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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一个多月后,谢大彪仍然暗中派马小燕盯着江小朵的一举一动。不过,再不敢随意造次,贸然挥起拳头打人了。
谢大彪心想:“只要你江小朵不给我头上长草,跟男同学的正常往来,还是在允许范围的。”
所以,江小朵顺利度过打人危机后,算是过了两个星期太平日子:每天上课、下课,跟丁莉莉偶尔扯白。
这天9月30日中午,江小朵像往常一样,吃完饭,趴在桌上准备小眯一会眼,下午上课才有精神。
谁知道,眼睛刚闭上没多一会,耳边就听到有人打雷一样大声喊着自己的名字,“江小朵,别睡了,快出来,你家出事了。”
听到“你家出事了”,江小朵暗叫一声“不妙,这个惹祸精江二奎,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接着,火速从座位上跳出来,大跨步来到教室门外,原来是同村的张美秀。
“婶子,怎么啦,江二奎又出了什么事?他不是私下聚众赌博,被抓进派出所了吗?”
“唉,小朵,快别问了,赶紧跟我回家,不是江二奎,是你妈宁珑,跳河自杀。”
江小朵脑袋“嗡”一声,震了一惊,眼皮猛烈跳个不停,胸口隐约扯得生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我妈,自杀,这怎么可能呢?”
“走,别问了,赶紧跟我回去,守着你妈。我来之前,叮嘱我婆婆帮我看着你妈,才敢放心过来的。”
“好,婶子,你等着,我跟同学交待一下,立马走。”
江小朵火速跑回教室,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课本,然后走到丁莉莉课桌边,给她留了个条。
“丁莉莉,我家出了点事,麻烦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顺便帮我写个请假条,交给老师。拜托了,谢谢。”
再看看,好像没什么事情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教室,随了张美秀朝学校门口走。
马小燕将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有人来找江小朵的第一时间,飞奔到谢大彪教室,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谢大彪。
“什么,江小朵家里出了事?这可不行,我不能袖手旁观,走,赶紧追。”
谢大彪跑出教室,正准备朝江小朵教室跑,转头看到江小朵正步履匆匆朝校门外走,于是大踏步赶上江小朵,急眉瞪目拦住她问道:“江小朵,你家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我来帮你摆平。”
江小朵心急火燎要赶回家,不耐烦地冲着谢大彪嚷了几句:“谢大彪,赶紧走开,我家的事,不许你瞎掺合。另外,我不在学校的时候,不准给我招惹是非,你听到没。”
几句话甩完,江小朵便绕开谢大彪,跟着张美秀,继续脚不沾地朝外走。
两个人紧赶慢赶,总算花了40分钟赶到家。
江小朵急匆匆跨过家门槛,小跑到宁珑房间,张美秀的婆婆正守在床边。
宁珑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来了,头发还湿漉漉粘在头皮上,眼睛、嘴唇、脸颊都是伤,胳膊上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
也许是呛了很多水,宁珑脸色惨白,嘴唇青乌,正睁着一双万念俱灰的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天花板,好像已经死过去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
“妈,您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自杀呢?您不是说了,为了我和妹妹,不会想不开的吗?”
江小朵看到妈妈这副惨状,一头扑到床边,跪在地上,拉起妈妈的手,声泪俱下又是责怪又是心疼地质问。
宁珑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似乎身体已经脱离灵魂,依然眼神空洞地瞪着天花板,身体一动不动。
这个长期辛苦劳作、遭受家暴、债主催债的苦命女人,仿佛已经承受苦难到极限,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承受一丝一毫。
那样子,是要铁了心,彻底断了人间的苦,脱离苦海。
“妈,你说句话啊,妈,你这样,让我心里实在难受啊,妈。”
江小朵一边摇着宁珑的身体,一边不停呼唤着妈妈,但是宁珑仍然好像完全听不见,毫无反应。
“张婶,奶奶,你们先回去吧,谢谢你们,家里,有我陪我妈,就够了。”
“小朵,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们,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唉,宁珑,你真是可怜啊。小朵,你也是,命咋这么苦呢?”
张美秀和其婆婆叹息着,一前一后,离开了江小朵家。
张美秀和妈妈是同一年嫁到村里的,两家离得很近,就隔了两三户人家,平时,和宁珑关系不错。
送走张美秀两人,江小朵返回妈妈房间,继续跪在地上,哀求妈妈跟自己说句话。
“妈,我是小朵,求求你,跟我说句话吧,妈,我求求你了。你这样不言不语,一动不动,我看了,比你号啕大哭还觉得难受。”
央求了半天,宁珑依然毫无应答。
没办法,江小朵只好去把躲在堂屋角落的自闭症妹妹江小年拉过来,“小年,快叫妈妈,妈妈不理我们了,她不要我们了,你快叫她。”
自闭症妹妹江小年,平时跟宁珑最亲,就像宁珑的小跟班一样,宁珑去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一听妈妈不要自己了,自闭症的江小年当即水漫金山,眼泪“哗哗”往下掉,凑到妈妈宁珑跟前,拉着宁珑的手,凄凄惨惨地唤着:“妈妈,妈妈,妈妈。”
听到生下来就有缺陷的小女儿,撕心裂肺地唤着自己,宁珑的眼角,泪珠浸湿了,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眼缝里流出来,布满了脸上。
“妈,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忍得确实很不容易。可是,妈,您不是跟我承诺过,再苦再难,也一定不会抛下我跟妹妹的。您说,您要是没了,我怎么办,妹妹怎么办,我们这个家,不就散了吗?”
