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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左千秋突然询问史大彪,天翊微微一笑,道:“千秋前辈,通天塔已经到了。”
说着,天翊展目相望,只见一弯环水围绕着一处杂草丛生的院落,而在院落中则耸立着一座直入云霄的高塔。
此塔便是通天塔,塔有内外之分,内塔九层,外塔五层,隐有九五之尊之意。
通天塔下,有一照壁,照壁之上镶有奇异彩石镌刻而成的“永镇山川”四字,字体苍劲,雄浑有力。
左千秋讪笑道:“不忘小友,通天塔内隐居着一位前辈,我与兄长能做的便是带你到此,至于他老人家见你不见,全凭你造化了。”
说着,他同右万古示意了一眼,接着两人便隐退了下去。
转眼间,通天塔下便只剩下天翊与若蓝伫立以望,两人自若如常,那一份风轻云淡,只道风来疏竹、雁渡寒潭。
天翊稍顿片刻,提步迈上残破的石阶,若蓝紧随其后,莲步生漪。
落步的一瞬,通天塔外,荒草斜晖,水上烟微,苍波露凉,白鹭惊飞。
天翊与若蓝凝眸望向通天塔塔身所在,那里,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浮埃起四远,寰宇静波澜。
这一刻,静谧祥和之中,无端泛起一股肃杀悲凉。
天翊与若蓝神色不改,步伐丝毫不乱,两人面如平湖,从容自若地踏过败阶。
不知何时,通天塔内突有箫声弥散,其音嘈切而又神秘,阵阵频催。
恍然间,乾坤变幻,天翊与若蓝只好似行走在如水的凉夜中,细雨沙沙,绵绵无尽。
不多时,两人又已身处在雷雨滂沱之下,轰雷震耳发聩,暴雨磅礴撼心,雷雨之下遍地厮杀,交戈声不绝于耳。
放眼四周,不知是雷鸣电闪,还是刀光剑影,直将天地划开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豁口。
面对如此变故,天翊与若蓝依旧走得不急不缓,任凭疾风厉雨沾衣而过,他们也不为所动。
就这般,两人走过了夜阑深沉,走过了暴雨磅礴,走过了雷鸣电闪。
通天塔前的残破石阶并不多,但两人却好似走了很久,就如刹那般的久远。
此时,雷鸣的轰隆声隐了踪迹,一管洞箫却在此刻横空出世,清越悠扬之音,穿透淅沥的雨声,弥漫于长空四野。
一瞬间,天地都好似暂隐不存,厮杀似也偃旗息鼓,唯独剩下一曲箫声,在柔和的细雨中,由远而近,再由近而远。
箫声时而绵长,时而急骤,时而舒缓,时而激越,闻听者莫不心驰神往。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安抚着每一颗倾听的灵魂,消融了万丈红尘中的戾杀之气。
天翊与若蓝仍旧自若如常地前行着,待得两人迈过最后一个石阶,那一曲箫声也到了终了之时。
两人举目而视,只见自身不知何时竟已置身在通天塔内。
那是一处宽阔的大厅,大厅内没有丝毫陈设,只有一名老者盘膝闭目着。
老者须发皆白,骨瘦嶙峋,他凝眉敛容,两手尚还轻按在一紫箫之上。
他缓缓睁开眼,清澈如波的目光直直落在天翊与若蓝身上,道:“两位远道而来,可曾在雷雨山间迷了路?”
若蓝微微笑了笑,说道:“云门夜雨之下,纵使孑然而行,也不至沦落迷途。”
老者觑了觑眼,再次打量若蓝时,神色中已多了些异彩,他看向天翊,似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天翊一脸淡然,笑说道:“吹箫人本该身居云门,却为何自锁塔中?”
老者眯了眯眼,接着站起身来,他缓缓走到窗前,透过一帘雨幕,看向遥遥远山,叹言道:“山含瑞气,水带恩光,烟雾笼罩中,谁又能安然屹立?”
天翊道:“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一云一净土,一土一如来。心不静,看山山动,看水水逝。”
老者含悠一笑,道:“小友倒是看得透彻,就是不知适才那狂风暴雨下,你可曾分清,山在何处,水又在何处?”
天翊自若不变,应道:“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我为何硬要去分辨山在何处,水在何处呢?我的路在我脚下,我走到哪里,山水便在哪里,这样岂不是更好?”
老者转身看向天翊,眸色中的异彩远比适才看待若蓝时要耀眼地多得多。
沉寂片刻,老者淡淡道:“我久羁于通天塔中,心倦神疲,旧学早已荒芜,不复经理,你二人到此,不知缘于何故?”
若蓝瞄了瞄天翊,道:“老人家,我若是说我缘于缘而到此,你可会意外?”
老者慈祥地笑了笑,道:“你到此处来,那是己身之事,我一糟老头子可未沾染丝毫因缘,又岂会意外?”
