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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壹】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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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诤虽没赶上岑睿兄妹两方才那一场刀光剑影,但觑一觑场上的光景,也能猜出个□不离十来,先前生出的那一点不快与责备渐行淡了下去。这酒显是不能再喝了,遂吩咐宫人道:“陛下早膳没用多少,进一碗羹汤来冲冲酒气。”

    又探手将岑睿手中的杯子强行取了过来,声音低了几分,劝道:“陛下莫贪杯。”

    上了三分醉意的岑睿竟很是听话,不吵不闹地嗯了声,正襟危坐得像根笔直的木头。

    金陵王岑雍在底下瞧着这一幕,觉着格外的有趣。外界传得纷纷扬扬,道是当今圣上与辅间隙斗深,不满辅手眼遮天。今次一看,这傅辅与他这六弟相处得颇为融洽,传言到底是传言哪。

    主宴人醉了,这宴饮离尾声也不远了。岑雍忖度着再让妹妹上去再敬个两杯酒,就可以打道回府洗洗睡了。哪想这一回头,看见岑嬛投向上的痴痴神情,愣住了。

    岑嬛与岑睿生于同年,月份也差不了多少,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金枝玉叶。眼见这位公主殿下今年要及笄了,各地的贵族世家也66续续去金陵王府攀亲事,可这位姑娘眼高心高,凡夫俗子瞧不上。岑雍这又做爹又妈的哥哥整日担惊受怕,忧着自己这妹妹瞧上个和尚或者道士那么凡脱俗的人物。

    可岑雍也没不想她看上的是傅诤哪!傅诤那个位子,看似风光无限,然却是条走在刀尖上的路,这朝里朝外,想杀他的人绝对不比想巴结他的人少。岑雍只想着自己的妹妹嫁个王孙公子平安一生,万没打算让她去掺合朝政纠纷那一滩浑水里。

    岑嬛不知金陵王肚子里打成结的一团愁肠,一双妙目满是紫衣庄重的男子,与岑睿低语时微皱的眉,执杯的手……

    这样赤/裸裸的火热目光,想忽视着实是件很困难的事,肃然端坐的岑睿眯了眯眼,悄悄朝傅诤那倾了倾身子,挨着他,小声的,像做贼一样道:“朕的妹妹看上爱卿你了。”

    这么胡说八道的话都说出口了,傅诤瞥了瞥醉得飘然的岑睿,当即宣布了这场接风宴的结束了。

    岑雍忙不迭地起身,又是一番谢恩之辞,急匆匆地拖着恋恋不舍的岑嬛公主离席了,生怕傅诤多瞧上她两眼。

    金陵王府的车架驶出了朱雀门,岑雍始得吐出一口浊气,这皇宫还和当年一样,哪里都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开始有点同情自己那个见过寥寥数次面的六弟,小小年纪,一生就被关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哥哥,哥哥!”岑嬛双颊绯红道:“你觉得傅诤此人怎么样?”

    我觉着很不怎么样!岑雍儒生般白净的脸上黑气熏天,将要想着法诋毁傅诤,断绝了她的念头,骤然一声嘶叫,马车猛地朝前一冲,顿住了。

    一阵喧闹后,赶车的小厮在外头禀告道:“王爷,是徐家二公子的马车不小心冲撞了上来,徐二公子正要过来赔罪呢。”

    徐家两个字甫一入耳,金陵王的眼眶红了,他真的真的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安分王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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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内,来喜吃力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岑睿下了御辇,拖拖拉拉,总算回到了养心殿内。一进养心殿,岑睿垂耷的眼睛倏地睁了开,虚浮的脚步也稳健了起来,扭了扭腰往椅子上一摊:“总算是走了,上茶!”

    来喜看着神清目明的岑睿,目瞪口呆:“陛、陛下您没醉?”

    岑睿剥核桃剥得不亦乐乎:“可笑!你主子的酒量可是海量。区区两杯酒就醉了,当初在长乐坊不是被魏长烟那王八羔子给笑话死么?”

    来喜呆着的双颊突然抖了抖,眼睛一个劲地眨啊眨,岑睿仍旧自顾说:“你不晓得岑嬛那丫头有多烦人,再喝下去,指不定又想出个损人法子折腾我。早赶走了,早省事。”

    “是么,陛下?”

    “可不是么?!”岑睿义愤填膺:“你没看到今天这丫头看傅诤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啊!其实呢……”砸吧了下嘴:“朕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如果傅诤是个普通臣子呢……”

    难道您就会把公主下嫁给傅大人么?来喜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可岑睿毫无所觉,往嘴里丢了个核桃仁:“我也是不会把岑嬛嫁给他的、这丫头就喜欢和我抢东西,老头子赏我什么,她就要抢什么。冲着这一点,我就是把傅诤给阉了,再也不能如她愿。哎,茶呢?”

    岑睿不满地抬头,看见傅诤端着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静立在几步开外,眸色如晦……

    “……”岑睿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颤着声:“爱卿,能当朕什么话都没说过么?”

