里一时气氛冷凝,场面尴尬,江秉毅对众人致歉,推说身体不适,转身走了。
众人再不懂察言观色也待不下去了,各自找了理由早早地从江家离开,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原本热闹的厅堂里人走茶凉,空空荡荡。
江明琮作为江家长子,不得不留下来收拾烂摊子,他好言好语地送走众人之后,直奔主栋别墅而去。
彼时江韵和慕寒川还并未从江宅离开,江韵身上属于章瑾惠的那套礼服早换了下来,可惜的是江秉毅打她时她嘴角有血滴在了衣服上,恐怕不好清理。
她在房间静坐着,呆呆地看着那点血污,不发一语。
慕寒川打来了热水,把毛巾泡过之后给她清理伤口,她觉得疼了,才回过神来。
“别看了,能洗干净的。”慕寒川把衣服从她手里接过,挂在实木落地衣架上。
给江韵清洗完伤口,他站在她身后望着镜子里神情恍惚的她,“你父亲的寿宴被你搅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的,既然目的达到了,我们回家吧。”
江韵回过身来摇头,“你答应给我的视频里,应该有下半段。”
慕寒川双眼一眯,静静打量面前的江韵,“是,但那下半段不适合让所有人知道,所以拿给你之前我叫人剪了。”
“视频备份呢?”江韵问他,嗓音平静。
慕寒川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回答她,“没有备份。”
江韵笑了,不复方才的淡漠,她笑容中带着不可置信,“那后半段视频关乎我母亲的死因,有那些证据,我可以把吕秀珍这个杀人凶手送到审判台上,她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就应该受到惩罚。慕寒川,你跟我说没有备份,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
她没力气朝他吼,说这话时声音轻缓,但每一个听在慕寒川耳中都如同拥有雷霆万钧的力量。
慕寒川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江韵,这件事情况复杂,你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只靠你一个人的指认,完全不能作为把吕秀珍入罪的证据。事故又并非发生在国内,我们手上的证据太过单一,我叫人查过,事故后对方的善后事宜做得滴水不漏,就目前来说,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就算你有那后半段视频,但我们手上缺乏能一锤定音的有力证据,吕氏还是会逍遥法外。”
江韵从他怀里退出来,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浑身无法控制地发抖,“死的人是我母亲,所以你们都能这么平静地置身事外,但我不能。她去世这么久了,中法警方到现在还没能给我一个说法,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慕寒川想再说些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江韵就打开房门出去了。
宾客散后的江家大宅里,灯火稀稀落落的亮着,江秉毅在书房里抽烟,他手里还握着从江韵头发上拿下来的珍珠发饰。
那是当年他与章瑾惠还在大学时,他节衣缩食勤工俭学了许久才最终买下送给章瑾惠的。
第一份礼物,也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他还记得,这发饰是有一次他与章瑾惠一起在珠宝街闲转悠,章瑾惠从玻璃橱窗外看到时多留意了几眼。
当时他问她看什么,聪慧懂事如章瑾惠自然知道那东西不是江秉毅买得起的,她缓缓一笑,摇着头说没什么。
江秉毅正要回头看看是什么东西吸引了章瑾惠的目光,她却抬起手举在自己头顶,拉着江秉毅就往别处走,边走还边说,太阳真大,再不走把她晒黑了怎么办。
后来,送章瑾惠回家之后,江秉毅回到那个地方,站在章瑾惠站着的位置,一回头就看到了橱窗里摆着的发饰。
那是女人盘发用的发梳样式的装饰品,他去看了,银梳上面镶着颗颗圆润、大小一致、光泽斐然珍珠。
他询问了价钱,听完老板与他说的那个数字之后,他不由得瞠目结舌,脸都红了。
老板问他是不是要买来送心上人,还说只此一件,错过了就没有了。
他心一横,说自己没钱,让老板把这发梳给他留着,老板一开始不同意,他口干舌燥地说了很久很久,那老板见他态度诚恳,让他留了些押金,才答应不把发饰卖出去。
一直留到半年后,他才真正攒够了钱,当发卡被老板小心翼翼地从货柜里拿出来,打包好放到他手心时,他珍视极了,揣在怀里走了好几个街区,踟蹰了无数次才决定拿出来送给章瑾惠。
章家那样高居云端的富贵之家,作为唯一的大小姐,章瑾惠什么稀罕东西没见过,但江秉毅把发梳送给她时,她却哭了。
旧事已远,回忆伤人。
江秉毅又点了一支烟,书房里此刻烟雾浓重,很呛人。
他把那发梳握在手里看了又看,眼圈不禁有些泛红,一支烟抽到一半,书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并未让他觉得奇怪,是江韵。
想起自己方才打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想起江韵小时候也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着的,江秉毅的手有些抖。
他把烟掐灭,此时吕秀珍和江萍也进来了。
江秉毅把发饰放在桌上,站起身问江韵,“你母亲,她还好吗?”
