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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带钱钱回府实属无奈之举。
钱钱的先夫死因离奇,身上无伤无痕,也不是中了毒染了病,好端端的就那么过世了。因此,钱钱的婆家才会不依不饶的非要钱钱给出个说法来。
李瑾带人在柜坊一连守了三四天不止,既是想从钱钱口中问出点什么来,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受婆家人骚扰。可是钱钱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一样,无论他问什么,她都一概说自己不知道。
若是让衙门里的人过来,遇到这情形,指不定就要动用什么手段去逼问她了。可是当不明实情的下属愣头愣脑提了一句“要不要来点硬的。”,很快就被知道实情的同僚捂住嘴拖走了。
而就在今日众人准备离开时,本还在后院翻账本的钱钱突然一脸惊慌的冲了出来,她死死拽着李瑾的衣袖,轻声恳求道,“带我儿子一起走。”
有那么一瞬间,李瑾险些以为这孩子其实是自己的骨肉。但是算算对方的年纪,怎么也对不上。而问她原因,她也不肯说,他环顾四周,没在柜坊内发现什么奇怪之处,奇怪的只是她在说话时,她儿子一直好奇的盯着后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想了想,李瑾干脆带了这母子二人一起离开。
因着少时就被皇帝赐了府邸,李瑾早早便搬出吴王府独自居住,偌大一个宅院中,只有他一个人和一群仆从。今夜有钱钱和钱钱的儿子林瑛在,李瑾刚想吩咐下人为他们二人准备出房间来,就听钱钱急切的道了一声,“我想和你一起reads();!”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心中惊诧的侍从们连忙垂下头,琢磨着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该退下了。
李瑾也带着满眼的震惊望向她,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叫其他人误会他们二人余情未了也便罢了,可是她好歹也要顾忌着她的儿子……
正想着,他一扭头就瞥见了钱钱眼中的恳求和无奈。两人年少相识,夫妻一场,他知道她的性子是不肯轻易求人的,今日如此反常定有难言之隐。
“都下去吧。”
带这母子二人来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沉声吩咐了一句,然后在众人或好奇或感叹的目光中反手关紧了房门。
而屋内的钱钱在面对他质疑的目光时,却深吸了一口气,没了往日与人做生意时的冷静精明,反倒有些惶惶不安。
她说,“有些事,你一定要信我……”
一刻未到,李瑾推门走出,神色凝重,唤了声,“长史,带人去请青玄先生。”
长史应声,转身便要出门。
“等等……”犹豫了一瞬后,李瑾又添了一句,“把那间道观的人也带来。”
待下属带人离去,他才走进屋中,眼见钱钱一脸担忧的搂着林瑛,不由放轻语气安慰道,“没事,有青玄先生在。”
钱钱也听过青玄先生的名声,只是她刚刚还见那孩子跟着他们一路过来。她自己已经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可是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儿子,谁也不行。
夜半时分又下起了小雪,临时调来的金吾卫们已经将这个院子团团围住,任白雪飞飞扬扬,整座府邸却死一般沉寂。
李瑾陪着钱钱和林瑛坐在房内,林瑛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不时还安慰着母亲让她不要害怕。这孩子生得俊俏讨喜,又乖顺有礼,倒像是名门出来的世家子弟一样,这多亏了曾在王府生活过的钱钱的谆谆教导。虽然这并非自己的骨肉,却不妨碍李瑾将他当做自己儿子一样喜欢。两人为了宽慰紧张的钱钱,便一言一语的开始聊起了诗书,林瑛年纪尚幼,书却读过不少,尤其喜读兵书,更合了李瑾的志趣。
打断他们对话的是由远及近传来的笑声,像是一个幼童在哼着童歌,只是哼着哼着,那笑声便成了哭声。一开始是小声的啜泣,紧接着慢慢变为放声大哭。
这哭声听得钱钱不由打了个冷颤,林瑛也伸手搂住了母亲。李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警惕的站起身,然后示意屋外的下属们做准备。
