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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霏一早出发,跨上红色的小摩托,晨风拂面,凉爽宜人。她顶着初升的太阳,翻越海岛中部的盘山公路,沿途掠过水光闪耀的梯田,葱茏连绵的橡胶园,还有散布其间的小小村舍。山顶的云雾还没有完全散去,远眺两侧的海湾,如同蒙着一层轻纱。
下山后沿着岛屿另一侧的公路骑了没多远,小摩托嘶哑地咳了两声,再也不动了。不知什么时候,油表指针居然已经摆到红色的e上。叶霏敲了敲头盔,e就是empty啊(空),为什么没有早点留心?她把车推到路边,仔细锁好。向前走了不远,路边有一户当地农家,几支快要垮掉的竹竿,搭了一个简陋的摊床,上面一小堆叶霏没见过的水果,长得有些像龙眼。叶霏走过去,连说带比划,总算让只会几个简单英文单词的当地人明白,她的摩托没有油了。男主人二话不说,推出摩托,七八岁的小儿子抱起一只大可乐瓶,轻巧地跨上后座。
女主人和三四岁的小女儿微笑着看着叶霏,她们不懂对方的语言,和家中的小黄狗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一会儿男主人回来,可乐瓶里装着满满的油,尽数灌到叶霏的摩托车里。她连声称谢,递上一张纸币。男主人翻遍口袋,没有零钱,摆着手说太多了。
叶霏指了指水果,这是什么?给我一些吧。
男主人回了一个单词,她没听清;他拿起一只捏开,热情地递到叶霏手中。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一瓣一瓣的,酸甜清新,很是可口。女主人已经拿了塑料袋,给她装了满满一袋子。
叶霏千恩万谢道别。继续前行,路过一个稍微大些的村落,路旁还有中国南方沿海地区常见的骑楼,旁边一间小庙,红瓦白墙,飞檐立柱,香案上还摆着几盘水果和糕点。后面立着一排塑像和牌位,叶霏凑上去看了一眼,从真武大帝到齐天大圣,还有关二爷,各路神仙汇聚一堂。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转到庙后,在小山坡上,矗立着一尊精美的石刻观音立像,白衣胜雪,十分精致。叶霏摘下头盔和墨镜,将背包放在一旁,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她不信佛,但心中有一种亲切和安稳。不知菩萨是否能够指明方向,又是否能安抚当年惊天海啸中遭逢不幸的人们。
她昨晚在网上查过,khaolak寇粒,是印度洋大海啸的重灾区,这一地便有数千人丧生。图片中一艘巡逻艇被冲到离岸数公里的内陆,至今仍保留在原地,成了灾难的纪念碑。
叶霏想起曾经看过的海啸前后对比照,巨浪荡涤后,近海处几乎夷为平地,曾经苍翠热情的岛屿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同时被击碎的,还有多少人平静幸福的生活。
如果谁告诉她,陈家骏曾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或者前后有过几位女友,叶霏都不会感到诧异,或是无所适从。然而,那位连相貌都不清楚的jocelyn,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lyn对于陈家骏的感情,是否也始于同情?多年前的他,会是什么样子,沉默忧悒,还是轻狂不羁?但一定是将最柔软的内心封锁起来。邱美欣说,感谢jocelyn的陪伴,让他重新振作,回复原本的开朗乐观。他们可曾在繁星漫天时拥吻,在湛蓝澄净的海中自由游弋,一同看过不知多少的日出日落?对叶霏而言浪漫的举动,对他却不过是重复此前发生过的事情。
而jocelyn是他遭逢巨变后,带来温暖的那个人,两个人劫后余生,为什么反而会分开?他说曾经离开海岛两年,是否因为jocelyn伤势太重,必须回到城市里治疗?那么最后背道而驰,是因为她对大海感到恐惧,而他舍不得这片蔚蓝么?这样重要的一个人,都不足以令他做出改变?那么和其他人在一起,未来也不一定一帆风顺,更不必提天南海北,相隔万里。一旦遇到波折,是否能够一起想办法解决,还是各行其是,就此放弃彼此的感情呢?
