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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明明身体不能动了,神智却变得清醒,一阖眼,灵魂却像要飘上天一样,大有离开身体不再返的感觉……不是梦魇?懵了好一会儿,王夫人突然就想到了传说中的回光返照,死亡的最后一刻,整个人顿时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她这是要死了?不,不,她不要死!她还没看着元春做皇妃、生皇子,还没看到宝玉成家立业,她不要死!
王夫人想尽办法挣扎着!却绝望地发现,相对于神魂的清晰轻灵,身体简直跟泰山一样重,病重时还能挪动的四肢跟那擎天大柱般,任她怎么使劲命令都纹丝不动……她骇怕地张大了眼,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恐惧像连绵不断的滴水,简直要将她的心墙摧毁,平日瞧着不够富贵阔敞住着却安稳无比的院子也变得黑魆魆冷飕飕地像只吞人的怪兽,而她就是那陷入虎口无力逃生的猎物。
人的身体一旦被束缚,思想就更活跃一些,尤其是王夫人这样四面楚歌的时候,连她最为疼爱的宝玉都疑上了。
大宅子里,奴才们的言行往往能映射出上头主子的心思,想到日间听到的闲言闲语,她一面心痛元春所受到的挫折,惴惴于自己对她的拖累,一面也害怕,是不是连宝玉也听了这样的话嫌弃起自己了?
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不能失去子女对她的孺慕依赖。
如今她所能倚靠的也只有他们了,倘若连他们都要抛弃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孤零零僵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王夫人想着自己的生平,她是伯府出身的大家千金,生下来便使奴唤婢,身边时时有人嘘寒问暖,便是嫁到了荣国府,虽不是承爵长子,却也是国公府邸极受父母看重疼爱的嫡次子,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当家太太……她风光荣耀了几十年,眼看着女儿即将成为深受帝王宠爱的皇妃,仅剩的嫡子尽管不爱读书,却是衔玉而诞,天生的造化,将来定是封公封侯的命……一切都很美好,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凄凉下场?
也许,这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恶梦,不是真的。
对,不是真的!
等明天醒来,那些该死的奴才,那些怠慢她的人,她要将他们通通杖毙!还有赵姨娘那个贱人,等自己好了定要将她卖到最低贱的地方日日夜夜给人糟蹋,看她还狐不狐媚!至于她生的贱种,就是给她儿子当奴才的命!
等着吧,她不会饶了他们的……
王夫人疯狂地诅咒着,片刻不敢闭眼。
时间在煎熬中沉重而缓慢地流逝着,就在王夫人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时,外间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终于有人来了!她一喜遂又一惊,没有通报,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暗哑的推门声显得十分诡异且危险。
“等死的滋味好受吗?”
悠缓清凉的声音飘进耳朵,一个婀娜若仙的身影缓缓踏进门来。
怎么会是她?!王夫人张大眼死死盯着来人清丽脱俗的面孔,分不清是真是幻,不过她马上记起与林家的仇怨,瞳孔不由迸出狠意来。
真是色厉内荏啊,兰祯半丝不掩心头的快意:“诧异么,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想到温柔慈爱的母亲就是被这么个人害得失去性命,在生死间惶恐徘徊,她就心疼不已。曾经多么愤怒这个人的丧心病狂,愤怒不甘于自己的无力,到这一刻,都值了。
报复的果实,果然甘美,果然畅快。
不是贾敏?“你是……”林兰祯。王夫人胸口剧烈起伏,紧绷着的精神一泄眼睛就又模糊起来,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不过,她还是强撑着哼笑出声:“林家……也不过如此,什么……书香门第……家风清正,一样……是、是……落井下石……小人……”
别以为她落魄了要死了就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贾敏命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死在她手里。就是变成鬼了,也斗不过自己。
兰祯看她奄奄一息了也要在脸上表现出对林家的蔑视来,气极发笑:“落井下石?有必要吗。你是不是觉得人死万事销?别发梦了,这世上只有父债子还。我林家不过是讨该讨的债、报该报的仇,要在你死前理清楚而已。还是你觉得我们该向贾元春和贾宝玉讨呢?”
