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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的宫门被打开时,一身明皇龙袍的君王大步走了进来。 身上的气势威严如虹,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寂桐无声,没有一片枯叶随风舞零,这棵老树就如人到了迟慕之年般,便再也冒不出新芽绿叶。树下的石桌斑斑驳驳,厉经沧桑,也不知曾沾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沐君离,云耀自开国以来第一个踏进冷宫的君王。光鲜亮丽的背后总是充满了不为人知的孤寂,而冷宫,无非是整座宫庭最为血腥的地方。
“在这里死去的人,没人坟墓,没有牌位,甚至连骨灰也不曾留下。就在黑暗中一寸寸地腐蚀,直到彻底消失……”很多年前,她在一次迷路经过霜降宫门口时。一名头银白,满脸坑洼的老妪笑着对沐清寒浅浅说道。
她的笑容是那样狰狞恐怖,她的眼神更像是条毒蛇。直至如今,只要想那如诅咒般的话语,沐清寒依旧会不由自主地后怕。
“儿臣参见父皇。”缓过神来,沐瑄华慌忙行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沐清寒早已从容不迫行过了礼,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奴婢参见陛下。”一时间,院里的宫女纷纷跪下,身子忍不住颤。
如果说云帝平时总是一副温雅儒雅的模样,那他若起怒来,绝对比殊妃更加狠辣决绝。当年的昭月皇后,如今的沐清寒,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朕的皇宫,养得就是这些到处沾惹事非的宫人吗?”云帝的语气很冰很冷,没有一丝温度,没有半刻的犹豫不决。
当接触到沐清寒那同样冰冷的目光时,他的心不由微微一凉。透过那双明澈如水的眸子,他仿佛看到另一个人,看到了十多年来,她在这冷宫默默所经历,承受的一切。
是艰辛,酸楚,恐惧,绝望,直到最后的麻木……当初他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却是以这样一种姿态在面对自己。冷漠,淡然,甚至不存有半点恨意,就如陌路人般。
其实,沐君离更情愿她内心能憎恨他,毕竟当年是自己亲手将她推进了冷宫之中。回想以往,盛怒之下做出的决定,果然终有一日会让人后悔不已。
“奴婢们万万不敢放肆,只不过四公主她下了命令,奴婢们也只能……”领头的宫女小心翼翼看了沐瑄华一眼,颤的声音唯唯诺诺。
她们还不想死,尽管知道得罪沐瑄华决没有好下场。但此时不这样说的话,那就只会死得更加难看。
“你们这群狗奴才说什么呢?要不是你们在本宫面前说三道四,我岂会……”
“大胆瑄华,父皇在此,你竟还敢如此胡闹。”沐瑄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二哥……”沐瑄华望向说话之人,正是她那同父异母的二哥。
沐谦允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对这同父异母的四妹,可谓连一点好感都不曾有过。甚至,怀有的还是化不开的仇恨……
尽管那张俏丽的小脸,在大多人第一眼的印象都是漂亮,讨人喜欢的。但沐谦允看来却只觉得恶心,只要一看见这嚣张的神情,他就会想三年前那浑身满是血的女子,在自己怀中死去的模样……
殷红的血渍染透了衣衫,他就那样抱着她,在大雨淋漓下站了整整一天一夜。从那天开始,他便再也不是那个只想着当逍遥王爷的沐谦允。眼神冷冷从沐瑄华脸上移开,从前生的一切,他都会加倍从殊妃母子身上一点点讨回。
“父皇,儿臣不是有意的,是三姐她先动的手,儿臣气不过才会如此!”沐瑄华低眉睑目,声音柔柔弱弱,哪还有半点想教训沐清寒时的狠辣之态。
她向来以为云帝在众多皇嗣中最疼爱自己,只因在沐清寒被逐入冷宫后,便间接成了云耀最尊贵的公主。
沐瑄华的吃穿用度总比其他公主高出一筹,甚至不亚于皇子。仗着父母的宠爱,她做许多过出格之事,沐君离纵使知晓,也未从有过怪罪。
在她的眼里看来,身份卑微的宫人,永远不过是脚下的一只缕蚁。孰不知,最是无情帝王家。沐君离对她与其说是父亲对儿女的宽容,不如说是君主与臣子间的利益权衡。
“哦!是吗?你若要想待在冷宫,朕可以立即下旨,你母妃那边应该也不会任何意见。”
沐清寒蹲下身子将古琴拾起,抱在怀中,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嘴角莫名勾起一丝浅笑,若不是这把古琴是千年水沉木制作而成,应该早就被沐瑄华给摔烂了吧?
“儿臣再也不敢了!再不敢如此胡闹了!求父皇千万别把儿臣扔在冷宫……”一口一个儿臣,她倒是把自己公主的身份记得很是牢靠。
过了好一会儿,云帝才缓缓开口道:“行了!你的小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今日之事,确实是瑄华不尊嫡姐,惹事在先。就罚她在这霜降宫思过十日。”
思过十日?沐清寒真想就此冷笑出声,她却是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沐瑄华与她的区别,真真是叫人倍感意外呢!
