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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怡眉跟着众人去了长房。
林大太太亲自拉着惠怡眉的手,把她送进了新房,亲切地说道,“怡眉,以后啊,这就是你的家……不过呢,时间太赶啦,我准备得也仓促了一些,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告诉我……”
惠怡眉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俩也早点儿歇着吧,今儿累了一整天了。”林大太太意有所指地说道。
惠怡眉含笑不语。
送走了林大太太,张妈妈提着一壶开水立刻迎了上来,“小姐,您累了吧?我让厨下给您熬了一罐子白粥,再配点儿清爽小菜好不好?”
惠怡眉皱眉道,“今天吃了几杯酒,心窝子烧得慌,你去寻几个梨子来,削了皮切成块让我润一润……”
张妈妈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开水壶递给小红,准备去厨房找梨子。
惠怡眉又叫住了她。
“哎,张妈妈,你先不忙去厨房,”惠怡眉吩咐道,“你先带着小红去老太太跟前……小红,你替我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就说请老太太别惦记我,今天家里事情多,我就不去添乱了,明儿一早我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小红应了一声,把开水壶放下了,然后就和张妈妈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惠怡眉和林岳贤两人。
惠怡眉本来都已经伸出了手,开始解自己身上这袭厚重的嫁衣了……
可当屋子里一安静下来,属于林岳贤的男子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气便劈头盖脸地朝她涌了过来。
惠怡眉动作一滞。
她把已经解开了的一颗扣子又重新系了上去。
林岳贤也站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他走到了墙角,拎起了小红放在墙角的那壶开水,走到了耳房里的盆架处,一边往脸盆里倒水一边说道,“先洗把脸吧!”
惠怡眉没答腔。
她举目四望,看到内室里有套花梨木的梳妆台镜家具,便走了过去。
可她又有些不安。
——毕竟是要在表面上搭伙过日子的人,对他不理不睬的,真的好吗?
于是,她问道,“你屋里……没有服侍的人?”
林岳贤一脸的错愕。
过了好半天,他才答道,“原来有个奶娘,我十岁以后……她就回乡下去了。现在,娘身边的戴妈妈每天会过来帮我收拾一下屋子……”
惠怡眉满面通红。
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呃,你,你自己洗洗吧,呆会儿小红回来了,我再……”
林岳贤“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耳房里响起了拨动水花的声音,不徐不疾的。
惠怡眉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自己头上的流苏凤冠。
这玩儿也就是看着好看,实际上很重,而且镂空铰边的地方太多,很容易挂住她的头发……痛得惠怡眉呲牙裂嘴的,好半天才把凤冠给摘了下来。
她揉了揉被扯得生疼的头皮,叹了一口气。
院子里响起了张妈妈和小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不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林岳贤已经脱掉了西装,正穿着白衬衣站在耳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块湿热的毛巾,正在擦脸。
张妈妈和小红连忙朝着林岳贤躬了身子,齐声说道,
“二爷!”
“二爷。”
他朝张妈妈和小红点了点头。
小红有点儿害羞,抿着嘴儿直笑,低着头匆匆进了内室。
张妈妈手里则端着个漆画的圆形木托盘,还把木托盘朝着林岳贤所在的位置亮了一下相。
林岳贤看了一眼。
圆托盘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块叠好的白布。
“二爷,方才我和小红去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让我们把这个拿来……今晚二更时分,老太太身边的方妈妈会过来请这块元帕的。”说完,张妈妈喜气洋洋的端着托盘进去了。
林岳贤一脸的呆滞。
他和怡眉……不是举行新式婚礼吗?怎么还来……验元帕的这一套?
林岳贤忍不住就偷偷地抬眼往内室里扫了一眼。
坐在妆镜前的长发美人正笑着和丫鬟说话,脸上笑意暖暖,惹满室生春。
“……瞧你那点儿出息!好啦,快去把我的睡衣找出来,还有我的香皂,洗头膏,和玉兰花瓣也找出来,呆会儿我要洗头……”
他站在耳房门口,可她却在内室。
她悦耳轻柔的声音从内室飘了出来,显得那样不真空。
林岳贤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还是他那间大得空旷寒渗的屋子?
没错,这就是他的屋子啊!
林岳贤哑然而笑。
是因为有了她,所以他竟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屋子也可以暖融融的?
“小姐!您今儿早晨才洗了头呢,怎么晚上又洗啊?”小红不解地问道。
惠怡眉一边摘手腕上的镯子,一边嘟着嘴儿说道,“你没看见嘛……她们足往我头上抹了至少有半斤头油!要是到了半夜啊,耗子把你家小姐给拖走了,看你明天怎么哭!”