“你、你敢?”王夫人又惊又怒。她是不敢拿自己的宝贝儿女赌的。
“有什么不敢的。”兰祯唇角含着讥讽,“你以为你是谁?便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当家太太也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丑。”
王夫人气的浑身抖动起来,羞恨欲死。
跟贾敏比了一辈子,羡慕嫉妒恨了她一辈子,尽管自己最后取了她性命,暗地里嘲弄她再有福气也是那享用不了的命……偏偏,贱人到死也膈应自己,被她女儿见证自己的凄凉下场,嘲笑自己的狼狈丑陋。
好恨,恨自己等不到元春封妃的一天。
她不相信,她的元春和宝玉会比不过贾敏的儿女。只要时运一至,定能凤凰展翅,鹏程万里——
在那之前,她要保护他们不受戮害才行。
兰祯见她一口气上不来,好心地给她补了缕生气。仇还没报完呢,不能让她这么死了。
王夫人如饮甘霖,一气将胸中浊气咳了出来。看着林兰祯的眼神满是惊疑戒惧:“你到底……是人是妖?”
伸手一指便能让濒死的自己缓过气来,这不是凡人能有的本领。
贾府虽比不得勋贵之家防护森严,也不至于让人如入无人之境,她一个普通闺阁千金怎么懂得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
细思起来,林兰祯小小年纪就气质出众,明明只是三品官宦之家的小姐,却给人一种尊贵不可侵犯的感觉。自己做了国公府多年的当家太太,何等样人不曾见过,有时想在言语上弹压一下林家,踩踩他们姐弟衬托自己的元春宝玉,也都在她的眼神气势下打消了念头……不,应该说是不敢妄动,简直比进宫面见贵人还要拘谨。可惜自己那时不愿意承认贾敏教养出来的儿女胜过自己的元春宝玉,竟下意识忽视了。
“是人是妖有什么关系,总归是来送你最后一程。”兰祯转至桌边,拿出一个白玉雕小葫芦瓶,将里面的绿色液体倒到茶碗里,又执起水壶冲了些水进去。
“你手中拿着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王夫人以己度人,见那倒出来的汁液绿莹莹的……猜估着林兰祯要喂她毒药,顿时又恨又急。
死她不怕,就怕临死还要受那肠穿肚烂的折磨,在贾敏的女儿面前失了体面。
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就死掉。
“从马道婆手里拿的,听说楚地桃花江一带的旅店常用它熬汤,可以解热毒瘴气呢。”兰祯举了举手里的小白玉瓶,见王夫人脸色惨白眼珠子乱转,轻轻笑叹:“你真有福气,这是马道婆最后留的了,喝了它,你就不必再受病痛折磨了。”
当然不必再受病痛折磨,这是水莽草研磨的粉末!喝了它会死,连灵魂都永远不得解脱!这是她曾经用来毒害贾敏的东西啊!
王夫人瞳孔紧缩,厉声道:“你骗我,马道婆怎么可能给你这东西!”
马道婆是下九流的人物,擅长一些歪门邪道,专做后宅妇人生意,因此不仅通晓底层鼠路,便是在上层富贵圈里也有着一张关系网,不然她也不能在京里混了几十年还安然无恙——王夫人清楚这点,自然也知道马道婆做生意的一些忌讳。
是的,像马道婆这样为了钱什么生意都接的人也是有规矩的,不卖同一种药给争斗的两方以免露绽殃及自身便是其中一条。
“马道婆当然不可能给我这种东西了。她被人告发以诬蛊害人,顺天府的衙役冲进她的住所时她正在行那厌胜之术,被魇镇之人正是京中病得奄奄一息的右都御史刘大人的嫡出幼子,证据确凿。加之她以前做生意记录的册子、密室里各种害人的东西都被曝露了出来,连累了京里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已从顺天府大牢改羁道录司了。像这种不起眼的东西,”她将白玉瓶收起,脸带笑意,“丢个一两件有谁会注意呢?”
