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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动身离开的那天,是意外的好天气。
初秋的天是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朵的浮云如棉絮般柔柔的飘过头顶,风一吹,便乍散,徒留碧空之中一抹淡白轻痕。
南风窝在副驾座位上,将整扇车窗都降下来,下巴垫在胳膊上,小猫一样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看着车子驶出喧嚣的都市人烟,驶过金色麦田涌起的海浪,驶过小河流水穿行的木桥,驶进绵延环抱的青山之中,她宛如一个乘着小舟随波逐荡的浪人,天高水远,任尔东西。
南风问:“带我进山干什么?”
季逸拍了拍她头顶,轻笑说:“去找世外桃源。”
南风的目光依旧随着青山远黛飞驰而过,她淡声说:“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季逸震撼的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意思,他明白。
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终于不枉他多少个夜不能寐的惦念。
其实若是仔细回想,不难发现,她这个人,虽是披着一副冷清漠然的外衣,但是深藏在身体里的一颗心,却是温热柔软的,起码有一点,不管外在如斯坚冷,她从来不曾辜负过别人的心意。
她就是这样的人,投她以木桃,必将报之以琼瑶。
车子在山前停下,下了车,入眼即是高耸入云的青山,白云为伴,青松为邻,一条长长的青石板砌成的山崖小路绵延至山顶,路边野花被山雾沁润摇曳,清香幽暗。
天外天,山外山,追雾逐香只在风来的瞬间。
他们拾级而上,一路薄烟,一路花开。
山路湿滑泥泞,他们步子很缓,走一会便停下休息几分钟,空隙之间,南风就靠着旁边布满青苔的巨大山石,面朝一侧的远山云海吸一支烟,她吐出的烟雾淡薄而缥缈,轻纱似的白雾在眼前慢慢的被山风吹散。
季逸说:“山里最安静,我想你应该喜欢。”
是啊,安静的很,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南风说:“嗯,挺喜欢。”
季逸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山顶走去:“山顶的风情更是别有韵味,只可惜,你没带画板和画笔出门。”
南风说:“我不画。”
“为什么?”
“让我沉醉的,就是我自己的,自己的东西,我从不画给别人看。”
季逸步子微顿,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那我呢?”
南风哼笑:“你说呢?”
季逸笑着摇摇头,她的倔强和执拗,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空气渐渐湿润清凉起来,而空气中的氧含量也随着稀薄了不少,南风微微皱眉,说:“休息一下。”
季逸有些意外,不禁停下步子,笑了一声,说:“我记得你体力没这么差啊?”
南风瞥他一眼,冷笑说:“过奖了您,干体力活的那个人又不是我,我躺着不动能费多大劲?”
季逸:“......”
终于跋涉到了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南风已经忍不住有些腿软,皱眉问季逸:“你说的醉人风情呢?”
季逸拖着她的手臂,指着不远处一座红墙黄瓦的建筑群说:“在里面。”
南风暗暗咬牙:“爬了半天走到山顶,感情你就为带我看个寺庙?嗯,我的确是醉了。”
季逸拉着她往庙门走去,淡笑说:“走吧,一定不虚此行,我保证。”
南风不情不愿的被他拖着往前走,边走边对着他伶牙俐齿的毒舌:“你的保证有用?没听说过么,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我......!”
“啊吼!”
“卧槽!”
话没说完,身前的季逸突然转过身,张牙舞爪的冲她拌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鬼脸,还暗暗伴着一声逼真的嘶吼的配音。
南风着实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到了,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就差冲他跳脚飞腿了。
季逸淡然收回表情,说:“鬼来了,信了吧。”
南风:“......”
季逸你他妈的还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山里向来天气多变,就在这时,远处的山脉间突然传来几声闷雷,季逸怔了一下,拉紧南风的手说:“快一些,要下雨了。”
他们脚下的步子急切了许多,却依旧赶不上山雨袭来的迅猛之势,顷刻间,原本湛蓝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豆大的雨点从天直泻而下,两个人跑到寺门前时,已经浑身湿透,从头发丝到裤管一齐滴水。
两人一身狼狈的站在门檐下,季逸叩门,南风站在一旁,凉嗖嗖的说:“嗯,这个约会,真是太他妈的惊喜了。”
季逸的脸色也不好看,直径脱下身上的的外套,将南风兜头裹住:“有没有带换洗的衣......”
说到一半他便收声了,他想起来,他们的确是带了其它的衣服,可是衣服全部放在了行李箱里,而行李箱此时正在山脚下的车里赏雨。
南风阴恻恻的看着他笑,将身上他外套的一只袖子拎起来,在他眼前用力一拧。
‘哗啦’一声,雨水充盈。
南风笑了笑:“多件衣服真管用,比刚才暖和多了。”
季逸:“......”