叶霏心情愈发沉重,她以为是刚刚萌生的好感,却已经蓬勃生长,占据了整个心灵。然而,在她没有决定是否向前走一步的时候,各种顾虑便排山倒海地袭来,让人觉得疲累失望。
或许,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是更好的选择。
她情绪低落,颓唐地拾起背包。转身走到庙前,看见一位姑娘也在门外张望,阔檐草帽,碎花长裙,一看就是国内来的游客。
姑娘也看到她,问道:“你也是中国人吧?”
叶霏点头,和她聊了起来。两个人常去同一个旅行网站,姑娘的id是若鱼,叶霏没什么新意,就是雨非。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若鱼知道叶霏在潜店打工,不免唉声叹气,说:“早认识你几天就好了。”
她从杭州来,还不会游泳,但一直喜欢各种海洋生物的纪录片。看到网上的帖子说,不会游泳也能学会潜水,趁着年假,就来到这边岛上。她事先问了一家旅行代理,打着包票说潜店有中文教练,去了之后发现这位当地华人讲客家话,普通话只会一些最基本的词汇,上课时常说,“这个是r(呼吸调节器),我们一起去练习breathing(呼吸),记得(耳压平衡)”一类的话。
若鱼愁眉苦脸,“所有的关键部分都是英语。我下水就紧张,他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人家都说三四天学完,我这都第五天了,明天最后一天,还有一半练习没做。”
“那你还在这里闲逛?”叶霏替她着急,“你已经学了几天,学费是退不回来的。只能去争取注册卡的费用。”
“我都有心理阴影了,一下水就觉得鼻子呛水,呼吸困难。”若鱼瘪瘪嘴,“教练说如果我这么紧张,是不会发证给我的。”
“你为什么不先学游泳?”叶霏问。
若鱼有些委屈,“因为很多人说,不会游泳,只要胆子大、水性好,也能学会啊。”
“但是更多不会游泳的人选择不学,或者是学不会,不好意思去网上说。再说,会游泳的人,都不敢保证自己不怕水;不会游泳的人,这个水性好的比例就会更高吗?”叶霏有些生气,“小马过河的事儿,他们那都是个人经验,不能推广到别人身上。”
“也许我天生就是怕水吧,估计我不适合潜水。”若鱼气馁,“我还是安心地看纪录片吧。”
“生命起源于大海,会游泳就是种天性,你没看好多婴儿出生就会游泳?”叶霏心中豪气顿生,自告奋勇,“反正你现在对学课产生恐惧心理,勉强练习也没用,不如我带你去玩玩水吧!”
“真的?不会耽误你吧。”
“没事儿,我今天也是闲着。”教练课程要第二天才正式开班,叶霏不想和众人出海,也不想枯坐在潜店里被各种念头折磨,这才借口搜集素材,一早就骑车出门。
叶霏问:“你有面镜、呼吸管和脚蹼吗?”
“每次用潜店的。”
“你就说自己想练习一下游泳,找他们借来。”叶霏跨上摩托,示意若鱼坐在后座,“咱们去找个安静的海滩,附近应该有很多。”
两个人去若鱼的旅店拿了大浴巾,买了面包和水果做午餐,又按照她指引的方向,来到不远的潜店。叶霏抬头,牌匾上有一串气泡,写着一行蓝色的大字(蓝色氧气)。这名字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思索着,若鱼背着装备包走了出来,身后一位肤色黝黑的店员探了探头,看到身穿潜店t恤的叶霏,似乎有些诧异。
从一家酒店的大堂穿过,翻过一大片花岗岩,有一片宁静的沙滩,叶霏站在岩石上,一眼望过去,近处是白沙底的浅水,不远就有珊瑚斑斓的暗影。她拍了拍手,“就是这儿啦。”
叶霏蹲下来,将摩托车钥匙收在背包里,“这个钥匙丢了,我就走不了啦……”话说一半,心中闷闷的,于是换了话题,“在太阳落山前,我一定可以让你克服恐惧心理!”