马道婆完了!以前的保身之物这会儿都成了催命索。王夫人死死地瞪着林兰祯,林家能从马道婆那儿拿到水莽草肯定是一早就盯住了人的,说不定马道婆出事也是林家动的手脚。
也不知是不是临死思维清明,她又想到了贾敏死后自己所行所谋之事皆不能成……不由也怀疑是林家暗中下了绊子。至少,相对于自己的各种不顺,赵姨娘却跟换了副心肠一样不仅行事伶俐周全,连容貌仿佛也盛了不少,自己也不是没怀疑过她背后有高人指导。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却也晚了。王夫人只恨以前的自己太过自信,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怎么就觉得林家人会咽下怨恨?怎么就觉得马道婆能永远法外逍遥?
是了,那时她肆无忌惮。
她太过相信自己的地位,太过相信夫家和娘家的权势。
结果她相信的引以为傲的一切逐一崩塌,林兰祯却拿着水莽草报仇来了。
“报应,真的是报应?”半晌,眨了眨发酸的眼眶,王夫人压下心中的怨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前的人是不会给她活路的,何况她也真的……无路可走了。
马道婆出事,最多牵扯出自己,坐实了害人的事实,以她如今的状况又能差到哪里去?倒是这次有一大堆夫人太太陪着“扬名”,也好教天下人知道,不是她王氏狠毒,是天底下没有人是干净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为了更好地活着!
对元春和宝玉的影响也会小些。
“反正我也活够了。”王夫人眼神黯了下来,脑海里闪过女儿大年初一诞生的喜庆,儿时的精心教养,满心期盼地送她入宫……多年愿望达成的喜悦,终究是自己没福气享受这荣耀。
对于女儿,她已经尽力,未来是好是歹靠她自己挣了。只有宝玉,她那个被老太太养得纯挚且不知人间疾苦的儿子,她走了,谁还能成为他的依靠?老太太再疼爱他,还能有几年?
“你应该感谢我。”兰祯将茶碗抵在王夫人嘴边,“你人死了灵魂却能永存,就像当初你对我娘做的,不过我好心一点,你可以在钟府、贾府、京中沟渠所至之处自由活动。”
她多好心,一点水莽草粉兑了三个地方的水。
居然还有臭水沟的水?
王夫人想吐,遂又反应过来,不再抗拒地任那恶心的液体滑入喉里。
还有机会看见宝玉,听到女儿的消息,她有什么不能忍的?!
何况除了恶心,并不痛苦。王夫人恍惚地想着,整个人好似脱离了什么重负,又好像由一个整体分裂成了两个,浑浑然地脑海仿佛被撕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正要努力去回忆,却被一股力量扯离了这里。
兰祯将茶碗搁在一边,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有完成了一件事的轻松,又有终于摆脱了命运的怅然。
“姑娘?”淡云显出形来,担心地低唤了一声。
“嗯,回去吧。”自失地笑了笑,其实命运早就改变了,是自己太过在意王氏这个人了。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总觉得原著里黛玉的悲剧命运是这个人一手促成。没有她,黛玉可能生活会有不如意,但不至于连命都不能保存。
“是。”淡云袖子一拂,一股鬼气在空茶碗和王夫人面上盘卷而过,抹了最后一丝痕迹。
“姑娘?”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兰祯见她一肚子话要说的模样,不由莞尔。
“奴婢看那王氏分明不甘心受死,后来怎么又乖顺地喝了茶水?”