若蓝点了点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老者的言语隐晦深奥。
下一刻,老者看向天翊,他知道若蓝口中的“缘”,系于天翊之身,哪天翊的“缘”又系于什么呢?
天翊沉思片刻,开门见山道:“前辈,晚辈到此,只有一事相询。”
说到这里,天翊顿了顿,见老者状做聆听,他继续道:“当年到底是谁血洗了元府?”
此言一出,老者本作波澜不惊的神色突有异动,他凝沉着眉头,肃然道:“你到底是谁?了解这些又做何用?”
天翊道:“如此说来,前辈应该知道那幕后元凶是谁了?”
老者一敛面上凝重,轻悠舒缓道:“我是知道,但我知道,并不代表我会告诉你,有些事本就不可说,说即是破,也是错。”
言罢,老者缓缓走到适才起身的位置,接着闭目席坐下去,却是再也不看天翊与若蓝。
见此一幕,天翊只微微笑了笑,他也不做多问,转身即离,对此,若蓝似也不意外,她只随行在天翊身后。
不多时,两人已出了通天塔,塔外的天,澄碧如洗,纤尘不染,惠风和畅,青丝荡涤。
若蓝道:“大哥哥,你难道不打算从那老头儿那里得知事情原委了吗?”
天翊笑了笑道:“贼丫头,你也看见了,你觉得他会松口吗?”
若蓝撅了噘嘴,道:“大哥哥,我叫若蓝,不叫贼丫头。对了,你真的想知道是谁血洗了元府吗?”
天翊也不作态,直接点了点头,道:“元府于我有恩,此事我既然遇上了,自不会独身于世外。”
若蓝的眼珠不停地打着转儿,好似在思衬着什么,好半响后方才开口道:“大哥哥,你可是打算为元府报仇雪恨?”
天翊不可置否地瞄了若蓝一眼,他虽未言对,但他的神色却已说明了一切。
若蓝道:“大哥哥,血洗元府的势力来头不小,你想以一己之力与其抗衡,怕是有些困难!若蓝可以告诉大哥哥那一方势力是谁,但大哥哥切记莫要冲动,不要做无谓地牺牲。”
她这话说的认真无比,如水的眸子中烁烁发光,映现着一道傲然不羁的身影。
天翊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若蓝,说道:“贼丫头,你想说的可是北冥阁?”
闻言,若蓝波澜不惊的神情突起异色,她失措般地看着天翊,久久竟是言道不出一个字来。
天翊没有多做逗留,他径直朝着中土皇家学院外走去,只留给若蓝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其实早在得知元府被人血洗的那一刻,天翊的心头便已有了猜断,他要做的,不过是去印证自己的猜想罢了,而今一切都已明朗。
若蓝伫立在通天塔下,她没有追随天翊而去,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天翊的背影,任凭其消远在视线中。
与此同时,通天塔内,那老者不知何时起的身,此刻正凭栏而望,天幕下,正有三道人影结伴而去。
老者的身后,有一男子静静地伫立着,正是严平。
严平道:“骨老,那人欺我严府无人,上门打伤我严府供奉数十人,令我严府尊严扫地,骨老刚刚为何不永远将他留下?”
老者转身瞪了严平一眼,只一眼,便看得后者毛骨悚然,心神寒透。
严平再不敢多言,悻悻的低下头。
老者道:“严平,你应该很清楚我为何那般器重于你,今日过后,你不可再来通天塔。”
说着,老者的身影渐变虚幻。
见此一幕,严平呆愣当场,满脸的不敢置信,喃喃道:“骨老...”