从未犯过过错的自己,就因为是萧氏之女,被无辜打入冷宫数十年。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又有谁会怜悯她一丝半毫?而沐瑄华呢,即使犯了再多的错过,也依旧能够得到宽恕。
语毕,云帝又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其他人一律不得为其求情,不然依法处置。”这话虽听上去公私分明,但言下之意却截然相反。只不过沐清寒此刻却完全没有听懂般,不予理会。
转而,君王终于看向沐清寒,“还有清寒,从即日起搬回清凉殿居住。至于这些宫婢,尽数杖责三十大板,如若以后还敢阳奉阴违,不尊主上,定然严惩不待。”
“谢父皇。”沐清寒优雅地欠了身,这样的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君王的心还真是多变,自己可什么都没有做。
目送一行人浩浩荡荡远去的背影,这场戏码才真正结束。沐瑄华瘫坐在地,眼神中没了昔日嚣张傲慢,有的只是不可置信。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竟然罚她在冷宫里面壁思过,而且还将沐清寒放了出去……
这也难怪云帝,别人只不过挖了个坑,她倒好,自己争着往下跳。
“二哥。”走到男子身旁,沐清寒的唇瓣动了动。朋明是身体里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妹,却只能互相算计。
“恭喜三妹鸾凤还巢,看来父皇对你已然是另眼相看了。以三妹的才华,定然能扶摇直上,日后还望多提点些愚兄才是。”沐谦允文雅一笑,“对了!清凉殿那边都收拾好了,三妹即刻就可搬过去居住。”
“多谢,其实这一切不都是二哥的功劳吗?”沐清寒的话语带着些许缥缈,如果不能脱离宫庭,那她情愿在冷宫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十余年来,她对这沐谦允的记忆仍还定格在那天真正直,对自己很是关心的小哥哥身上。想不到如今再见,当年的小哥哥早已变了。还是那样笑容,可笑容背后却隐藏着,让人措不及防的阴谋。
能想出并引导这场戏码的,自然是沐谦允。想来什么珍奇礼品,都抵不过让她重出冷宫这个人情大吧?
可沐谦允却是想错了,沐清寒的聪颖出乎他的意料,她并不会对他乃至殊妃心存一丝感激。一颗若有无若的棋子,突然被摆到重要的位置,成为抬可见的眼中钉,难道就值得感激吗?
说到底,利用完的棋子到最后也只能扔掉罢了!孰不知,只要她想,模子也能跳出局。
路过御花园的时,她再次看到了那一袭雪衣的男子。他就在坐前面的凉亭里,目光注视着那些开得正灿烂的栀子花,就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
“这满园的栀子花都开了呢!三公主能否陪在下小坐片刻?”夜未央也看见了她,很淡定地说道。
“太子殿下既然都说了,清寒自当奉陪。”沐清寒走上前去,与夜未央相对而坐,向一旁的宫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这么快就重出冷宫了?”品了口香茗,夜未央悠悠问道。洁白如雪的花瓣缤纷舞落,开得越盛便越枯萎得早,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法则。
“有人想永远将我困在里面,有人则用尽法子拉我出来。而我若还想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已然是不可能了。”沐清寒伸出手去,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她的掌心,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暖。
“听你的意思,出不出冷宫似乎并没有多大区别。”看着满树的栀子花,他又看向面前的女子,果然是人比花娇。
“或许对别人来说,这至少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对于我……”沐清寒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的锋芒如果太盛,总不会是件好事。“不管冷宫,还是后宫,只要身处皇宫,对我来说都只是牢笼。”
“那如果我能将你从这个牢笼中放出去呢?”夜未央挑了挑眉稍,冷如冰霜的眸子,逐渐变得有些柔情。
“这话你说过。而且,我也已经表示绝拒了。”沐清寒自然早就猜出了这位盛元太子,此番来云耀的真实目的。只不过,要用一生来做赌局,她可不敢轻意下注。
“你就不多考虑考虑。”夜未央叹了口气,为什么她总是那样固执呢?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依然要一条路走到底。
“我决定的事情,从来就不曾更改过。”闻着栀子花的清香,沐清寒的心也越舒畅。不知道为什么,和夜未央一起的时候,她总能忘记了诸多烦恼。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看了眼已经日暮西斜的天空,沐清寒起身走了出去。
“那位四公主呢?”他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既出来了,那她自然得留下。十天而已,想必她那母妃却是要着急坏了。”飘飘洒洒的余晖照映在沐清寒身上,栀子花伴着她一路飘零而去。
“这样的场景,可真是美得如画呢…”夜未央有些感慨地念道,可惜她却并未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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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当消息传入怡贵妃耳中时,她惊地差点从杨妃榻上一下跳了起来。
“是啊娘娘,公主她被罚冷宫思过十日,而且……”传信的宫女低声说道。
“而且什么?!”左手一把拍在沉木桌上,髻旁的两支步摇,随着她头部大幅度地摆动,而剧烈摇曳着。
“而且…而且皇上还下旨…让沐清寒重出冷宫…搬回清凉殿居住。”咬了咬牙,宫女说出了最后的结果。
“竟有这种事?还不快让烨儿来宫中见我。”怡贵妃当即心乱如麻,也只好先找来儿子,一起商量对策。
“是。”得到吩咐,那传信宫女赶紧小跑出了大殿。
“这个瑄华,本宫真是要被她活活气死了!说了多少次,让她先别去招惹沐清寒,结果呢?”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阳穴,怡贵妃一时也想不出法子,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