“自古以来,真的冷血无情不惧生死的人有多少个呢,王氏自然算不上其中之一。她怕死,也害怕死后魂飞魄散或者下地狱受苦。她年轻时不怕阴司报应,直到珠大表哥死后才有了忌讳,日日念起佛来。可人的心性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她有太多的**,为此甚至努力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王夫人的**,一开始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希望儿女出人头地,女儿嫁得比她好,儿子蟾宫折桂加官进爵,她母以子贵,逆袭所有过得比她好的人。
后来,贾母对二房的偏疼、大房在荣国府的日渐边缘化,还有她对荣国府掌控力的加深,使她生出了夺爵的心思。
小儿子不喜读书,女儿在宫里靠的还是荣国府的支持才能过得好,坚定了她夺爵的想法。只有爵位落到二房身上,女儿才能更进一步,小儿子才能一生富贵无忧,荣国府的爵位也许还会向上升一升,毕竟宝玉衔玉而生,有大造化——这个贾链是比不上的。
而且,淡云默默地想着,为了荣国府的爵位,贾赦原配夫人之死、贾赦贾链父子暗地里所遭受的算计……这些就跟泼了出去的水一样,是收不回来的。
放弃,是对得起死去的人呢,还是对得起她自己多年的筹谋?
“可一边念佛一边杀人,就不是作孽了?未免好笑。”
兰祯嗤笑,“觉得能减轻罪孽吧。她一辈子到底害了多少人命做了多少孽,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能不清楚么。平日说不怕,到死的时候也历历在目,怎不让她心生惶恐。她怕了,下意识自然选择不去受罪,水莽草还真能让她归避这一点。而且,她不放心她的儿女,不甘心自己算计失败,仇家却享受富贵逍遥。”
“莫非她还想修成厉鬼将来报复林家?”淡云眉头皱了起来。
“水莽草她是一定要吃的。你修了灵道不在乎能不能转世,我娘的那两道补魂在阴司也因魂魄不全无法投胎,可有的选择和没的选择是不同的,说不定哪一天就需要了呢?我别的不能做,这桎梏着你们自由的东西是一定要解除掉的。”
淡云又高兴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奴婢确实觉得灵体轻松稳定了不少,与之前大有不同。”
兰祯微微一笑,“而且她不得不死,老太太已经不容许她再活下去拖累贾家了。”以王夫人的精明或许她已经猜测、不,是感觉到了,有谁比她更了解内宅的阴私手段呢,赵姨娘的那些手段都是她玩剩的。
“至于修成厉鬼?你见过哪个厉鬼保留了完整且清明的神智?没有合适的天材地宝再不能的。鬼修也并非想做就能做的,没有功法,没有正确的引导和资源,很容易坏事。况且这里是皇城,有道录司有城隍寺庙镇着,哪个鬼怪敢大摇大摆出来祸害人。”
想起姑娘给予自己凝聚阴气稳定灵体的玄阴玉,淡云明悟之余也稍放了心,不过还是打定主意要盯着王夫人,不让她有机会再害到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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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凉,万籁俱寂,絮云层层,绕着整个夜空堆砌了一圈,西沉的弦月发出莹雪似的光芒,照得周围没有一丝云彩的夜空愈发澄澈如水。
这样的夜景优美独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欣赏一番,可堪堪踏出贾府的兰祯却没来由地心中一凛,只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盯住了自己,脚步便有些迈不出去。
淡云反应迅速地护在兰祯身旁,紧张不安地跟着四下探望,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反应还是这样的灵敏啊。”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夜空俯瞰着这里,她云髻峨峨,羽袂飘飘,身边碎云如雪,微月照映在她姣美的脸上,如仙如魅。
“警幻仙姑。”灵巧一闪,兰祯眉心微蹙,她又想干什么?
“没想到吧,又见面了。这世间万事万物总逃不过一个因果循环,这次你可逃不掉了!”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晃,一束柔光便当头照来。
果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兰祯再躲,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什么因果循环,不长教训的人是你吧。”抬头看着占据了大半个夜空的巨大影像,刻意予人极大压力的女人,兰祯嘲讽道:“不怕再遇到辰星神君吗?一个修练有成的妖仙一次又一次地算计凡人,好意思么。说出去我都替你丢脸!”
