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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微笑道:"这倒也好,还落个干净,只苦于他不知道我的心。"冷凝雪正忙着先给老年人包扎伤口,老婆子颤声道:"墙上小洞里有我们配的伤药,先给我儿子敷上吧。老头子和我都是活不成的了。"冷凝雪见老婆婆同少年人对老年人都很淡漠,老年人周身受了重伤,躺在铺上,连一句话都不说,好生奇怪。三个恩人,除了身带重伤,便是命在旦夕,也不知忙哪一头是好,听老婆子一说,只得先去给少年人治伤。这时少年人已舍了老年人,跪在老婆子面前,见冷凝雪过来给他敷药,便用手拦阻,请冷凝雪还是去给老年人敷治。言还未了,老婆子忽然厉声道:"逆子!你知道这人已活不成了吗?做这些闲事干什么?我还要你治疗好伤,去把他寻来与我见上一面呢。"说时,用力太猛,少年人一眼看见老婆子的伤痕,忙道:"妈又着急了吗?孩儿去就是。刚才也请过,无奈他不肯来,愿意死在前面坡上。爹又在重伤,只得先背了回来。"说完,便任由冷凝雪给他包好了伤处,咬牙忍痛,往外走去。
去了不多时,又背进一个老年道人回来,头上中了支镖,虽然未死,也只剩下奄奄一息了。老道好像怒气冲冲不愿进来似的,等到一见老婆子同老年人都是命在旦夕的境况,忽然脸色一变,睁着一双光彩照人的双眼,长叹一声道:"我错了!"说完,挣脱少年人的手,扑到床前,一手拉着老婆子,一手拉着老年人,说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们二人。现在已经无法挽救,你们两人宽恕我吧。"老婆子道:"伯沙,这事原是弄假成真。你报仇,恨我们二人,本不怪你,只是你不该对你儿子也下毒手。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我跟他不过是数十年的假夫妻。我临死还骗你吗?你去看他的胸前跟你一样不是?"
老道一听此言,狂叫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扑到少年人身旁,伸手往少年人胸前一扯,撕下一大片来,又把自己胸前衣服撕破一看,两人胸前都有一个肉珠,顶当中一粒血也似的红点。道人眼中流泪,从身上取了一包药面,递与少年人,指着冷凝雪道:"快叫她给你取水调服。幸而我还留了一手,不然你更活不成了。"说完,转身厉声问老婆子:"为何不早说?"老婆子道:"当时你的性情同水贝一样,哪肯容我分辩?举刀就砍。我又有孕在身,如不逃走,岂不母子性命一齐断送?我离了你之后,受尽千辛万苦,眼看就要临盆分娩,我又在病中,无可奈何,只得与他约法三章,成了名义上的夫妻。三十年来,实在只是表面夫妻。他因听人说你炼了许多毒药做成的兵刃暗器,要取我全家的性命,我们只好躲开。谁知你事隔三十年,仍然仇恨未消。今早我在前山看见一个道人,认出是你,心中一惊,失足跌了下来。他见我伤重,趁我昏晕之际,想出去采来仙草救我。等我醒来,想起你二人相遇,必定两败都伤,知道追他回来也来不及。又恐你连我儿子也下毒手,所以不叫沙儿前去探望。后来实在忍耐不住,才叫沙儿前去寻找你二人的尸首。不想你还是对他下了毒手。想起我三人当初曾有'不能同生,但愿同死'之言,今日果然应验了。"
说完,又喊冷凝雪近前道:"我知道姑娘看不中我的儿子,不过他现中毒颇深,虽然他父亲醒悟过来,给了解药,没有三月五月,不能修养痊愈。请姑娘念我母子救你一场,不要躲避,等我三人死后,将尸骨掩埋起来,照料我儿好了再走。我死在九泉,也感激你的恩义。"冷凝雪正要答言,老婆子已气喘汗流,支持不住,猛地往后一仰,心脉震断,死在床上。接着便听老年人同道人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妹妹慢走,我来也!"言还未了,道人拔出中的一支镖,倒向咽喉一刺。那老年人一见,猛地大叫一声,双双死于非命。少年人见他母亲身死,还未及赶奔过去,一见这两人也同时身死,当时痛晕过去。