雨声太大,这天地山峦间除了白茫茫的雨雾再不能看见其余的景致,青山隐遁碧色,山花消匿嫣红。
好一会,终于等到一个小和尚撑着伞推开了庙门,见到门外雨泼之中的二人先是一愣,犹豫道:“您二位这是......?”
季逸说:“劳烦小师傅,我们是上山来祈福的,没想到赶上了暴雨,能不能麻烦您通传寺里管事的大师傅一声,今晚我们想在寺里的居士林挂单一夜。”
小和尚见他们浑身淌水,旁边的那位女施主脸色已经发白,连忙让出路来请他们进寺:“管事师兄就在偏殿,快随我进来吧。”
他们道了谢,便随小和尚一同进了庙门。
去往偏殿的途中,小和尚几次都想将手里的雨伞让给南风,南风只是淡笑,扯了扯身上披着的外套,说:“不用了,我披着金钟罩铁布衫呢。”
季逸:“......”
小和尚:“......”
见过了寺里的管事和尚,挂了单,他们便被安排在了居士林的客堂休息。
寺里的客堂虽然是独立成间,但按照清规戒律,需男女分住,小和尚将他们带到各自的房门口,行礼道:“客堂里有淋浴的内间,二位尽可自便,晚斋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二位先稍微休息,到时可以来斋房用餐。”
季逸和南风道谢后,小和尚便撑着伞,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之中。
季逸看着一眼一侧房门口的南风,叹气说:“先去洗个热水澡,别凉着。”
南风说:“热水澡有个卵用,我现在内裤都是湿的。”说完,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说:“别误会,是雨水。”
季逸:“......”
门外暴雨声如泣如诉,客堂内却是梵香幽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副简洁古朴的桌椅,茶桌上燃着一盘檀香,南风走到桌前,伸手碰了一下茶壶,壶身触手竟然是温热。
她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眼前升起茶烟千朵,一杯热茶喝下去,四肢百骸都起了暖意。
放下杯子,她便去内间的盥洗室洗澡。
狭小却洁净的盥洗台上居然放着一个吹风机,南风皱着眉把它拿在手里研究了半天,确定那真的是一把吹风机之后忍不住咂舌,出家人居然会准备吹风机在房间里,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眼下而言,吹风机的作用便显得格外重要了,不仅能够吹头发,还能......嗯,吹干内衣。
她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想了想,又捡起季逸的外套穿在身上,被冰冷的雨水浸透的布料贴上□□的肌肤,冰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虽然不信仰宗教,不过到底是佛门清净之地,她有起码的尊重。
手洗了内衣之后,便插好电源,一手拎着那两件小衣服,一手把着吹风机,将它们一点一点的吹干。
大功告成之后,才酣畅淋漓的洗了个热水澡。
可洗完澡,重新穿好内衣,下一秒她就傻了。
除了身上这两件,其余的衣服还都是湿的,她是应该故技重施再次利用吹风机强大功效呢,还是直接这么走出去,在寺里众多清心寡欲的小和尚面前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维多利亚的秘密?
卧了个槽!
正当这时,忽然有人敲她的房门,季逸沉缓的声音中还有雨水的味道:“南风?开门,拿衣服。”
南风赤着脚走到门口,隔着木门冷笑道:“污僧伽蓝,你确定要我现在开门?”
门外的季逸沉默了片刻,说:“我找小师傅要了僧袍,你先将就一下,我放在你门口了。”
南风没应声,直到门外又响起离开的脚步声,旁边客堂的木门拉开又关上,她才蹲下身子,将门打了一道小缝,伸出一条胳膊,把放在门口的灰色僧袍拿了进来。
不知道是寺里哪位小和尚的僧服,穿在她身上竟然不大不小,出乎意料的合身,僧袍上还有淡淡的皂荚香味,饶是有洁癖的南风,竟也不觉得这味道突兀惹嫌。
系好腰带,她忍不住好奇,跑到盥洗室的镜子前,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镜子里的人眉目素洁,脸色略白,灰袍加身,尤显沉静。
一身袈裟,相思放下。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此时此刻,她到真像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居士。
出了盥洗室,她重新倒了杯热茶,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
窗外还是浩渺茫然的雨幕,雨水从石阶下潺潺流过,风一吹,荡起层层清波。
她想起季逸的口袋里有一包烟,找了出来发现烟盒里的烟卷竟然没有被浸湿,她欣然点了根烟,靠着窗棂吐出一口白雾。
片刻之后,南风不禁好奇,不知道穿上这僧侣袈裟的他,会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