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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骏因为临时决定要去吉隆坡几天,第二天忙了大半天,检查了潜店的设施装备,购置后几天的燃油和供给,处理客人的课程预约。叶霏就带着柏麦在附近的沙滩游泳,看小鱼。小女孩胆子大得很,不戴面镜和脚蹼,睁着眼睛在水里游来蹦去,咧着嘴笑个不停。到了傍晚,洗得干干净净,坐在露台上吹风,夕阳缓缓落下,在绯红和亮黄色的霞光中,一人捧着一只大椰子,喝完清冽甘甜的汁水,再拿着勺子刮出嫩白的果肉来。
夜里是奥运会开幕式,吃过晚饭,大家一起到猴子酒吧去看现场直播。
电视屏幕中,俯瞰夜幕中的北京,灯火通明,繁华璀璨。国歌响起,叶霏站直身体,一瞬间忘记身在何方,骤然间仿佛回到熟悉的城市,像是从一场遥远的梦幻中被带回现实。雄壮的乐曲结束,周围的说笑声涌上来,她才回过神。看向陈家骏,他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郑运昌要请叶霏喝酒,笑道:“不要客气,下次去北京,你要招待我们哦。”
叶霏欣然应允,“好啊,随时来,欢迎。”
“我中文讲得还可以,可惜不认得几个字,得找一个比我中文好的带路。”郑运昌笑吟吟地说道,“这样好了,k.c.肯定会去的吧。他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林达明笑:“郑老板你太会挑时间了。以后还想不想在岛上开店?”
郑运昌摊开手,“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天天缠着家骏和阿霏。到了北京,报个当地的旅行团,我就自动消失啦。”
叶霏不想喝酒,甚至不喝果汁也没关系,握着一杯柠檬冰水,和陈家骏一同盘腿坐在凉席上,心中甜蜜而醺然。
有人拿了相机,交给酒吧的小伙计,给众人拍了一张合照。陈家骏和叶霏距离相机最远,在照片的正中,是他们两个小小的人影,眉眼稍显模糊,但脸上的喜悦依旧看得清楚。
叶霏接过相机来,看了一眼照片,心中难免唏嘘。
总爱懒散地躺在吊床里的颂西不见了,恬静秀美的茉莉离开了,万蓬、刀疤和克洛伊在大陆还没有回来。
第一次来岛上时结识的朋友中,有大半不在照片里。她不禁向陈家骏怀里缩了缩,他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揽着她的肩,收了收手臂。
在人来人往的岛屿上,有我在这里等你。
从岛屿前往大陆的渡船有若干班次,有仅供乘客搭乘的客船,也有可以搭载车辆的渡轮。陈家骏和林达明都开了车,在渡轮上停好,几个人走到栏杆边看风景。海岛在视野中渐渐退去,天边铺满低矮蓬松的云朵,连吹面而来的风,都渐渐带上陆地蒸腾的热气。
叶霏小臂伏在栏杆上,看着越来越小的岛,心中百感交集。陈家骏逗了一会儿柏麦,走过来站在她身后,双手撑着栏杆,将她圈到怀里。
“舍不得走?”他轻声笑着,感到风吹起叶霏的发丝,拂过他的面颊。
她点了点头,“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一瞬间就过完了。”
“没事,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我明年毕业,就要开始找工作了。”叶霏说道,“上学期认识了不少对东南亚交流感兴趣的同学,还有使馆和各种机构,应该也有不少这边的工作机会。”
“嗯。”陈家骏应了一声。
“我很喜欢潜店,不过,总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她思忖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不会就在岛上,但是会离这边很近。”
“已经足够了。”他的下巴蹭蹭叶霏的头发,“我明年也打算参加cd(课程总监)的培训,如果顺利的话,以后潜店会聘一位manager。我一年只开几次课就好,其他时间都会自由一些。”
“那我也争取找一份时间自由的工作。”叶霏笑道,“有假期的时候,我就来岛上找你;你没课的时候,就来找我。”
“好。”陈家骏微笑道,“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旅行。”
“我先积累点人脉,如果以后中国游客越来越多,我来这边开个旅行社,或者中文学校,也不错啊。”叶霏天马行空,越想越美好。
他忍俊不禁,低下头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刀疤和克洛伊也打算这一日返回海岛,于是等在码头,和大家碰了个头。说起颂西的身后事,众人有片刻沉默。
“万蓬和颂西的家人在一起,回他家乡去了。”克洛伊说道,“这个小孩子,平时总被刀疤骂,考虑问题还很细致周到。”
大家坐在路边小店的凉棚下,喝着冰咖啡。叶霏有话想问克洛伊,拉着她一起去卖水果,告诉她,颂西的邮箱收到了茉莉的来信。
“还是颂西对我说起,所谓的岛屿生活,就是人来人往。”叶霏慨叹,“我也要谢谢你,你说的那句‘不要被别人的事情,影响到你的决定’,给了我很大勇气。”
“k.c.是个非常好的人,你也是。你们应该在一起,有更开心的生活。”克洛伊微笑颔首,赞许地眨了眨眼睛。
“你呢?”叶霏忍不住问,“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你。”
“我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霏。”克洛伊坦然道,“你认为我勇敢,坚定,是吗?可是,也许我是个自私的人。”
“在我眼中,你很乐观,很积极。”
“不过你知道吗?我认识刀疤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
叶霏讶然。
“他的妻子得了癌症,后来去世了,还留下一个儿子。刀疤的岳父家算是当地的大家族,不肯把儿子交给他抚养,哪怕刀疤的母亲病重,都不让孙子回去看奶奶。”克洛伊顿了顿,“他们认为,因为我们的事,他的妻子才会生病……虽然我们是之后才真正在一起的,但是,这种事,说不清。尤其是我,我见到他的第三天,就喜欢这个人了。到现在,我都记得。不管他有没有结婚,我当时,都想和他在一起。”
“这……一旦有了感情,自己也是很难控制的吧。”叶霏说完,再不知要说什么好。
“他岳父家已经做了让步,同意把儿子还给刀疤。只有一个要求,希望小孩子依旧成长在纯正的穆斯林家庭,有一位当地的母亲,而不是我,一个中途皈依的外族人。”
叶霏的心一紧,“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不到最后,我是不会走的。但如果我离开,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克洛伊笑意浅淡,无奈中也有几分释然,“这段故事,曾经在我的生命中真实存在过。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在告别时,叶霏和大家一一拥抱,柏麦恋恋不舍地扯着她和陈家骏的衣角。坐在车里,看着倒后镜中不断挥手的众人,她探出车窗,用力地挥着手臂,喊着:“多保重,我们明年见!”