冷凝雪着了一会儿急,也是无法,只得先救活人要紧。于是先从少年人手上取了解药,给他用水灌服之后,先扶上床去。再一搜道人的身上,还有不少药包,外面都标有用法,便放过一旁藏好。因老婆子对她有恩,想趁少年人未苏醒前,给她沐浴更衣,明早再和少年人商议掩埋之计。走到她身前一看,老婆子虽然咽气了好一会,一双眼睛却仍未闭,眼眶还含着一包眼泪。冷凝雪用手顺眼皮理了理,仍是合不上去。知她恐自己丢下少年人一走,所以不肯瞑目,便轻轻说道:"我受恩父恩母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为难,也得将恩兄病体服侍好了,才能分手;不然,还能算人吗?"谁知过了一阵,老婆子还是不肯闭眼。冷凝雪无法,只得先给她洗了身子,换过衣服,再打主意。正在动手操作,忽听床上少年人大喊一声道:"我好伤心也!"说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冷凝雪心中一动,连忙过去看时,少年人虽然醒来,但是全身火热,口中直发呓语。知道他身受重伤,一日之间连遭大故,病上加病,暂时绝难痊愈。安葬三人之事,再过几日,说不得只好自己独自办理了。便随手取了两床被,为少年人盖上。回身又来料理老婆子身后之事。见她眼睛仍未闭上,暗想:"自己当初落难时,因口中不能说话,没有问过他们姓名。后来自己身子逐渐痊愈,一向称他们恩父、恩母、恩兄,虽然几次问他们,都不肯实说,只含糊答应。今日听少年人梦中之言,才知他家姓舒。如今老两口全都死去,只剩他一人带有重伤,还染病在床,如若弃他而去,他必无生还的可能;如留在此地,他一时半时又不可以痊愈。孤男寡女常住一起,终是不便。自己一向感激他的情义,凡事当退一步想:我如不遇他救到此地,早已葬身野外,还向哪里去求正果?如今恩母死不瞑目,定是为她儿子牵肠挂肚。为何不先假装答应婚事,既使死者瞑目,也省得日后有男女之嫌?自己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想到这里,不由一阵心酸,含泪对老婆子心中说道:"你老人家安心走吧,你生前所说的话,我答应就是。"说完,老婆子果然脸上微露出一丝笑容,将眼闭上。
这时冷凝雪心乱如麻。既已默许人家,便也不再顾忌。替老婆子更衣之后,又将老年人同道人尸身顺好。先将自己每日应服的药吃了下去,又烧起一锅水来。重新打开些药包,果然还有治毒刀伤外用之药,便取了些,为少年人伤口敷上。少年人时而哭醒,时而昏迷过去。此时已到冬天,山岭高寒,不愁尸身腐烂。直到第三天上,少年人神志才得略微清楚。重伤之后,悲痛过甚,又是几次哭晕过去。
经冷凝雪再三劝解,知道长者还没下葬,应当撑起身子,举办葬事。少年人才想起,这几天如非冷凝雪给自己服药调治,也许自己已身为异物。又见她身子尚未全好,这样不顾嫌疑,劳苦操作,头上还缠着一块白布,越想越过意不去,当时便要起身叩谢。冷凝雪连忙用手将他按住道:"当初你救我,几曾见我谢来?
如今还不是一样、你劳顿不得,我已痊愈,你不要伤心,静养你的,剩下的事由我去办好了,我就高兴了。你只须说出办法,我便可以代你去办。"少年人也觉自己真是不能转动,又伤心又感激,只得说道:"西面下山三十余里,走出山口,便见村镇。银子不必愁,后面铺下还有不少。就烦你拿去,叫镇上送三口上等棺木来,先将三老入殓。等我稍好,再行扶枢回老家便是了。"
冷凝雪又问少年人可是姓舒。少年人听闻,甚是惊奇。冷凝雪又把他梦话说出,少年人才说:"我正是舒沙。我生父舒伯沙便是位道爷。我养父也姓舒,名叫舒老大,便是给你治伤的老年人。此中因果,只能说一个大概。当初我母亲和我生父、养父全是扫地僧人的门人。我生父是扫地僧人的侄子。我养父虽然姓舒,却是同姓不同宗。我母亲原和养父感情最好,无奈扫地僧人定要我母亲嫁给我的生父,我母亲遵于师命,只得嫁了过去。两三年后,便有了身孕。我父亲多疑,见我母亲嫁后仍和养父来往,老是有气,因为是同门至好,不便公开反目,仇恨埋在心中。我母亲也不知为了此事受过多少气。偏我养父感情太重,见我母亲未嫁给他,立誓终身不娶,又时常到我家去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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