以林家现在的权势气运,警幻仙姑要动手脚可不容易了,这大千世界可不是她一个小小妖仙就能遮蔽得了的。自己就算身殒于此,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当然,在此之前不能便宜了害死她的人。
说到辰星神君警幻仙姑心中不受控制地一慌,遂又记起自己借助太虚神镜与风月宝鉴布下的时空禁域绝对不会引起大能注意,便又镇定下来。冷笑道:“嘴巴挺硬的嘛,看这次谁给谁教训!”手一抬,又一束厉光射下来。
她就不信,这个林兰祯运气逆天,每次都有人来救。
兰祯和淡云试着反击。
天空仿佛是面镜子隔开了两个世界,那边能打到这边,这边发出的攻击却被阻挡住了。
“姑娘,”自己的攻击根本碰不到敌人,淡云也清楚自己的本领在真正的修行者眼里根本不够看,不由着急起来,“你快走,往潭柘寺或道录司求救——”
打定了主意要掩护林兰祯逃脱。
“没用的,我们逃不出去。你先躲起来。”兰祯说道。
警幻那阴冷的表情,还有眼底那浓烈的杀意,哪里还有一丝仙子的美好气度,整一个阴森鬼魅好吗!脸皮都不顾了,可见她杀人的决心有多大了。
素手一挥,星砂呈七星阵型环绕身边,掐动法诀,七缕星芒顿时朝天飞去。
无形的壁障将星光弹了回来。
兰祯心里愈发肯定警幻仙姑用了厉害的法宝,指尖一动,将星砂收了回来,低声道:“再不躲起来连我也保不住你了。”
她有不好的预感,连星砂都撼动不了分毫,警幻手上拿的估计是仙器,而且是镜子之类专克星芒等术法攻击的。
“姑娘——”
“快躲起来!我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给府里报个信,且有个戒备。”
淡云心知自己拼着魂飞魄散也无济于事,一脸悲愤地将鬼体缩进玄阴玉里,心想决不能叫姑娘死得不明不白,总有一天她要报仇。
一个初阶鬼修警幻并不放在眼里,兰祯不再反抗令她十分快意:“你的星砂没用了吧?乖乖将补天石元晶还有操控星砂的法诀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有的人天生便得天独厚,生具万中无一的道体、轻易就能得到明师青睐,连天道都钟爱地赐予她深厚无比的福禄气运……前者她追赶不及,后者她可以夺取。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一。
她要做的就是截取这一线生机,演变六道。
届时,她亦可成就仙帝,雄踞一方,呼风唤雨。
想到这里,她盯着林兰祯的眼神又热切了许多。
只要得到这个人,灭了她的元神,到时不说她身上的宝物,便是这具纯净无瑕的身体,林家的气运都可为她所用……想必到时修炼速度不会比太虚幻境在时逊色太多。
饶我不死?信你我就是猪。
林兰祯将花生大小的玄阴玉踩进地底,暗恨自己犯了王夫人一样的轻敌错误。她真是太不了解警幻仙姑了,只道她不像《红楼梦》里描述的那样悲天悯人,可先头毁了她的太虚幻境,后来又仗着辰星神君教训了她,便大意起来,居然以为她会就此放弃之前的算计,放过破坏了她布局的林家人。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脚下不由一顿。
“不说?也由不得你了。”警幻仙姑以为她的沉默是在作无声的抵抗,冷笑了一声,祭起手中法宝——
流光幻彩丝雨般坠落下来。
糟糕!
