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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子在想,下雨天的野猫都躲去哪儿了?
乐子自己想不通这个问题,转头问了张叶。张叶就是乐子在飞机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就在二十分钟之前,张叶莫名地出现在乐子面前,拿着属于自己的学生卡,手臂直挺挺地伸着,把卡戳在乐子的面前,乐子刚把手机放进身上的兜儿里,两只手撑着脑袋上的衣服顶着雨,乐子盯着人家的手臂心里想,真白啊,这胳膊比陈月的还白。然后两人就在街上走着,进了拐角的一家Bar。天气恶劣,暴雨如柱,这里没有热水,乐子叫了两杯红酒取暖,张叶看了看,跟服务生说,给我来杯啤酒。
进门之前门卫自仔细检查了两人的身份证明,张叶自然的拿出护照,乐子赶紧把自己的身份证又塞回了包里。两人在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天慢慢的黑了,店里已经是人满为患,门口的保卫长得高大勇猛却又精致漂亮,络腮胡子收拾得井井有条,长筒皮靴丝毫没有被雨水淋湿,他拒绝了不少行迹可疑的人进到店里,其中包含了一个拿着长焦镜头的单反的人,乐子看着心里纳闷,怎么就把我们两个人放了进来?
张叶看着乐子回答了他的问题,她说,猫哪也不去,就在原来的地方淋雨,挺不住的就此死去,挺得住的,等太阳出来了就晒晒太阳。
乐子问她,你什么星座?
张叶说,其实猫有九条命,并且它们都很狡猾。
乐子说,你是不是白羊座?
张叶说,但是猫又特别得脆弱,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她的性命。其实张叶还有半句话藏在心里,这完整的话应该是:但是猫又特别得脆弱,随时都有可能丢掉自己的性命,在她们的爱人面前。
乐子说,你一定是白羊座。
张叶说,你是不是狮子座?
乐子说,你怎么知道?
张叶说,你对女人一窍不通。
乐子说,你对我一无所知。
张叶说,我在天上花了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来到这个城市,就为了看他一眼,他跟我说学校开学办手续好忙,我们过几天再见,我说好的没问题。但我不是为了看他跟另外一个女人坐在一起。
乐子说,跟谁?
张叶已经哭了起来,她端起一杯冰镇的啤酒,边喝边流泪。一口气喝了一杯,哭红了鼻子头。她重重地把啤酒杯放在桌子上,乐子猝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他特别诧异地发现,面前的这个女人毫无声息地泪流满面,他终于明白了哭和流泪的不同,他特别佩服这种人。
他好像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异性的知己,他好想给这个女孩讲一讲他对陈月的喜欢,给她讲一讲他也是只要看一眼陈月就会如何如何地满足,他也想顺便问问这个姑娘,为什么他在大学时光追了陈月整整四年请过客,送过花,而他的女神为什么
在答应了他也说过爱他的时候却又立马投入了安鹏的怀抱。他好想问问这个女人,他又把陈月加回来是不是不对,是不是特别没有骨气。陈月,陈月……安鹏,乐子恍然大悟,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后知后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乐子突然这么觉得,虽然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爱了四年的陈月与安鹏在某种程度上十分的契合,这种拒绝的原因是,如果他承认了这一事实,那么他就将承认自己四年的爱慕来自一个错误的判断,还有第二种可能就是乐子本身也与之无异,这二者他都不想承认,但是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在想。
乐子说,乐子……
张叶说,我不想听。
张叶说,都是借口。
是啊,怎么能不是借口呢,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骗局的帮凶。
他刚要张嘴,发现张叶又喝了一杯红酒,泣不可仰。一个男人迈着地步子从人群中走上前来,张叶顺势靠在那个男人胸前,他一边安慰着张叶。所有的男人都对乐子怒目而视,乐子环顾四周,恍然大悟。
张叶拿起最后一杯红酒准备一仰而尽,乐子赶紧抢了回来,还剩半杯,全部倒进嘴里。真好喝啊,乐子心想,为什么女孩都把伤害自己的权利交给一个渣男呢。
张叶断片。
乐子拿着张叶的手机,用她的手指解了锁,在最近通话里面找到一个星标的亲爱的人拨了过去,他希望这个人可以把面前这个女孩带走,看着有点熟悉的号码,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就是安鹏。他看着屏幕上的正在拨号,按下了挂断的红色按钮,然而在他按下之前,来自拨打的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没钱给张叶,只能带她回到郊区的学生公寓,而且是地铁。
他扛着失去意识的张叶走向通向地下的通道,像是走进正在凝视的深渊。
回去的路上地铁开到了地上的露天轨道,乐子从梦中醒来,张叶睡倒在他的腿上,进入郊区,两边的树木按照自己的思想生长,列车已经开出了市区,这里显得格外的清净,像是一个避难的地方。
事后的乐子说:年轻人总是错失爱情,但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一切又一次的错失,又一次又一次的寻找,但我不一样,我错过了太多,想要去得到,哪怕就一次。看到张叶,我终于明白女性的伟大在于,她们拥有短暂而多的九条命,并且愿意付出她们美丽的性命去教导她们的爱人,直到他们成长得足够成熟,这种关怀往往以某种程度上的死亡作为终点,她们付出一切换取一个人的幸福,这种牺牲的壮举,至死方休。
伦敦的天都亮了,北城已经是下午。
“卧槽,你身后有个女的!”
