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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来了。”
钟智点了点头,往外书房走去,“父亲。”
“坐。”钟楚元看着形容清瘦了些,人却越发显得坚毅了的儿子,指了指一边的交椅道。“江南那边形势如何?”
“甄家的势力果然让林叔父扫了个干净,二皇子一派损失不多。听说王子腾趁着宗梦荷南下侦察被盗税银时也暗中使人向林叔父下手,结果被揪了出来。”钟智说道,“我按父亲吩咐地,将信和礼物给了林叔父,他收下了。”
“总算两家没有交恶。”尽管两家不可避免地交情变得疏淡。钟楚元打起精神道:“京城的事还有江南的事,看着是九皇子一派失了圣心,实则吃了这个教训,九皇子若能痛定思痛,缓下脚步,有甄贵妃和甄应嘉还在,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事过去了,未尝不能东山再起。二皇子虽小有损失,实则得益最大……”
二皇子封靖昕,不,应该说是肃郡王,阴沉多疑,行事小错不断大错不犯,很多事情看着有他的手脚,结果却又与他无干——被推得一干二净,对投靠他的官员门人反脸无情的心性,为圣上所不喜,却也难奈他何。再加上在甄贵妃宠冠后宫十几年仍稳坐妃位的贤妃,这母子俩一里一外,将手中势力经营得稳如磐石。
因此,远在江南的林海就显得格外重要起来。
“儿子回京的时候碰上端亲王护送林姨的灵柩回扬州,林叔父睿智通达,想必清楚圣上的心意,即便一时想不到,也不会亲近肃郡王。”
肃郡王御下严苛,行事爱用险术,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弃如敝屣,确实不是林海欣赏的类型。钟楚元心中自然明白,他只怕林海与贾敏夫妻情深,骤然经此变故,迁怒到自己身后的主子身上。
“而且,父亲说起的几位叔叔在江南也没什么变故,反而因赈灾得力得了好评。”甄家在江南势力倾覆,朝廷肯定要调派新的官员填补,父亲在京中自然更快知道消息了。
“去给老太太道个安吧,她跟你母亲整日念叨,就怕你路上没照顾好自己。”钟楚元此时嘴角方露出些许笑意,或许是为了目前稍安的形势,又或许是为了儿子的成熟。
“是。”钟智告退后到内院给钟老夫人和钟夫人问安,看到同样瘦了一圈的妻子葛秀和妹妹钟蕙,就将自己在江南买的苏扇、宋锦、苏绣、文石、精巧的墨砚等礼物拿了出来。
“买这些做什么。”钟老夫人拉着钟智仔细打量,见他虽瘦了些却神采奕奕,知道他一路顺畅,眼里含笑地嗔怪道。
“老太太和太太见惯了好东西,可这些都是我的孝心不是。”钟智指着十几把精美的苏扇道:“这些檀香扇和苏绣妹妹可以拿着顽或者送人呢。”
“谢谢哥哥。”钟蕙笑眯眯地,“前头兰祯送了我好多呢,嫂嫂先挑。”
“我给她留了,这些全是你的。”钟智不在意道。葛秀听了脸颊一热。钟蕙将这些小玩件都收了起来,从里面挑出几把极雅致的分给了钟老夫人和钟夫人,“老太太,太太,这是我专门给你们留的,千万别客气。”
“促狭的丫头。”钟老夫人笑着拍了她一下。
笑过后,钟老夫人这才问起钟智南下的具体情况。
“林大人早得了消息,对孙儿神色虽然淡淡,却也没有怪罪,只是仔细问了事情的经过并京中的一些消息,孙儿挑能说的都说了。”钟智将事情仔细描述了一遍,也没什么特别的。
钟老夫人和钟夫人听了心中一松。林家是书香望族,百多年的人脉不可小觑,林海又简在帝心,她们虽为后宅妇人,却也知道即便不能与其交好往来,也不能得罪了人。
“今年给林家的年礼你仔细一些,林夫人在咱们家出了事,我日日心中不安,实在愧对林家。亏得皇上圣明,林大人宽宏大量,否则我便成了钟家的罪人。”钟老夫人对钟夫人说道。因她的寿筵差点害了儿孙的仕途,那几天钟老夫人心里的滋味真的是什么都有。
钟夫人这段时间看着京中不少官员遭圣上贬斥,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听老夫人这么说也是戚戚然,“这京里的日子还不如扬州自在,唉。”
“老太太如今日日祈佛,说不得老天开眼,林姨真能复生呢。”钟蕙安慰道。
“这话不可乱说。”钟夫人斥了女儿一句,没有见到媳妇眼底的纠结不安,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只在这里说。”钟蕙小声嘟嚷着,也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亦或将来成了事实,也是麻烦一堆。她们钟家可不能再给林家添事儿了。
钟智陪着葛秀回到自己的院子。盥洗后看着仍心事重重的妻子,拉着她坐到榻上。“在想什么?”