林岳贤忍住了笑。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又软绵绵的……
张妈妈已经把那块雪白的元帕铺在了大床上,然后就出门去传水去了。
林岳贤自动自觉地避到了隔壁的小书房。
惠怡眉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又洗了个澡,穿了一身崭新的杏黄色睡衣;又让小红把自己的头发给搓了个半干,戴了个杏黄色的布制发箍以阻止刘海扰乱脸庞,然后又在睡衣外头罩了件大红色的褙子,这才让张妈妈去拿了些清粥小菜来,布在小圆桌上,又叫小红去请林岳贤过来吃饭。
林岳贤也换了一身七成新的蓝布长衫。
一见她,他便说道,“……我方才吃了梨子。”
先前惠怡眉嫌他浑身酒气,就命张妈妈送了一盘梨子去小书房给他解酒。
惠怡眉道,“知道,现在快八点钟了,咱们吃点儿粥,你不想吃也少吃一点,暖暖胃就好。”
其实她也没什么胃口。
一来,今天确实累狠了;二来,中午在惠家酒楼里吃的那顿饭……实在太油腻了!她现在也吃不下,可现在要是不吃,就得熬到明天早上呢!
林岳贤也就没说话,坐在了她的对面。
张妈妈和小红退了下去。
两个人默默相顾无言,有些尴尬。
也不知怎么的,林岳贤的眼睛就一直往床上飘。
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大床的方向;而在铺着大红铺盖的床单上,赫然铺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惠怡眉并没有发现他在开小差。
她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难道以后的每一天,她和他……都要这样相顾无言?
她已经观察过这间屋子了。
他屋里装着的,全是从她娘家陪嫁过来的家俱。
花梨木的八步床,八宝阁,四页屏风,五斗柜,梳妆台,贵妃榻和小饭桌……她看来看去,也没想好晚上让林岳贤睡哪儿才好。
贵妃榻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惠怡眉冷眼打量着林岳贤的身材……
他太高大了,不合适。
那么,他睡床,她睡贵妃榻?
惠怡眉又不乐意……
想了又想,惠怡眉开口问道,“晚上你睡哪儿呢?”
林岳贤一怔。
他的目光又往大床那儿飘……
惠怡眉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俏脸晕红。
庶长房的院子本就不大。
正屋里住着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西厢房嘛……惠怡眉猜测应该住着林月兰;而她和林岳贤则住在东厢房。
这东厢房里,除了堂屋之外,就是一间稍大一些的卧室,外加他的一间小书房,和专门收拾出来让她“做针线”的一间不大的屋子。
虽说是两人搭伙过日子,但自己一住进来就雀占鸠巢……
这样不好罢?
想了又想,惠怡眉红着脸,用比蚊蚋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那,晚上咱们一人一床被子吧。”
林岳贤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了头,飞快地用筷子扒着碗里的粥,稀里呼噜地喝着。
两人再也没有对话。
吃完晚饭,张妈妈和小红进来将碗筷收拾好,然后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还特意为他们把房门给掩上了。
惠怡眉站在衣橱边磨蹭了久,直到座钟的时间滑到九点半钟的时候,她才挪到了大床边,准备上床休息。
可她却被平铺在大红床单上的那块白布给吓了一跳!
她不是没有看到这块帕子,可她不曾留过心,还以为这是块装饰呢。
可仔细一打量……
这帕子雪白雪白的,是块长方形的,而且还打着横放在大床的最中间!
——这帕子是用来干嘛的,这还用问吗?
林岳贤拿着本书,一直坐在桌子旁装模作样地看着。
直到她走到了大床前……
他一紧张,“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惠怡眉的脸涨得通红。
她不由自主地就回过头,看了林岳贤一眼。
他也有些脸红,拿着书站在桌子旁,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两个人愣愣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又暧昧的因子宽敞的屋子里翻腾着。
良久,惠怡眉终于鼓起了勇气。
她咬着牙,翘着兰花指……用十分嫌恶的姿势把那块白布捡了起来,然后“啪”的一声,把它扔到了地上。
跟着,她像逃似的,将脚下的绣花拖鞋一踢,三下两下就逃上了床!
林岳贤一怔。
她已经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
林岳贤愣了半天,突然笑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床边,帮她把绣花拖鞋拾了过来,开口朝里,整齐地摆放在脚踏上;然后捡起了被她扔在床边的那块白布。
惠怡眉偷偷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到他正在灯下端倪那块白布,不由得涨红了脸,“蹭”的一下又把头缩回了被子里。
林岳贤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继续研究那块白布。
躲在被子里的惠怡眉听到他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他好像走到了桌子旁。
跟着,她又突然听到了“铮”的一声铿锵声响,像是剪刀这样的东西被搁放在木桌上所发出的声音;然后,他好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拿着那块白布走回了大床边。
惠怡眉顿时有些紧张。
林岳贤慢悠悠地脱掉了自己的外衣,露出了肌肉贲张的上半身。
他倚在床头坐着。
惠怡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但他就真的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
院子里隐约响起了脚步声。
林岳贤突然轻声说道,“……哭,哭出来!”