“你怎么都开始有女人了?。”
“渣男。”
屏幕上有四个男人,乐子是其中一个,这一刻,他把刚刚的痛苦全都在脑后抛却,感慨通过虚幻的网络传递来的真实的温度是如此的舒服,通过屏幕上的四个小格子,他和他们在虚幻的世界里畅游,幻想。乐子问他们几个穷光蛋哪来的六千六百六十六,是不是你们砸锅卖铁凑的?他们回答道,放你娘的屁,哥几个多有钱你还不知道吗你个臭穷逼,大学学了几年的数学,脑子却是一塌糊涂。在这个颇为欢快的时刻,乐子终于可以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
乐子心里清楚,余飞刚进事业单位,方育估计还坚守导演梦,包子那时给人当了苦力还乐呵的傻主儿,都是只出不进的时候,哥几个是一个赛一个的穷,穷到脱下来袜子都立住防水了的程度。想到这乐子大为感动,他心里从未如此思念男人,还是三个。
他不禁说道,嘿,还是北城天儿真实蓝啊!然后他就看见包子的那一小块屏幕突然灰了。他问道,包子?
包子说,蓝吗?外头雾霾。
留学生的房间就像一个破旧的标间,扛着张叶回来的乐子发现这张小床连张叶一个人都盛不下,喝醉了的张叶像一个脱离了大海的基围虾一样的蹦跶,总想着蹦出盛着咸盐水的铁盆儿,蹦到干燥多尘的地面上去自寻死路。
同屋的黑色兄弟不知去向,乐子把两张蓝色的小床和到一块,就像一小片蓝色的海洋。张叶终于安静下来。乐子感到非常疲惫,他慢慢的在张叶身旁侧身躺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两个人面对面喘气。
乐子眼睁睁地瞅着张叶闭着眼把气儿喘在自己的脸上,姑娘像是削了皮儿的苹果,有一种香味儿。这个时候,张叶的头发就乱了,乐子看着张叶感觉再不出手她就要在自己的头发中窒息而死,他终于把手伸了过去,这种巧合就像是蓄谋已久,还被酒精腌制的张叶闭着眼睛说道,你干嘛?
乐子想说话来着,他说张叶,我……
张叶说,我知道,我好想你。
乐子突然一下子就忘了陈月,乐子说,我也好想你。但是他还是不知道手该不该落在张叶的头发上,乐子终究还是乐子,他就把手那么举着,好像他的手生下来就是那样的。直到张叶说我好想你,然后亲了他一下,他才用手捋了捋张叶的头发,他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可是他并不能确定,满怀着一种深深的恐惧,他也轻轻地吻了吻张叶。
他们俩就像两条蹦跶的鱼,在蓝色的被单儿里翻腾。
张叶说,你想我为什么还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乐子说,因为我不是安鹏。
乐子把灯打开,他看着张叶,突然也有点想哭。
乐子想着潇洒地离去,扭头却脸对脸对上了同寝室的黑人兄弟。
黑人兄弟露出雪白的贝齿,冲王乐子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乐子问他一直都在这里吗,他说没有,乐子问他你说什么时候在这的,他说从你把我的床拼到你的床上的时候,乐子说,那你不就是一直在这吗?黑人兄弟说,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张叶的电话响了,她拿着手机看着乐子。
乐子说,你醒了?
张叶说,乐子,送我出去吧!
安鹏让张叶去找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张叶欣然赴约。乐子知道那个电话就是安鹏打来的,当时乐子距离张叶大概有一个人臂展那么长的距离,乐子的身后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人兄弟,他明亮的眼睛是黑夜中的寻找光明的探照灯,指引迷途的人拖着疲惫躯体找到回家的路。
在张叶沉沉睡去到再次醒来,从哭得七零八落到收拾好破碎的情绪,再到奔着给她迎头一棒的人而去之后,乐子的手机也破天荒的响了起来,在这个奇妙的时间,在伦敦的早上,北城的下午,乐子无法想象是谁在思念自己。
是陈月。
陈月的短信说,乐子,我需要和你谈一谈。然后是时间地点。在乐子盯着这短短的几行字的时候,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就像是溺水之中的救命稻草,乐子赶紧点开这一条新鲜的讯息,来缓解大脑的空白,为自己争取一点呼吸的时间。
是韩琳。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说乐子,我也在伦敦,咱们见一面吧!