    这个,自然是不能的。

    提着岑睿,丢进了御书房,傅诤并没有立即教训岑睿,而是翻起一卷书,在椅中径自坐下,再不管她。

    做贼心虚的岑睿缩在一旁,动是不敢妄动,话是再不敢乱讲,就这么傻站着看着傅诤。毕竟这回她那话说得确然不好听,傅诤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一炷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站了不知多久,脚又酸又麻,可傅诤始终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是个好动的性子,傅诤罚她、骂她、打她都受得,就是受不住被这么白白晾着。

    又熬了一炷香,岑睿耐不住认错讨饶:“朕刚刚失言了,傅卿莫往心里去。”

    卖乖?傅诤想起方才宴上她装醉的模样,演技当真不错!翻过一页书,淡淡道:“陛下是天子,怎能对微臣认错?再说,”他轻飘飘道:“微臣又没让陛下站着。”

    “……”岑睿又恨又悔,大力扯开椅子,重重坐下。

    椅脚滑过地面,声音很刺耳,傅诤一蹙眉,岑睿本能地规矩坐好。

    两人默默无言地坐了会,傅诤将手中书翻了大半,合上,道:“注解做得不错。”

    岑睿看了眼,是她这几日在读得关于帝王之道的书,傅诤又道:“但道理却没看进心里。让陛下看此书,不是让陛下做些漂亮的表面文章给臣看。”

    “文章做得不好看,你又要骂。”岑睿咕哝着反驳了句。

    傅诤又问:“陛下方才说了句话,微臣想请教陛下。若微臣是个普通臣子,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岑睿眼神忽闪了下,傅诤没有放过她这个细微的表情,一些疑问在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傅卿是个贤臣,书中说,贤臣不为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之事。”岑睿没法,只得道:“岑嬛是藩王的妹妹,傅卿身为辅若娶了她,与藩王势力连枝同气,势必……”

    “势必招来君王猜忌,惹来杀身之祸。”傅诤替岑睿将接下来的话说完:“看来陛下的书没有白读,臣甚是欣慰。”

    岑睿两眼翻了翻,书上说的是一回事,现实是另外一回事。朝里面结成的小团体、小党派还少么?她这个做皇帝的能都宰了么?一宰,明日上朝就她和来喜两人无语凝噎,执手相看泪眼了。

    宴上岑睿基本没吃几口东西,见傅诤还有说教的趋势,忙打了个岔道:“过了午时了,傅卿与朕一同用些茶点如何?”厚着脸皮不顾傅诤的脸色,唤来喜置办去了。

    御膳房的厨子将小皇帝平日的饮食规律摸得一清二楚,来喜一去,就将盛满的漆盘奉上。来喜看了看,道:“今日辅大人与陛下一同喝茶,大人多备些辅爱吃的呗。”

    御厨为难道:“辅大人?这个恐怕要重新做,多费些时候。”

    来喜疑道:“没有现成的么?”宫里头的主子虽不多,但岑睿喜欢吃零嘴,点心是随时备着的。

    “傅大人的口味……比较独特。”御厨回答得很小心。

    入了御书房,来喜将茶水布上,记起御厨的再三叮嘱,留意将傅诤那碟糕点摆在了他面前。退下时偷偷瞧了眼傅诤,独特?有多独特?

    傅诤为岑睿与他各斟了两杯茶,茶汤碧青,腾起两道袅袅雾气,盘出苦涩清香。

    恭国人好茶,在建朝初期还出了个著名的“茶圣”,将喝茶的工序分了十六道,每一道务必讲究个优雅、细致。

    岑睿生在乡野里,饭都吃不饱,哪有时间学这些门道。所以来京城早些时候,那些世家子弟表面上对她恭敬,暗地里骂她粗鄙的大有人在。她虽不长进,但好面子啊,跑去她老爹那哭嚎了。孝文帝将那些子弟的老子们叫进宫里骂一顿,却也觉得自己这小儿子得培养点高雅的情趣爱好。气走了三个老师,岑睿煮茶、斟茶的手势看着也像那么回事了。

    可做得再像样子,岑睿打心眼认为自己还是个粗人,大抵有些气质是后天不能弥补的。

    傅诤呢,大概就属于先天气质卓越的那类人。从他低眉敛袖斟茶时那一瞬,岑睿恍惚从这个平淡如水的人身上看出了无边风雅之情来。

    “陛下请用。”傅诤双手将茶奉上。

    岑睿受宠若惊地接过,喝茶时也不似往日牛饮,轻呷一口,似比往日甘醇许多。

    “陛下的心不静,所以有些事想做而做不好,这并不代表陛下做不到。”傅诤平静的声音穿过茶雾飘来:“慌乱、紧张、脾气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事情愈是复杂,陛下愈是要保持一颗冷静的心。”

    难得与傅诤这么心平气和地说上话,岑睿的心境也不觉被他的声音感染得宁静缓和:“我知道。”

    静然相对地饮了一会茶,岑睿寻了轻松点的话题问起:“傅卿你与老爷子……就是先帝,是怎么相识的?”既然被老头子指派做辅,又为什么会在清水郡做个八品的通判呢?

    傅诤道:“在往清水郡赴任之前,我曾在京中当值。”

    “哦?哪个衙门的?”岑睿算了算时间:“那时傅卿应才考取功名不久吧。”

    沉吟了会,道:“微臣,原本供职在御史台。”话锋一转:“明日早朝后,陛下愿意与微臣去个地方?”

    “呃?”没回转过来的岑睿呆望着傅诤:“什么地方?”

    “保密。”傅诤卖了个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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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诤走后,岑睿派人去了吏部取了傅诤官藉,从前往后看去,最后落到一行字上“景元二十年,御笔钦点一甲榜。”

    傅诤竟是那届科举的状元郎?

    一介状元,前途无量,为何后来会被贬到清水郡去?岑睿百思不得其解,信手拈了块糕点放入嘴里,尝了一口,眼睛眉毛鼻子拧到了一块。忙吐了出来,灌了一口茶,才去些味。

    这味道也……

    来喜进来伺候,看见岑睿的苦相,忙问:“陛下怎么了?”

    “今儿御膳房的厨子是把糖当做盐放了?”岑睿指着酥饼问:“甜,太甜了。”

    来喜一瞧,道:“陛下,这是御膳房特意为傅大人做的。说是,傅大人就爱这个味。”

    傅诤竟嗜好甜食?</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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