惠怡眉愣了一下。
他已欺身而近……
惠怡眉被他那张陡然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
她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下意识地就伸出了双手,抵住了他突然逼近的胸膛。
可林岳贤却飞快地抓住了她的双手的手腕,并且还在她纤细的手腕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惠怡眉猝不及防,手腕处剧痛了起来,又被他赤|裸的精壮身躯所惊吓,忍不住又“啊”的轻叫了一声……
院子里的脚步声一顿。
然而惠怡眉已经反应了过来。
她开始细细密密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隐隐约约,又委委屈屈的。
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林岳贤赤着上半身站了起来,拿了那块帕子朝门口走去。
惠怡眉则一边“低声哭泣”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好像有个女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说,“……恭喜二爷二奶奶……我去回老太太……礼成……叫水……让丫头们过来侍候……”
门口距离内室毕竟有些远,所以声音也有些飘。
但惠怡眉还是隐约听到林岳贤好像在说什么,“……把水传到耳房……不用丫头了……我侍候二奶奶……有劳……明天请安……”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传来了房门关上的声音,紧跟着又响起了落栓的声音。
惠怡眉心里一松……
看来,这一关是闯过去了。
林岳贤走进了内室。
惠怡眉还在小小声地装哭。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惠怡眉犹豫了一会儿,却又没能一下子就忍住,继续“抽噎”了两声以后,这才停止了“哭泣”。
林岳贤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坐在远离大床的椅子上。
两人就这么傻乎乎的,一个躺着床上,一个坐着椅子上……同时沉默着。
不多时,惠怡眉就听到院子里又有了些动静。
大约是张妈妈和小红过来送洗澡水。
旧氏的院落里,卧室里会有一间耳房,耳房其实就是洗漱和上厕所的地方。这小小耳房是双面开门的,一扇门紧连着卧室,两面都有插栓,是给主人们用的;另一扇门则是专门给仆婢们走的,专门用来给主人们送洗澡水和倒洗澡水,或者把马桶拿出去清洁。
果然,过了一会儿,耳房里传来了倒热水的时候;跟着,又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声音,应该是张妈妈在提醒他们,热水已经放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耳房处隐约响起了关门声音,想是张妈妈和小红已经退了出去。
林岳贤猜想惠怡眉就不会去洗澡。
但是,要是耳房里没有水溅的痕迹……少不得又引人怀疑。
他站了起来,朝耳房走去。
这一天把惠怡眉给折腾坏了。
她一大早的,四点多就起来了,这会儿简直困得不行,从耳房里传出来的泼溅水花的声音简直就像是绝佳的催眠曲,她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吱呀”……
耳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惠怡眉一个激灵就被惊醒了过来。
恍惚之间,她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下意识地就支起了自己的上半身,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站在耳房门口的林岳贤。
林岳贤赤|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半短的大裤衩站在耳房门口,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说到底,他和她都还是陌生人。
她这样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可他只穿了一条裤衩!
林岳贤有些赧然。
他快步走到了衣橱旁边,拿了套睡衣,两下三下就穿好了。
跟着,他关上了电灯,摸着黑走到了床边,又摸索着上了床,盖好了惠怡眉留给他的那床被子……
惠怡眉浑身僵硬。
良久,林岳贤才轻轻地说了一句,“睡吧,明天一早还得去请安。”
惠怡眉也知道,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她和白莹莹都是新媳妇,今天同一天成亲,明天又要同时向长辈敬媳妇茶收见面礼……而今天晚上,白莹莹已经在嫁衣上吃了亏,肯定想着明天要找回场子来的!
可她刚才已经小眯了一会儿,现在头脑清醒,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这是娘家人为惠怡眉打的八步床,十分宽敞。
林岳贤裹着被子睡在另外一头的外侧,她睡在这一头的内侧,仍然觉得位置绰绰有余。
夜深了。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越安静,越细微的响声就显得越清晰。
比如说……
他和她的呼吸声。
惠怡眉笃定,林岳贤并没有睡着。
因为他的呼吸声音很乱。
想了又想,她对林岳贤今天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但他还是都一一处理了。
这样识趣,又有担待的男人,就算以后他和她之间一直无爱,两个人也应该能够一起凑活着把日子过下去。
那么,自己想出国的事,少不得还得靠他。
只要出了国……
想到这儿,惠怡眉突然愣住了。
是啊!