葛秀一惊,“没什么?”秀气的眉尖却微微蹙了起来。
钟智看着她。
葛秀轻咬着唇,道:“你知道我大姑姑么?”
葛首辅的长女葛仙,天生弱智,却仍为家人疼爱。钟智点了点头,“当然。”
“那日张真人曾说,人的魂魄不全亦能投胎,只是失了生魂的年寿不永,只有生魂投生的则神智不全。你说,我大姑姑和林夫人会不会是……一个灵魂?”
钟智一怔,葛仙和贾敏?不会吧?!
葛秀苦恼道:“我不知此事该不该说。”林兰祯将贾敏的魂魄交给明月大师的事却只有钟府有限的几个人知道。
万一是的话,大姑姑要认哪边做父母亲戚?祖父祖母会不会失去一个心爱的女儿?毕竟从张真人的话来看,是以贾敏的为主。要是女儿好了,却不认自己家跑到别人家,岂不让人伤心。
万一不是,也是一场烦恼。
旁观者清,钟智很快就明白了葛秀在担忧什么,笑道:“我看你尽可去说。如若你的猜测是真的,更该趁着京中风波未平促成此事,即便大姑姑只记得贾府的一切,但她也记得出嫁后的一切呀,她不会忘记,是谁害她到这地步的。葛贾两家孰好孰坏,她分得清。就算一时不适应,人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她顶着大姑姑的身体,她就一辈子只能当你的大姑姑。”
谁又知道她曾是贾敏呢。
他相信,以葛家人的聪明定然会想到这一点,既想到了这一点,该怎么做才好,自然也心中有数了。
葛秀觉得有理,“那我过几天找个机会回娘家一趟。”
“到时我陪你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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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腊月前贾琏启程回了京城。
兰祯心中有些怅怅,却也知道京中一堆子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贾赦和邢夫人对庶务和人情往来真是不怎么擅长,好不容易大房二房分家,不管是荣国府的中馈还是底下的管事奴才,他们是不原意再被二房把着了。
年底祭祖的时候,林氏族长和各支族老请了林海去祖祠说话,林海回来后神色沉郁。兰祯一问,才知道原来林氏一族还未摆脱百多年前的血咒。
这才是这么多年林氏族人没几个进入仕途,并走得长远的原因。
“他们是不是逼迫爹爹了?”兰祯极为恼怒。
林海想到自己这一支百多年来血脉单薄,族人淡漠,虽不加害却也从不伸手扶持,就是等着自己这一支死绝,他们好摆脱诅咒,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原来祖父的猜测是对的。
“谁让为父竟有了你们几个孩子,他们自然想知道其中究竟。”林海微笑着接过黛玉端来的热茶,对脸上同样流露出不满的林赫道:“都是命!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一个学子的理想,林氏一族受诅咒所困,百多年来看不到出头之时,难免失了平常心,行事有失章法。”
同为文人,林海也能理解族人的心情。
反正平日也没什么往来,只要他们不害到自己的儿女身上,他从来都是宽宏大度的。
林赫哼了一声,道:“惟德动天,无远勿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焉知林氏一族不是兴盛太过,才有此劫难。”
“我们也是‘满招损’吗?”黛玉忽然问道。
是不是想到了母亲?兰祯摸了摸她的头道:“不,我们家是苦尽甘来。”流失的气运已经全部回来了,林海顶上的气柱红中透紫,分外凝实。就是林赫,小小年纪顶上气运也是紫根分明,是出将入相之命。
林海若有所思。
兰祯说道:“就算是以阴月王朝的气运立下血咒,也不可能在王朝灭亡之后持续一百多年还不消散。爹,如果族长愿意,能不能让我和幼安到祖祠里去看一看?”
“你有办法?”
“也许有办法,也许没有。”兰祯不打包票。这件事必须解决,这个时代注重宗族,闹出什么事,吃亏的绝对是自己家。家人被人惦记着什么时候死绝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