和第一次离开时虽然不舍,却轻松振奋的心情相比,这次离别多了一些沉甸甸的东西。
好在还有他,陪在她身边。沿途行驶千百公里,陪她走向下一段旅程。
叶霏看向陈家骏,心中说不出的安稳,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遇到了合适的人。之前两个人各自经历的种种波折,说起来,也是缘分的一部分。早一步或者晚一步,他们的生活都是另一种模样,或许没有可能会在一起。
陈家骏留意到叶霏胶着的目光,会心一笑,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
公路两旁树木蓊郁,偶尔掠过几株红云般的凤凰树,整齐的橡胶林,还有一株株笔直的棕榈树。远处连绵的青山隐在云雾里。
陈家骏开得又快又稳,中途在加油站停下休整,给叶霏买了不少零食,芒果干、薯片和巧克力,装在塑料袋里,捧着路上吃。
“如果你困了,可以把座椅放低,睡一会儿。还要开几个小时才到边境。”他嘱咐道。
叶霏调了一下座椅,变成半躺的姿势,发现这样就看不清他的侧脸了,于是又调回来,“不,我是负责任的副驾驶,要时刻和司机说话,保证你不困。”
“你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想困也很难。”
“你这就嫌我话多了?”
“没有,你总是有那么多有趣的事要讲,我听着就可以了,很放松。”他笑,努了努嘴,“如果不带着你,我就得听电台,里面的人也是一直说不停。”
她伸手掐他脖子,“你说我是电台?”
“喂,不要妨碍司机开车。”陈家骏笑,“你要是电台就好了。”
“嗯?”
“可以随时关上。”
叶霏的手又掐过来。
他咳了两声,“想听的话,也随时都有。”
叶霏心中一暖,志得意满地晃着头,抿嘴笑道:“这还差不多。”
刚刚低落的心情,又一点点振奋起来。人也不觉得困顿了,开了包薯片,咯吱咯吱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吮着手指。
“你车开得蛮好。”叶霏评价道,“不过看你开摩托,开船,也猜得出来。”
“一直喜欢。”他说,“你看过topgear吗?”
“嗯?”
“bbc的一档汽车节目。”陈家骏笑,“小时候我想去给他们当试车手,就能开到各种各样的车了。”
“现在呢?还想么?”
“想。不过只能打电动游戏了。”他拍了拍方向盘,“想飙车么?”
叶霏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不要危害自己和公众的交通安全。”她拧开矿泉水,递到陈家骏手中,等他喝完了接过来盖上,又问,“薯片吃么?”
“不……”他想了想,“吃吧。”
“吃还是不吃?”
“还要擦手,麻烦。”
“我喂你。”叶霏掏了一片,举到他嘴边。陈家骏笑了笑,张嘴接过薯片,又吮了吮她的手指。
指尖被他的嘴唇含住,碰到他的牙齿和舌尖,叶霏的心一阵乱跳。“认真开车,认真吃薯片!”
他笑得更加大声。
两个人一路南下,傍晚时分到达边境一座小镇,当天便住在这里。第二日启程前往吉隆坡,走走停停,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边境地区已经是穆斯林聚居的区域,薄暮中传来清真寺悠长的唱祷声。路旁也有佛寺,金顶红瓦,在夕阳中熠熠闪光。
“这边只有一家像样的酒店。”陈家骏说道,“再过两个路口。”
叶霏探头,路两旁的小街上也有几块牌子,写着背包客客栈一般的字样,像国内东南沿海的二层骑楼,还带着开放的露台。“我想住这种店。”她说,“宾馆哪里的都一样,没特色。”
陈家骏转入小巷,放缓车速,两个人看好了街角的一家,露台向西,正对着一片小广场。傍晚时分成群的雨燕飞过,啁啾呢喃,声声悦耳。
停好车,两个人去前台登记,对方的英语不是很灵光,边境的穆斯林普遍讲起马来语。陈家骏索性也不讲英语,换了马来语和对方交流。
叶霏惊叹,“这你也会?”
“印尼和马来语基本一样。”他解释道,“只不过这里的方言口音很重,他得讲得慢些,简单些,我才能懂。”
那个人说了一句什么。
陈家骏顿了顿。
叶霏以为他没听清,问道:“在说什么?”
他看了叶霏一眼:“他问,要几间房。”
那个人笑眯眯的,换成英语,又问了一遍,“ortwo?”
叶霏脸憋红,心中局促不安,脱口道:“s,please。”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