看到妈妈流下眼泪,江小朵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眼泪,憋在心里,会把人憋死过去;
眼泪,流在眼里,说明,妈妈又舍不得放下姐妹俩了。
“妈,您放心,我不会放过江二奎的,我要去告他,我要告到他坐牢,别在家里继续祸害我们。”
江小朵目露凶光,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能逮住江二奎,活活剐了他。
宁珑听到告,重重叹息一声,没有言语。
“妈,您要相信我,只要把江二奎告去坐牢,我们家日子就好过了。再过些年,我毕业了,工作了,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将来,我要把您和妹妹接到城里,跟我一起生活,好好享福。”
江小朵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给宁珑画了一张美好生活的饼,指望着望饼止痛、止苦。
跪在宁珑床边,江小朵足足劝了四五个小时,腿都跪麻了,没有知觉了;口也说干了,喉咙发痒。
最终,宁珑总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只手拉着小朵,一只手拉着小年,声音软弱无力说道:“小朵,小年,这么多年,妈妈都忍过来了。今天,妈妈向你们发誓,以后再苦再难,也绝不会自寻短见,丢下你们两个孤苦无依,没人疼没人爱的。”
江小朵看到妈妈总算坐起来,耳边听到妈妈的誓言,喜极而泣,一头扑到宁珑怀里,内心苦辣酸甜一起涌上来,喊了声“妈”便泣不成声,在宁珑怀里抽抽噎噎,停不下来。
自闭症的妹妹江小年呢,也一头栽倒在宁珑怀里,眼睛巴巴地看着宁珑,什么话都没说,就是傻乎乎笑着。
哭了半天,江小朵抬起头,问宁珑:“妈,您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突然想不开了?”
宁珑摸了摸小朵的头发,无力地说起来。
“小朵,妈妈娘家的傻弟弟,把农药当作饮料喝了下去,要送去医院,娘家没钱,过来找妈妈借钱,可妈妈哪里有钱啦。娘家因为到处借钱耽误了时间,送去县城医院送迟了,没有抢救过来,弟弟死了。”
宁珑说到自己弟弟的死,语声哽咽,伤心得喘不过气来,开始剧烈咳嗽。
江小朵忙伸出手,帮妈妈捶背,并安慰道:“妈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家确实没钱,您别伤心了。”
“不,小朵,都是妈妈无能,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帮不了,眼睁睁看着亲弟弟就这么去了。我弟弟虽然傻,但好歹是宁家一根独苗。你外公外婆哭得死去活来,妈妈看着,就像戳在妈妈心窝子上,一声声刺得难受。”
“然后,你爸爸,自从被派出所抓去,关了20多天放出来,回来天天对妈妈拳打脚踢、恶语相向,说妈妈是个狠心的女人,人家家里都凑钱去交了保释金,早早放出来了,就他,没人交保释金,活活被关了20多天,受了20多天罪。”
“妈,您瞧着,下次,我要让他江二奎不是关20天,而是几年。”
江小朵说得磨牙凿齿,大有不让江二奎坐牢不罢休的态势。
“还有,江二奎还说,不是我,就是小朵你告的密,不然,派出所哪里能找到赌博窝点,还能一网打尽。所以,他每天就往妈妈朝死里打。”
“那天,妈妈去参加了妈妈弟弟的葬礼,江二奎根本没去。本来,妈妈已经伤心欲绝,回来,又被江二奎打得死去活来。妈妈突然心如死灰,觉得活着实在是太憋屈、太无能,就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妈,你怎么这么傻啊。您受了这么多苦,还没享过福,为什么要死呢?再苦,咱们也要挺住,直到享福的那一天。”
江小朵听得又气愤又心疼,气爸爸江二奎的混帐、不成器,心疼妈妈宁珑所受的心理和身体上的苦。
“所以,妈妈心灰意冷,就朝旁边的小河里走了进去。妈妈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水呛进了妈妈的喉咙,漫没了妈妈的身体,妈妈还是继续走。后来,还是美秀过来洗菜,发现了妈妈,才叫人把妈妈救了起来。小朵,妈妈说句实话,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看在你和小年的份上,妈妈可能早死了。”
宁珑的眼里,有泪在流;
宁珑的心里,有血在滴;
宁珑的脑海里,无数次闪过一死了之;
宁珑心里的苦水,能汇聚成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流淌不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