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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去往行人,老妪淡笑萦面,口中却感慨道:“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闻言,黑衣男子微微沉眉,道:“孟婆,我们为何来此?”
这两人,并不作他人,正是远西门之地而来的孟婆与曼珠沙华。
孟婆笑了笑,道:“白发今如此,红芳莫更催。点滴无时雨,荒凉满地苔。闲亭望春愁,惟待故人来。”
“故人?”
曼珠沙华愣了愣,道:“我的故人很少,少到寥寥可数。”
孟婆道:“既是如此,你心中可有所期?”
曼珠沙华点点头,道:“有。”
孟婆道:“可是那个陌上人如玉,少年世无双之人?”
曼珠沙华笑了笑,道:“他确实令人钦佩。”
孟婆顿了顿,转而杵着拐杖向远而去。
曼珠沙华默不作声,静静随在孟婆身后。
两人逆着大批行人,直至身入中土皇城中。
......
落日余辉,灿漫无边,向晚烟霞,悠悠飘扬。
此时,中土皇城外,有两道人影停伫而望。
小笛一脸讶色,似还沉浸于这两日的如梦如幻中。
任凭他如何猜想,也绝想不到,短短两日,他竟是跨越了万里之遥,自西门之地来到了中土皇城。
一念及此,小笛转目看了看身旁的苏远。
他的眼中,饱含敬佩,敬佩中还夹杂着向往与憧憬。
“苏远先生,我们是飞着来到这里的?”
小笛若有些不可思议道。
苏远笑了笑,没有回应什么,反是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一座闲亭。
看着看着,苏远的笑容,更显意韵深藏。
迟定片刻,苏远喃喃吟道:“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听得这话,小笛倏地皱了皱眉。
这一首谣词,他并不陌生,少时的他,经常将其吟唱嘴边。
小笛想不明白的是,为何他所敬重的苏远先生,会在此时此景吟这谣词。
思忖片刻,小笛突然想起了卧月。
“苏远先生,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问及,我家卧月先生,到底去了何方?”
说着,小笛如有些惆怅地看向苏远。
苏远道:“小笛,你可是想卧月先生了?”
小笛点了点头,道:“每当夜幕降临,晚风吹袭,我都会想起先生。”
说着,小笛顿了顿,再道:“只是不知,这些年来,卧月先生他到底去了哪里。”
苏远道:“欲知花乳清泠味,须是卧月眠云人。你家先生,一直都在夜色中,晚风里。”
言罢,苏远提步而去。
迎面晚风,吹得衣襟猎猎,撩得发丝飞舞。
苏远闲庭信步,任随风尘来掠。
小笛怔怔地看着苏远的背影,神色中的迷茫,来得丝毫不加掩饰。
他听不懂苏远之言,就如年长至今,他还未会得那一次谣词之意一般。
......
清风涤秽气,零露净嚣尘。
中土皇城的春夜,透着微凉。
往昔的万家灯火,今已不复,只余零散地几处光芒,映衬着三两点星天外。
值此之际,皇城的郊外,有影渡来。
来人作一老一少,面皆淳朴。
老者名叫拓跋宏,青年名为拓跋烈。
前不久,两人受令离开日月湖,继而风尘仆仆赶往中土皇城。
看着眼前城郭,拓跋烈一脸疑色,道:“宏老,前面便是中土皇城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老祖遣我二人到此之意了吗?”
拓跋宏笑了笑,道:“烈儿,你还是这般心急,我拓跋一氏,需要的是一个沉着冷静的族首。”
闻言,拓跋烈滞愣了下来。
他已被确认为下一任的拓跋族长,身上所肩负的责任,沉重而又神圣。
见拓跋烈不予言应,拓跋宏道:“烈儿,老祖的意思很简单。”
拓跋烈看了看拓跋宏,道:“有多简单?”
拓跋宏微微一笑,道:“你觉得眼前的这一方城池如何?”