自从被迫揽过谢十一留下的烂摊子之后,李瑾就听从了赵漓的建议,特意去青玄先生那里学了些对付恶鬼的法子。眼下留在府中的金吾卫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下雪前他们曾在雪下埋了一条从青玄先生那里得来的绳子,如今有条不紊的在雪上画了一道横跨院子的符咒,然后在四周贴满了符纸,只等那东西出现。
哭声笑声渐渐有些分不清了,只是越传越近。钱钱紧紧搂住了自己怀中的儿子,左右环顾却仍是看不见那几个身影。
越是不安,她的身子抖得越是厉害,直至那让人毛骨悚热的声响在她身后响起。
“嘻嘻……阿娘,阿娘在哪里啊……”
经历了前几次的事情,她再也不肯轻易回头,抱着儿子向便屋外冲去,只是身后那力道却大得惊人,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裙角,几乎将她拽了个趔趄。
惊慌之中,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儿子的安危,自己挣脱不得,便干脆将儿子推向李瑾身边,“瑛儿快走……”
李瑾将林瑛揽在了怀里,却也不肯放她一个人在屋里,伸手便去拉她reads();。他猛地用力,几乎是咬紧了牙根一拽,这才将她从地上拽起,可是她的裙子也因撕扯而裂开,被扯下来的裙角很快被不知哪里来的火苗烧成了灰烬。
三人跌跌撞撞闯进院中,李瑾一步一步后退,却又因为看不到那东西到底在何处,只能左右张望。
也就在这时,院子中央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她一身素缟,扎着两个辫子,笑嘻嘻的坐在雪中冲着敞开的房门招手。
李瑾和那些金吾卫们齐齐一惊。
青玄先生说过,能在此阵中现身的非妖即鬼。
而坐在雪中的小女孩看都不看周围一眼,只是哼着那不知名的曲子,一边笑一边招着手。渐渐的,院中多出了一只浑身焦黑的东西,它的面目已经模糊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四肢着地向前爬去,可那已经哑了的声音却清楚的吐出了,“阿娘……阿娘……”这样的话语。
李瑾倒吸了一口气,突然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一个孩子。
年幼的孩童拖着已经烧焦腐烂的身躯一步一步向前爬去,一声声呼唤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哭。
这情形纵然可怖,在场的人到底是见识过更惨烈的场面的,李瑾稳了稳心神,冲着周围的下属一抬手,早已准备好的诸多金吾卫将士便将手中绳子用力一拉,以麻绳编织成的网迅速收拢,将那小鬼围在了中间。
可这情形却瞬间激怒了在场的另一人,本已经快要抓到那孩子的手的阿凉气恼的看向其他人,无声的叫喊之后,一低头,原本粉嫩的小脸便成了溃烂不成形的模样,不过跺跺脚就惊得那绳网都跟着震了起来,吓得旁边的钱钱差点站不稳。
情形越来越棘手,李瑾带着钱钱和林瑛往后退了几步,把手探向了绑在腰后的一把弓箭上。这东西倒不是青玄先生给他的,而是从卫尉少卿晁衡(注:日本遣唐使,本名阿倍仲麻吕)那里得来的礼物,他从前不信鬼神之说,一直没有用,今日倒是得来机会了。
这弓箭相较平日所用的要小巧许多,他平日只带一弓一箭,如今不动声色的退至角落,将那唯一一根箭搭在弓上,然后对准了院内那两个已经站在了一处的孩子。
习武多年,他用箭的功夫说不上百步穿杨,准头也绝对不差,甚至有自信在这么短的距离内以一箭同时伤到两人。
“咻!”的一声,利箭离弦。
与这声响同时出现的是撑着红伞的花渡,他几乎想也未想抬伞去挡,可那箭尖却轻而易举的穿透了伞面。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震惊之下,他唯有以身护住旁边的阿凉,任那利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生生刮下了眼边皮肉。
李瑾似乎也没料到这弓箭竟然真的能伤到厉鬼,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惊讶,可是他未料到这变故,阿凉却因为花渡的伤彻底被激怒。
她无言的嘶吼了一声,两只小手按在地上重重一捶,整个小院都随着摇晃不止,院内房屋的砖瓦被震成碎片纷纷落下,砸在地上便是一道深坑。不止如此,这震动开始渐渐波及到其他院子,眼看着就要蔓延到府邸两旁的宅子,花渡一手捂着不断流血的眼睛,一手拉住了面前的孩子,“阿凉,住手!”
正在生气的阿凉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怎么也不肯停下手里的动作,直到又一声轻唤传来,“姜瑶!”
听到这个名字,阿凉总算愣在那里。(w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