头顶的天空跟着飞快旋转起来,兰祯心头一咯噔,整个人便被猛然爆发出万倍的光晕罩住,神魂仿佛坠入无边漩涡晕晕眩眩起来……
这是幻境。
熟悉的人和事,发展的方向却有了改变,有更令人贪恋的温馨、沉醉的幸福,有更教人惶恐无措的惊变,悲伤的失去、背叛的痛苦、荒凉的绝望……
若不是经过几世历练,她心性坚毅非常人可比,神魂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淬炼中坚韧凝实,这会儿已经心神崩溃,泄露了底细。
一直觉得幻术是小道,只要心志坚毅什么样的迷惑都是美丽泡影,一戳就破。不想真正厉害的幻境不仅可以演绎人的一生,还能在人生起伏中激化受术者的情绪,使之步入迷障,迷失本心,达到操控者目的。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有感情,难免有勘不破的时候。难怪那些修真之人到了最后都要斩断尘缘了却因果,那渡劫时的心魔只须有警幻布下的这个幻境一半厉害,就够要人命了。
……
兰祯逃过一劫,却不知比起她的心有余悸,警幻仙姑更是吃惊,心里对她的忌惮猛地窜升了一大截。
她是水月幻狸修成的妖仙,天生精通幻术,又有法宝加持,便是一般的神仙也不能在她的全力施为下全身而退。林兰祯单靠着心性毅力便能挣脱她布下的幻境,这已不是资质惊人能说得通的了,恐怕她还有着极高的心性和悟性,难怪连神君都另眼相看。再让她这么成长下去,不用百年,自己便要反过来被她所制了,这怎么可以?!
想至此处,警幻仙姑更坚定了将对手灭杀于萌芽的决心,也不管什么星砂操控法诀什么补天石元晶了,直接化身喷火龙,攻击法术不要钱地往林兰祯身上砸。
……泥玛,妖女吃了什么兴奋剂?
再一次躲开警幻的攻击,林兰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觉得胸口不再那么闷痛了,可被人撵着打的憋屈感却更甚了。
除了末世,她两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抹了下嘴巴,有这种结局也是自找的,明知这个世界不安全,却自恃熟知剧情,又仗着自己福运深厚,只将肉身堪堪修至炼气八层,攻击法术虽然学了一些,但跟敌人一比……真心渣。
再想到空间里存了一堆的符箓法器,林兰祯更是郁闷,简直就是一堆枪支对阵原子弹好吗,敌人自己是打不着,对方却随时可以轰过来。以前还觉得保命手段多呢,真是太自高自大自以为是了。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警幻仙姑可真是瓮中捉鳖……啊呸!自己才不是那什么呢,呃?兰祯眼睛一亮,虽然她不是那啥,但她可以造个剑捅不穿火烧不烂的壳出来啊,拖一拖时间也是好的。
……这主意越想越觉着不错。
尽管老祖宗说过贪多嚼不烂,但这一刻,兰祯真心给以往什么都学的自己点了个赞!她的炼器水平还是不错的。
还要感谢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智慧!
以前研究阵法时,从武侠小说里的乾坤大挪移得的灵感,她制出了不少转移术法攻击和物理攻击的盾牌,还有青虚脱困后留下的那团灰色东西的防护能力(禁锢?)似乎不错,两者加在一起,应该可以支持一段时间?
做吧,现在也没那个时间求精细了。
警幻仙姑就有些傻眼了,居然有人在对打(应该说是逃窜)时炼制法器?
开始见她拿出盾牌还以为跟前面一样也是扔出来作炮灰用呢,哪知她随后抛出的……竟是她从灌愁海底万丈泥心处取得的湮识阴泥所炼制成的坔衣!
仔细看了看,没错,是坔衣。
难道青虚脱困了?怎么坔衣竟到了她手里。放开太虚神镜,她试着掐了个法诀,果然操控不了。千辛万苦炼制成的困仙法宝又成了一团材料。
想到青虚脱困的后果,她差点咬碎一口贝齿,太虚幻境的损失还没补回来呢,就要接受赤霞宫的大举报复了?
越想越恨,瞪着兰祯的眼睛就差喷出火来:这个女人到底坏了她多少好事!