乐子决定先见陈月,再去找韩琳。他挑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了。
乐子来到这个在教堂旁边的广场,这儿人山人海,他们在草地上叉着腿靠着,腰上围着轻薄的衣服,白色肌肤被太阳晒出来轻微的血色,女孩有几个雀斑点缀,男孩有性感的大白牙。
他顺着人潮走着,并没有参与到他们太多的快乐。他就像一条被阳光照耀却不跳动的心电图,静谧而安详。不知不觉来到人群的中心,他看了看罗马数字的巨大钟盘,下午两点,陈月从人群中走来,姗姗来迟。
游行的人群被他们吸引了一小部分,他们看着这一对亚洲面孔的男女,露出莫名欣慰的笑容。乐子紧紧抓着自己斜挎在身前的挎包,浑身僵直的杵在那。陈月穿越人群,绕到了他的面前。
乐子说,你好啊,光月。
陈月说,乐子,我不喜欢你,我要跟安鹏在一起。
乐子紧紧地抓着那个黑色的布挎包,他苦笑道,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陈月说,我不想因为你跟他分开。
乐子有好多话,但他知道他不能说,所以他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陈月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乐子说,我也不会再找你,我把你的联系方式都忘了,我也不认识你,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好吗。
陈月说,你发誓。
乐子说,我,乐子,乐子不会再骚扰陈月。我不爱你,也绝对不会再找你。
陈月说,谢谢。再次走进了人群,这一次她不再耀眼,很快地融入其中,再也看不见。我不爱你,乐子很满意这个谎言,他想这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尾,是他做过的最棒的决定,在异国的他了却了在故地没有了却的事情,这是一个新的生活的开始,是一个充满光明的预示。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人群当中,给韩琳打了一电话,韩琳告诉他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不错,她在那里等他,乐子打开地图——他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坐下来喘气,而生活决定以另一种方式让他深呼吸。这种方式就是让乐子又撞见张叶,再次遇到正在哭泣的张叶,与之前不同的是,张叶这次哭的分贝像被是火山爆发惊扰的飞鸟。
只听,张叶大喊着:啊——!
乐子已经走近,可以听得到张叶在问安鹏为什么。
安鹏说,张叶,我爱你,我好爱你。
张叶显然没有料到还有人会这么说话,她说,什么?
安鹏说,张叶我好爱你,我和光月已经在一起了,你要是不能忍受……
张叶说,我不能!
安鹏抓住了张叶的手腕。
显然眼前男女的声音比刚才乐子的那场更加的惹人注意,渐渐地周围已经围起了不少好事儿的外国群众,他们其中的一个男性外国友人主动地加入到了这场情感纠纷当中,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呵斥安鹏,叫他立刻放开面前的这个女孩,他的一根手指几乎戳在了安鹏的鼻子上,安鹏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没想到也甩到了张叶,乐子急忙扶住了张叶。与此同时,乐子认出这位友人就是在那个BAR的友善男子。
安鹏看着乐子说,你为什么总纠缠我的女朋友!?
乐子显然是非常的明白,他说,你说的是哪一个?
乐子再也忍不了了,他飞起来一拳揍在安鹏帅气高挺的鼻子,乐子加上助跑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我跟你拼了!跳起来照着安鹏的脑袋一阵瞎捶,乐子从未如此英勇,他充满自豪的眼光扭向张叶,却发现这个像是电暖炉与凉风的姑娘已经达到了一种悲伤的境地,她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心如死灰。乐子感到一阵刺痛,他收起了所有的自豪,它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要用犄角刺进那个耀武扬威的安鹏,然后他顺利地被安鹏挥舞的游行牌打晕在地。
在接下来的时刻,乐子试着争取过,但答案显然是不可能。他被前来制止混乱的警察从地上拾了起来,双脚瘫软的拖在地上被带走,在他醒来的那时还在争辩,一切不是安鹏说的那样,在用蹩脚的英语解释失败后,乐子无奈地接受这个被认定为事实的谎言,平静地接受来自警方与校方的处罚:罚款让他交出几乎所有的钱,然后,他被学校遣返回国。
对于尚未取出整理的行李,乐子心想算是省了再一次打包。他在机场给韩琳道歉,说是突发的状况使他无法与她见面,放了鸽子十分抱歉,下次一定请她吃饭。并请求韩琳不要将自己回国的事情告诉方育他们。他给张叶发了一条讯息,他说,你还好吗?没有人回复,乐子踏入登机口,不到20个小时之后,带着失败的落魄、蒙冤的失落,他再次回到国内,他在云中行走,睡了又醒,分不清虚幻与真实。也许乐子不知道,张叶一个人坐在机场里,拿着手机,不知该如何回复。
都市男女,各怀鬼胎。已婚夫妻,相互周旋。无论我们的情感多么丰富,相信藏在心里的,最爱的永远只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