若鱼被她的斗志感染,也振作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太阳从东到西,跨过山巅,坠入大海。天空从赤红变成玫瑰色,而后是清浅的藕粉,渐渐褪去华丽的霞光,归于清冷的灰蓝。
山崖那端浓云密布,不知道雨会不会很快追到这一边来。
两个男子坐在树后,一边吸着口里的白色烟卷,一边翻着手中的杂志,你捶我打调笑着。图片上的女郎袒胸露乳,姿态撩人。
他们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水里那位姑娘要出来了,于是一同噤声。
两个人傍晚就来到这儿,本来只是路过,无意看到水中曼妙的身影,纤长的四肢,轻灵地游动着。她的衣物堆在一旁,两个人走了过去,对视一眼,又退了回来,在树影处坐了下来。
中间她游上岸来,墨绿的比基尼,小麦色的肌肤,看起来紧致细腻。她的胸算不上丰腴,但饱满挺翘,下面是腰部收细的弧线和笔直纤长的双腿。姑娘没有意识到有人在暗中窥探,她心情并不好,抱膝坐在沙滩上,埋下头来,肩膀轻颤,嘤嘤地哭了起来。
身后的两个人并不感到哀伤,他们紧盯着她光滑的脊背,还有泳裤遮挡不住的圆润曲线,目光贪婪。
她哭了一会儿,又回到水中游了起来。直到天色将晚才又回到岸边,扯起搭在树上的浴巾围在身上。这时,树丛中的火光亮了亮,她吓了一跳,“是谁!”
失去了阳光,黑暗迅速拢了过来。
这一带的海滩杳无人烟,没有人能看到摇动的树丛后,正在发生什么。
她挣扎着,但双手被人捉着,拎到头顶,嘴也被捂住,发不出声音来。她寻了个时机,狠狠地咬在男人手指上,他恼羞成怒,一拳打在她眼角。另一个人早已拽下她的泳衣,潮湿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浑身冷得发抖,背后沾满沙子。
她万念俱灰,知道怎么反抗都是徒劳。心头一个名字无比清晰,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这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已经将近十点。
因为马上要开始正式培训,这一晚就没有什么额外安排,学员们自由活动。陈家骏检查了第二天开课的资料,忙碌一天,总算得了空闲,他走到露台边缘,拿了一支烟,随手点上,还没意识到,就已经问了出去:“叶霏呢,这一天跑哪儿去了?”
邱美欣回道:“茵达说,她要去收集素材。”
“明天就开班,也不说来帮你准备。”他抬眼看了看时钟,眉头紧蹙。
“有可能,和雅恩斯去了夜市吧?”
正说着,雅恩斯和几个学员说说笑笑,从海滩另一边走过来。
陈家骏看了他一眼。邱美欣替他问道:“霏呢,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雅恩斯摇头,“没有啊,我们一直在joy’s。我本来想找霏去夜市,但是她的手机打不通。”
“可能不舒服,回宿舍休息了吧。”邱美欣说,“早晨看她有些没精神。”
夜风潮湿微凉,似乎是山那边下了大雨。乌云渐渐扩散到这边的海滩上,星月的亮光隐没在云后,银光闪烁的海面变成漆黑一片。
学员们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依旧说笑着。
陈家骏点了点头,眉心仍然紧蹙,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这时店里的电话响起,尖锐地划破夜色。
邱美欣接了起来,用当地语说了几句,面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只剩简短地应和。她转向陈家骏,手有些发抖,“it'.theyfoundawoundedgirl...ra\ped.(是警察……他们发现了一位受伤的姑娘……被……强\奸了)”[美欣这段说的英文,明显更简洁]
叶霏回到宿舍楼下,已经将近午夜。她停下摩托车,脚支在地上,触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挪动双腿,这才觉得挣扎时用力太猛,此刻浑身酸痛,胳膊沉得抬不起来,不知是不是扭到了肩膀。
她步履蹒跚,向着楼梯走去,刚挪了两步,看见高大的身影从台阶上站起来,弹开手中的烟头,一步一步走过来,落脚很重,似乎压抑着满腔怒火。
叶霏不想和他多说,“老板你还没休息?已经不早了,晚安。”
她明显换过衣服,穿着他没见过的长裙,陈家骏一眼便知,这不是她一向的风格。她低着头,散落的头发挡了半边脸,腿上好几处贴着创可贴,还有明显的淤青。而她一句解释都没有,抱着手中湿作一团的t恤,就想从他身边挤过去。陈家骏心中的焦虑和愤怒一同发作,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拽着她走到有路灯的地方。
“喂,喂,痛啊!”叶霏咬牙,“你干什么?抽风啦!”
他也没说话,把着她的肩膀,掀起头发来。叶霏左手抱着衣服,右手迅速捂住。他面色一沉,捉住面前纤细的手腕,大力扯开。
怎么也挡不住,眼角那一大块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