拓跋烈愣了愣,道:“气势恢宏。”
说着,拓跋烈的脸色更显疑沉,他想不明白,拓跋宏为何会突发此问。
这时,拓跋宏道:“再气势恢宏的城池,也经受不住滔天战火的轰袭。”
听得这话,拓跋烈的神情突地一变,道:“宏老,你的意思是,这里将起战火?”
拓跋宏微微颔首,道:“所以,老祖派我们来此。”
拓跋烈道:“这么说,老祖是让我们守卫这一片城池?”
拓跋宏道:“没错。”
拓跋烈皱了皱眉,道:“我拓跋一氏,与中土皇城向无瓜葛,为何要来护守此地?”
拓跋宏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
拓跋烈道:“难道中土皇城与我拓跋氏还有着什么渊源不成?”
拓跋宏笑道:“烈儿,别枉费心力了,老祖之意,又岂是你我所能揣测?”
说着,拓跋宏迈步而去。
拓跋烈紧皱着眉宇,迟定半响,连连朝着拓跋宏追去。
......
与此同时,中土皇城以东,元府后院。
天翊负手而立在亭中,自从千叶将秦万里的骸骨埋于此地后,每临晚来之时,他都会在此。
行者静伫在天翊身旁,他的视线,在秦万里的墓冢与参天星斗间来回游离个不停。
沉寂了些时候,行者开口道:“公子,今天皇城中,来了不少陌路之人。”
“陌路之人?”
天翊笑了笑,道:“他们不是陌路之人。”
行者稍以思量,道:“这么说,他们是为公子而来?”
天翊摇了摇头,道:“他们是为不忘而来。”
说着,天翊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行者,再道:“对了行老,在你心里,我可是一个不忘的人?”
行者顿了顿,道:“公子想要我如何回答?”
天翊道:“如实回答。”
行者笑道:“在我心里,公子便是不忘,不忘便是公子。”
天翊道:“这么说,你与裨恶的看法倒是一致。”
行者道:“公子,你到底是不是不忘?”
天翊笑了笑,道:“行老想要我如何回答?”
行者道:“如实回答。”
天翊道:“我只是一个,在岁月风烟中,找寻不忘的人。”
闻言,行者面色一沉。
隐隐间,他觉得天翊好像什么都说了,可再一想,他又觉得天翊好似什么也没说。
沉寂半响,天翊道:“行老,起风了。”
行者一愣,入目一看,但见风起,花草撩动。
天翊道:“有时候,人生便如这风一般,它可以是晓风残月,也可以是风雨如晦。”
行者点了点头,道:“晓风残月时,明丽而清意。风雨如晦时,迷蒙而昏暗。”
天翊淡淡笑着,眸色中,透着深邃的沧桑。
行者道:“公子,可要我去会会他们?”
天翊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行者会意,与天翊示意一眼后,便退了下去。
不多时,千叶来到了后院中。
她先是到秦万里的墓冢前行以参拜,接着步入亭中,与天翊并肩而立。
天翊无所言出,依旧静默着。
他好似在聆听风,又好似在默望星。
好些时候,千叶道:“没什么要与我说说的吗?”
天翊笑道:“你想听些什么?”
千叶道:“我想听听你的过往。”
天翊道:“我是一个不念过往的人。”
听得这话,千叶嗤地一笑,道:“你不是。”
天翊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千叶道:“即便你是,那你也只是不念而已,在你的心里,终究不忘。”
天翊笑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忘这个字眼便常常在我耳畔响起。”
千叶顿了顿,道:“那么,我是该继续叫你叔叔好,还是该叫你不忘好?”
天翊道:“你觉得呢?”
千叶道:“我不知道。”
天翊道:“不忘是不忘,不忘不是不忘,不忘还是不忘。”
千叶道:“所以你不是不忘?”