江韵冷冷一笑,“这件事,您该问您太太,而不是我。”
江秉毅疑惑,他想了一瞬间,把目光投向吕秀珍,吕秀珍一张脸惨白着,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
江韵笑着看她,虽是笑,但眼眸冰冷,如同夹着利刃,“江太太,不敢说了是吗?好,我帮你说。就在你跟你丈夫一起去巴黎满大街秀恩爱时,我母亲也去了,你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拔除而后快。在江州这些年,你对她做过多少令人不齿的事,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母亲只身一人远赴巴黎去找负心汉,大概到死的那一刻她也没想到,会命丧在自己丈夫的女人手上。”
江韵话刚说完,江秉毅站在大班桌前的身子有些不稳,他扶着桌面颤声问江韵,“你在说什么?你母亲她怎么会死呢?江韵,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江韵冷笑,“问你的好妻子吧。”
此刻吕秀珍也浑身颤抖起来,她靠着江萍才能站稳,指着江韵就骂,“我这些年对你不薄,你竟然这样信口胡说,江韵,你怎么这么恶毒!”
江韵眉头一挑,讽笑一记对上吕秀珍的目光,“恶毒?这个词你不应该留给自己吗?你对我母亲做过的那些卑劣无耻的事,三天三夜都数不完,我只是让你丈夫好好看清你的真面目而已,你这就怕了?我没把你做的那些好事让全江州的人知道,已经是仁至义尽心慈手软了!”
吕秀珍气的站不稳,江萍扶着她在靠椅上坐了下来。
的确,几月前,她与江秉毅同去法国,记者采访时提起章瑾惠,江秉毅愁眉紧蹙,之后的好几天都没跟她说话。
那天江秉毅在开视频会议,他手机在酒店卧房里放着,半下午时手机响了,吕秀珍接的。
听筒里传来的女声吕秀珍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忘记,是章瑾惠。
章家大小姐傲骨铮铮,从章家出来之后自己打零工供江韵读书,十五年来从不曾与江秉毅有过任何联系。
这个电话让吕秀珍不得不警惕了起来,想起她在江家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想起江秉毅结婚证上的妻子还是章瑾惠,吕秀珍心中的恨意瞬间膨胀。
吕秀珍一直没说话,等章瑾惠在那边平静地说了约见地点,她挂断,给她发了条信息过去,‘不见不散’。
就是这四个字,最后要了章瑾惠的命。
她自认为手法干净,事情做得非常完美,没想到却被江韵发现了端倪。
她思前想后仍觉得不对,抬眸厉声道,“江韵,你无凭无据说我害了你母亲,你这是诽谤!”
无凭无据,吕秀珍说得对,江韵神思一晃,想到慕寒川叫人减剪掉视频后半段的事,她握紧了拳头。
但她脸上仍是笑着,装出已有成竹在胸的模样,勾唇逼视着吕秀珍,“对,在你心里,我只是中医院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医师,我有什么能耐跑到国外去调查事情的原委。但似乎你忘了一点,我现在是慕太太,慕寒川的女人想要找到你杀人的证据还不容易?”
吕秀珍何等精明,江韵话虽然这样说,但证据没摆在她面前那一刻,她怎么可能认输。
她愤然盯着江韵,“就算是慕寒川又如何,你们根本拿不出证据。我没做过的事,你们想要栽赃给我,也要看国家法律允许不允许。”
江韵看着吕秀珍死不认账的样子,恶心得不行,恨不能把她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给撕烂。
双方争执间,江萍抬眉看到门口有一双黑色手工皮鞋的影子闪过,她知道那是慕寒川。
江萍往前一站,挺着胸脯把吕秀珍护在自己身后,朝着江韵大声道,“你为什么跟寒川结婚?还想法设法地让他帮你针对我母亲,是因为要报复我们吗?”
“是!”江韵答的很快。
说完这个字她低声笑了,把整个书房里众人铁青的脸色环视了一圈,江韵边笑边道,“江萍,夺走你喜欢的男人,只是我复仇的第一步,你母亲做的孽,你来偿还,不正好吗?”
微敞开一道细缝的门外,慕寒川不放心江韵独自面对江家众人,她出来后久未回去,他过来是想看看情况。
原本他正打算进去,听到江萍与江韵的对话,他抬着的脚步一顿,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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