待得老者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空荡的大厅内,唯独剩下一道遗音飘荡:“你若能为我找来其他‘云门夜雨’残图,我或许可以为你严府出一次头。”
遗音歇远后,整个大厅中便只剩下严平独自一人站着。
他阴沉着一张脸,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狠厉,暗道:“这老家伙还真是贪得无厌,还好当初我多了个心眼,并未将完整的‘云门夜雨’图交给他。”
这之后,严平匆匆离开了通天塔,他似乎满怀心事,连带着回府的步伐都变得急切了许多。
他与骨老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约定,而那约定,皆来自于“云门夜雨”图。
严平前脚刚离开通天塔,那空无一人的大厅中,老者的身影便是重新凝显,他狡黠地笑了笑,自顾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我不成?”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的笑容突变得有些无奈起来,又道:“不过你还真瞒住了我,严府里里外外都被我搜查了个遍,我也没有找到‘云门夜雨’全图。”
老者顿了顿,这一刻他又想起了天翊与若蓝,面色顿变得阴沉无比,道:“适才那一男一女的身上,皆给我一种危险至极的气息。想来他二人的背后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念及此,老者眉宇间的凝重竟是舒缓了许多,他阴鸷地笑了笑,道:“等我参悟了下一幅‘云门夜雨’图,他们的秘密或许便该拨云见日了。”
说着说着,老者的身影渐趋迷幻,不消多时,通天塔内,唯独剩下阴冷的笑声回荡不息。
再说天翊,刚离开通天塔不久,左千秋与右万古两人便主动靠上前来,一番假意探寻后,两人又开始打听起史大彪的下落来。
对此,天翊倒也未做什么隐瞒,直言史大彪就在中土皇城中,这让两人着实兴奋了好半天,继而便同天翊一道折返“梨园”,似乎势必要一睹史大彪之神采一般。
待得三人回到“梨园”时,已是东风渐急、夕阳斜落之际,史大彪等人已经游玩归来,但却唯独少了千钰的身影。
左千秋与右万古见到史大彪后,热情四溢,一番仰慕之言后,三人便是寻了处隐蔽之地,也不知在商谈着什么。
在千叶的告知下,天翊方才得知,众人在游玩的途中,并非一道而行,千钰则是在中途与众人分开。
此时,众人围坐在天翊的房中,言谈之下不乏游玩时的见景。
闫帅道:“不忘,你若是担心千钰安危,何不前去寻她?如果你要去,我可以给你指明方向。”
天翊笑了笑道:“前辈都如此说了,那便说明千钰她没有什么危险,她既是一个人独自离去,想来应该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
闫帅不再开口,悠闲自若的喝起酒来,倒是一旁的千叶神有疑色覆盖,她与千钰情同姐妹,也知道千钰的身上,背负着深仇大恨,她只是不知道那深仇大恨缘由何处罢了。
青霖道:“不忘,中土皇城并不是羁留之地,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启程为好。”
他的话语显得有些急迫,面色也显得阴郁不开,天翊知道,这一切都缘于青霖的狂客羁怀。
中土皇城距离登云峰并不远,而今的登云峰,已经改名成天狼峰,曾经的狂客学院也被天狼学院鸠占鹊巢。
天翊清晰地记得,当他将登云峰的情况告知给青霖时,后者那一脸痛心悲愤的模样。
突听得青霖此言,武忘、无忆、大青、小笨纷纷敛了笑意,他们又岂会不明青霖的言外之意?
天翊思定片刻,点头点头道:“青霖老师,明日我们便启程西门之地。”
青霖缓了缓面色,同众人示意一眼后便离开了。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略显得有些压抑,空气都好似凝重了许多。
无忆道:“老大,此去西门之地,路遥途远,一来一回,耗时怕是不短。”
武忘眉头一皱,道:“小白脸,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去接尘哥不成?”
无忆无奈地撇了武忘一眼,道:“死胖子,你胡说什么?尘哥可是我兄弟,我怎会对他有丝毫舍弃?”
武忘瞪着无忆,说道:“尘哥也是我兄弟。”
无忆似有些气郁不过,摇头苦叹道:“老大,我的意思是,我们或许并不需要前往西门之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先是在天翊的身上落定多许,接着又侧眼看了看一旁的闫帅,好一副眼含深意模样。
天翊神色淡然,说道:“无忆,我知道你的言外之意。我们的确可以不去西门之地,而且方法还不止一个。”
无忆点了点头,道:“我至少知道两个方法,一者在于老大本身,一者在于闫帅前辈。”
闫帅笑了笑道:“此地距离西门之地虽有些路程,但我一来一回,应该耗费不了太多时间,不过是一番疲劳而已。”
听到这里,众人也算是明白了无忆的弦外之音。
武忘呆愣着一张脸,也不言道什么,只盯着天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心底,其实并不赞同无忆的提议,但他却未反驳什么,因为天翊还未开口。
众人都能听出无忆的言外之意,天翊又岂会不明?就如无忆所言一样,他们的确可以不用煞费周折地前往西门之地。
一来天翊可以麻烦闫帅前去西门一趟,直接将绝尘接引回来,二来天翊可以激发狂客之令,届时绝尘会受到感召,自能赶来相会。
这些天翊都明悟在心,甚至很早之前便已想到,但他为何又要执意前往西门之地?
这一刻,众人的目光全都凝汇在天翊身上,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决意。
天翊沉思片刻,视线落停在无忆身上,说道:“无忆,这一路走来,我曾认了一位兄长,他叫君竹,你可还记得?”
无忆似有茫然地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一道青衣飘飘的身影,他手执三尺青竹,烟尘轮转。
天翊道:“当初我与君竹大哥作别之际,他曾与我言道过一番话,你可知道他与我说了什么?”
说到这里,天翊顿了顿,观其面色,好一副追忆模样,好半响后,天翊方才继续道:“君竹大哥说,不忘,你要离开,大哥不送你。但你若归来,再大风雨,大哥都来接你!”
语落,无忆的面色倏地一变,他低了低头,一脸惭愧。
整个房间,也在这一刻陷入无声寂静中,那一片静,来得汹涌澎湃,偏又给人以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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