天翊道:“对,我不是不忘。”
言落,两人陷入沉默。
只是两人这话,越听越觉得迷蒙,就如天幕中那被薄雾笼罩的月一般迷蒙。
好些时候,天翊道:“叶儿,你举首看看。”
闻言,千叶抬起目光,望眼漫天星辰。
天翊道:“你看到了什么?”
千叶道:“星月。”
天翊道:“还有呢?”
千叶道:“朦胧。”
天翊笑了笑,道:“同样的问题,不忘也曾问过你父亲。”
说着,天翊转目看了看不远处秦万里的墓冢。
千叶蹙了蹙眉,道:“我父亲怎么回答不忘的?”
天翊道:“他说,他看到了希望。”
“希望?”
千叶一愣,神情略显茫然。
天翊道:“只有仰望星空,才能看见希望。”
言落,天翊趋步离去,只余千叶一人愣在亭中,久久无法平息。
天翊离去后不久,若蓝随之到来。
她径直来到千叶身旁,颊面带着一抹微笑。
千叶道:“蓝儿,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若蓝道:“叶儿姐姐,蓝儿是来找你的。”
千叶道:“找我?”
若蓝点了点头。
千叶道:“你找我何事?”
若蓝抬了抬眼,看着满天星辰,神情顿显痴醉。
见状,千叶倏地皱眉。
若蓝道:“叶儿姐姐,你觉得他是大哥哥吗?”
千叶道:“这样的问题,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若蓝道:“叶儿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也喜欢大哥哥?”
听得这话,千叶顿变得无措起来。
她低了低头,垂了垂眉,若有些娇羞。
若蓝道:“叶儿姐姐,没什么好害羞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千叶道:“你找我,便是为了问我这无关风月的事?”
若蓝笑了笑,道:“谁说喜欢无关风月?”
说着,若蓝举目看向苍穹。
那里,有璀璨的月,有灿漫地星。
千叶没有回应若蓝,只若一木塑泥雕般站着。
若蓝状作痴迷,喃喃道:“叶儿姐姐,你可知道,在蓝儿的心底,始终都萦绕着一个问题。”
千叶道:“什么问题?”
若蓝道:“一个关于天心天容的问题。”
“天心天容?”
千叶愣了愣,给她的感觉,此时此刻的若蓝,有些奇怪。
正当千叶愣神之际,若蓝转目看来,道:“天心,天之心也。乃是一虚幻之说,借故寓意心之宽大。叶儿姐姐可知,心如何才能宽广?”
千叶默不作声,示意若蓝继续说下去。
若蓝道:“得失之间,乃是天道循环,一得一失,有得有失。君者,虚怀若谷,心若想宽广,一个字,容。”
千叶淡淡笑了笑,今夜的若蓝,给了她一种新的认识。
若蓝并未注意到千叶的神态,继续朗朗道:“大海因为有宽广的度量才容纳了成百上千的河流,高山因为没有勾心斗角的凡世杂欲才会那般的挺拔。大海与高山,它们都懂容为何物。”
说着,若蓝看了看千叶。
千叶笑道:“蓝儿,你是来开导我的吗?”
若蓝摇了摇头,道:“叶儿姐姐,如果我告诉你,这些话,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可会觉得奇怪?”
千叶道:“是有些奇怪,兴许是你一时忘记了也不一定。”
若蓝道:“我的记忆一直很好。”
千叶道:“这么说,蓝儿是将心底的隐秘告诉我了?”
若蓝笑了笑,道:“所以叶儿姐姐也要与我坦诚才是。”
千叶一愣,决思了好些时候,方才叹道:“不忘很优秀,至少在我心里,他很优秀。”
闻言,若蓝脸上的笑意也做嫣然起来。
她没有再去相问什么,因为千叶已说的极为明白。
沉默半响,若蓝看了看漫天星辰,道:“叶儿姐姐,蓝儿的心里,装着漫天繁星,算不算大?”