出了国以后呢?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没错,她就是存着这样的心思。
——只要出了国,捱到了大学毕业,她想离婚的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如果母亲兄长们反对的太厉害……要么她就干脆向教会寻求帮助,直接就留在英伦好了;要么……如果她仍然不能适应英伦的生活的话,就自己悄悄的回国。
她是英伦名校荷福大学的毕业生,学成回国以后,想在国内的中学或者女子高中任教,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过河就拆桥,这样是不是对林岳贤不太公平?
惠怡眉翻了个身,有些烦躁。
前世他不是有个红颜知己么?是不是时候没到,所以他的红颜知己还没出现?那……就等他红颜知已出现的时候,她再“退位让贤”就是了!
“已经快十二点钟了,”林岳贤低声说道,“快睡觉。”
惠怡眉一滞。
默了一默,她鼓起勇气说道,“林子谦,我,我想出国。”
大床的那一头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了他的声音。
“这些年,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卧床养病,对不对?”他低声问道,“你……其实你一直在国外?是汤姆神父举荐你出国的?”
一想到这个,惠怡眉就有些止不住的得意。
黑暗中,她的嘴角无声地弯了起来,“嗯,可她们都以为我是旧氏女子,小脚女性……”
她能预料到,明天敬媳妇茶的时候,白莹莹肯定会拿她的“小脚”来说事儿!
这一世,她统共见过白莹莹两次,上一次就是在咖啡厅里,然后就是今天晚上穿着嫁衣对峙的这一次。
惠怡眉记得,上一次她和白莹莹在县城里的咖啡厅见面的时候,自己曾经用小脚女人的走路姿势误导过白莹莹和林月雪。
如果白莹莹警觉的话,她应该看得出来,自己今天走路姿势才是正常的;可若是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话,忘了这一茬的话,那明天……出丑的是谁,这还很难说。
“你在哪儿?英伦吗?在那边……念书?”林岳贤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以林岳贤的猜测,汤姆神父就是英伦人,估计他的人脉关系也都在英伦;惠怡眉与汤姆神父之间的关系匪浅,汤姆神父就算要帮助她,还得借助教会的力量。
惠怡眉“嗯”了一声。
林岳贤又问,“你真在那边念大学?学的是什么?”
惠怡眉道,“文学和历史。”
“文学,历史……”林岳贤喃喃地说道。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惠怡眉和他还不算太熟悉,但从仅有的几次打交道中,她也大约可以摸这个男人的一些脾性。
比如说,他现在的沉默,不一定就代表着他的抗拒;而是他正在心中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或者说,他在考虑这件事情对他自己,以及对他的家人……到底有没有好处,值不值得去做。
而只要他下定决心想去做一件事的话……
他会成功的!
于是,惠怡眉决定说服他。
“你和我一起出国吧,”她轻声说道,“如今是新时代了,你就不想出去见见世面?我在教堂里的时候,见过你向汤姆神父学习英文,可见……你也是个上进的人。难道你就没有梦想,没有一直想去做但又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那你又为什么没有勇气去追求你的梦想?”
“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他为了得到家族和嫡母的认可,一直牺牲和奉献自己?他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是想把‘庶子’二字变成‘儿子’二字?所以他一辈子唯唯诺诺,从不违抗祖母,从青葱少年一直熬到白发满头?可你没发现吗?不在乎你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在乎你……”
林岳贤长久地沉默着。
子不言父过。
但换个角度来说,如果林大老爷是个有担待的男人,林岳贤不必这样辛苦。
父母应该为儿女撑起一片天来。
可是,在林家的庶长房,林岳贤才是那个努力为父母妹妹撑起一片天的人!
如果惠怡眉没有经历过前世,她也不敢如此精准地为林大老爷来定位;但现在,她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只有说服林岳贤跟自己一起去英伦,她才能更加省时省力地打赢这场胜仗!
“现在轮到你了……可你觉得,祖母会把林家交到你手上?既然你明知自己一直在做无用功,又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裳!林家的产业再大,将来和你有半个铜板儿的关系?你自己不够独立,不够强大,将来你的爹爹妈妈,还有你的妹妹……说到底,她们根本就不是依附于你的强大,而是依附于林家的强大!可你离了林家,又算什么?”她谆谆诱导道。
林岳贤突然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惠怡眉又道,“你好好的想一想,连我这样的‘小脚女人’,尚且有勇气追求自由,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还不如我?”
这天晚上,她说了很多很多。
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也不知何时,惠怡眉终于沉沉睡去……
可林岳贤却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