狰狞的神色在看到林兰祯粗暴地将两者强行凝炼在一起竟然还成功之后彻底扭曲起来。狗屎的运气!将太虚神镜重新抓回手中,“一个乌龟壳子,我就不信砸不烂它!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迅速掐了法诀,将盾牌变成帐篷模样。林兰祯及时躲进里面,听着外面法术弹落到地上下雨似地噼噼啪啪声,长舒了口气。
“不用一世,够躲一时就行了。”
因为炼制盾牌时为方便嵌刻符阵,用的是太极八卦的造型,所以帐篷带了点可爱的龟壳造型。只毕竟是临时炼制的东西,就算材料再好也属于粗糙烂制,抗打击能力至少打对折,也不知能不能拖到救兵赶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再一次抛出“乌龟壳”躲进去喘气,兰祯看着就要支持不住破裂的“乌龟壳”,苦笑着计算最后的时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巨响。
噼吖——
轰——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劈碎了,又像什么巨大的东西被锤翻了一样,一直滚动着,威压镇四方,让人喘不过气来。
兰祯蹿出“乌龟壳”,刚好看到天空开了裂痕的可怖情景,接着自她被困后就一直没有丝毫变化的夜空像一块被撕下的电影银幕露出了另外一面,而破裂的一面却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滚、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面镜子掉下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警幻仙姑的狂怒的叫声在炸裂的电鸣中传出,“你们是哪路水神?为何坏我好事?”
懂不懂规矩呀,上来就打。
所以说她最讨厌龙这种东西了,简直就是天生的对头。
水神?兰祯抬头睃巡,果然在风云雷霆中瞧见了金中泛红、蓝中蕴紫的龙首龙尾,顿时狂喜,救兵啊,真的来了。
她使劲挥手高喊:“义父!”
不能确定是不是扬州湖龙王水澴,不过喊一声又不要钱,天下水神是一家,拉拉关系不会错的,命比较重要。
原来跟小贱人是一伙的!警幻仙姑气得直跳脚,“堂堂水神居然插手凡人命运,你们这是违背众生协议、诸界法则!”
“插手凡人命运?违背众生协议?诸界法则?”隆隆如雷的声音里透着戏谑,“说的是你自己吧。做为驻守此界水神,护佑此间百姓维护一界和平乃应有之义,倒是你这狸妖,越界斩杀凡人,胆子不小啊?”
警幻仙姑:“……”
还是继续开打吧。
警幻是狸妖?
哪里的狸妖这么牛逼?
上次在辰星神君跟前没觉得,这次可看出来了,两条成年的龙啊,居然跟她打了个不相上下。
怎么觉着哪里不对的样子……算了,想不通就不想。兰祯举起手里的镜子,这才发现入手极沉,材质非金非玉,镜框精雕细镂着密麻的蝌蚪文古篆和花鸟鱼虫之形,层叠隆起,摸着又无痕,细察有许多阵法禁制。
镜面莹如澄波,无形无质,手指触之亦可沉没其中,仿佛探入了另一个空间般,感觉很是怪异。因不知它具体有什么效用,兰祯不敢轻易尝试,便将手指抽回。镜面又恢复成古井水般无波无纹。忽地,仿佛有微风吹过,涟漪荡漾,一弯新月浮现水中。
兰祯福至心灵,“风月宝鉴?”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梦》关于风月宝鉴的描写主要在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贾瑞被凤姐两番捉弄后,大病在床。这时,一个跛足道人给贾瑞一面镜子一一风月宝鉴,声称只照它的背面,不照它的正面,就可治好贾瑞的病,但贾瑞反其道而行之,结果一命归阴。
这里,风月宝鉴的奇特之处有三:
一、来历不凡:“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
二、功用奇异:镜子本该真实地反映照镜人的外貌,但风月鉴的正面是笑脸盈盈的凤姐,背面是俗人的骷髅,都不是镜子的通常用途;而且道人称它“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可以治好贾瑞的病。真乎?妄乎?
三、反映灵异:当贾代儒架火烧镜时,镜子居然会哭喊,好象一个精灵。
说起来,中国古代各种神话志异小说里,关于镜子的法器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