看着若蓝那纯真模样,千叶笑着点了点头,道:“蓝儿的心里能装得下星河,当然算得上大了。”
闻言,若蓝突地一怔。
她直愣愣地看向千叶,心底深处,映现着一幕幕模糊的画面。
让若蓝无奈的是,任凭她如何去拆剥,竟也看不清那模糊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
翌日,风起。
狂尘漫舞,朦胧着整个中土皇城,幽暗的天际铁音争鸣。
千钰等人自休憩中醒来,望眼漫天风尘,黑云压城,不由心生抑郁。
行者道:“公子,中土皇城的天,说变就变,看这模样,似有暴风雨来袭之势!”
天翊笑了笑,道:“心定则风止。”
行者笑了笑,好一副莫名之态。
与此同时,风澜学院,一处悬于碧落的缥缈之地。
风澜城,地处风澜学院虚空战场的中心处。
城外有一巨碑挺指苍穹,巍然耸立,参天之姿,不可逼视。
自那石碑上,衍动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此消彼出,甚是灵动。
这一石碑,正是无字战碑。
此刻,无字战碑的四周,寒烟萋萋,幕似穹庐,笼盖四野,茫然浩荡。
不知觉间,天幕突有霏雨飘落,宛如一片朦胧的烟雾,遮掩了绵延千里的荒寂。
“轰轰轰...”
伴随着滚雷声落,红日光天气障霾,四斗五方人影扬。
不多时,黑骑滚滚而来,玄甲凛凛以显,征鼙倒海翻江振,纷纷戈戟两边排。
两方人马,以无字战碑为界,南北遥相以对。
恍一看,只道人山人海,无穷无尽。
靠北一方,当先有数十人。
为首者,是一老者,老者落得白发斑斑,却不失风采,目光如炬,正是北冥阁阁主天玄子。
天玄子的身旁,站着冥尊、九幽、玄冥等强者。
靠南一方,当先亦有数十人。
南宫离、南宫夏、剑神一笑、东方忠道等当世强者赫然在列。
此时,两方人马隔碑以望,气势汹呈。
天玄子笑望了望,开口道:“阔别多年,诸位还如当年,风采依旧。”
说着,天玄子的目光在南宫离等人的身上扫视了一遍。
南宫离淡淡笑着,没有回应什么,倒是东方忠道喝道:“天玄子,要战便战,哪里来得这么多废话?”
闻言,天玄子也不来气,只是其身后的万千修者,个个都作呲目欲裂,战意澎湃。
沉寂片许,天玄子道:“忠道老儿,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改不了你那个臭脾气。”
东方忠道冷地一哼,道:“天玄老狗,少给我摆弄故旧。当年你与魔修为伍,陷风澜于水深火热之中,今又挑起战端,你,是风澜的罪人!!”
天玄子依旧笑着,笑地随意至极,道:“我是罪人,但可惜的是,罪人现在还活着,活得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好。”
东方忠道觑了觑眼,切齿道:“希望此一战后,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天玄子道:“放心吧,我会如你所愿的。”
东方忠道冷地一哼,但却没再言出。
这一战,东方阁只承担侧应之战,他也不愿太过衅然。
这时,天玄子身旁的冥尊突地迈前了一步。
她的目光,从一开始,便落定在剑神一笑的身上。
“一笑,时光匆匆,你可还认得我这老太婆?”
冥尊说地风轻云淡,可她的风轻云淡中,偏又涵盖了常人不能会意的愤怨与憎恨。
剑神一笑看了看冥尊,轻声一叹,道:“阿莲,我们都老了,又何必太过执着过往呢?”
冥尊冷地一笑,道:“过往?在你的心里,还有过往吗?你连过往都没有,哪里有资格去执着?”
剑神一笑怔住,张了张口,却又无所言出。
他与冥尊之间,有着一段爱恨情仇。
爱,是情爱的爱。
恨,是因爱生恨的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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