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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分手”时总要闹的歇斯底里,明明知道大概只能走到这儿了,偏偏最后还要不停地翻旧账,一遍遍地凌迟那段本就面目残缺的感情。
这样做的人,其实心里都装着不甘心和害怕遗憾。
好像是把分别当成最后一次争吵,吵完了要是有一方先低头,当下就可以重归于好。
而阮凝和黎琛显然不是这样的。
他们谁都没有明说分手这件事,但彼此的心里都清楚,今天之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最后一次送阮凝回家,黎琛的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在阮凝下车前,他说:“就送你到这儿了。”
阮凝嘴角浅浅地弯了个弧度,想要好好答应却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沉沉地点头。
看着阮凝的背影逐渐在视线里虚化,黎琛眼眸变得越来越柔和。
车载电台里正放着天气预报,主播的语调像三月细雨一样沁润,播报着未来几天的天气情况,说今年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迎来江城近六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真遗憾,今年还是没能陪姐姐一起看雪。
黎琛嘴角微勾,脸上虽漾出笑意,可还是能看出他的失落。
-
很久很久以后,阮凝对这一年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只是她当下并没有那么多感受。
陶雪梅的身体在那次手术后恢复的挺好,就是记性越来越差了。
每到饭点的时候,阮凝都得给陶雪梅打一通电话,提醒她关煤气,晚间忙完工作后也要在电话里提醒她吃药,记得把门窗锁好了再睡觉。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而阮凝手头的工作又实在丢不开。
后来,阮凝跟陶雪梅商量着不然就请一个住家保姆,这样她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可是陶雪梅不愿意,说她不喜欢被人盯着,也让阮凝不要过度紧张她。
阮凝拗不过她,只好作罢,想着忙完手上这个项目后就让陶雪梅搬过来跟她一起住,让她能稍微放心些。
所以,房东阿姨跟她谈第二年的租金的时候,她便如实把不再续租的原因说给了房东听。
房东听后也表示理解,随口说起了最近经常有人来家陪陶雪梅。
阮凝听到这里的时候内心忽然一怔,而后试探着问道:“那人看着年轻嘛?”
这一瞬间,阮凝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但房东阿姨却回答说:“那倒没有很年轻哦。”
不清楚阮凝是否知情,房东阿姨只能继续补充:“我也是出门买菜的时候撞上的,那人跟你妈妈差不多的年纪,有时候是早上来,有时候快晚饭时才来,不过待的时间都不算长。”
“哦。”阮凝轻声地答,算是搞明白陶雪梅为什么死活不肯请保姆的原因了。
原来是有情况了。
她接着跟房东阿姨说,“那就请您多帮我照看一下我妈妈了。”
房东阿姨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听见阮凝那么说以后,热情道:“瞎客气什么嘞。”
……
知道陶雪梅悄悄找了个老伴儿后,阮凝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操心她了。
不过她也好奇陶雪梅这次挑中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她好歹是做女儿了,应该要替妈妈把把关的。
于是,阮凝趁着调休的日子回了趟家。
虽然才临近傍晚,可是天色早就昏黑了,外头冰天冷地的,她两手拎着水果和补品,站在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陶雪梅才应声来接她。
今年的低温天气持续很久,阮凝穿了一件长款的浅紫色羽绒服,从头到脚都裹的严严实实的。
进屋后,阮凝把围巾摘下来挂在衣帽架上,还忍不住哆嗦着说:“外头真是太冷了。”
陶雪梅披了件早就穿起毛的厚大衣,一边帮阮凝脱外套一边心疼地说:“天那么冷,你又那么忙,干嘛还特意回来一趟?”
阮凝微微蹙眉:“你听听你说的,我再忙也是你女儿,当然得牵挂你啊。”
陶雪梅笑了笑,眼尾漾开的皱纹显得人更温柔慈爱。
她接过阮凝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一并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下意识地唠叨说:“买那么多干嘛,我一个人哪能吃的完。”
“那就慢慢吃。”
阮凝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换上拖鞋去到了偏厅,看见桌上摆满了菜,还有盛好的两碗饭后,她抿抿了唇,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但她回过头看见陶雪梅房间的门紧紧闭着时,思虑一番还是选择了沉默。
母女俩一起圆桌吃饭时,陶雪梅的卧室里突然传出“哐当”一声,两人皆是被吓得一怔。
阮凝很快恢复平静,对陶雪梅说:“你不去看一下?”
陶雪梅垂下眼眸,佯装若无其事地说:“估计是我没关窗,风把东西吹倒了,没事,吃完饭再说。”
吃过饭后,阮凝没做多留,陪陶雪梅看了集连续剧便起身离开。
她走后没多久,陶雪梅捶捶腰,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朝卧室里轻声喊道:“出来吧,她走了。”
门一拉开,出来的不是其他人,是沈念丞。
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普通款毛衣,却一点都不觉得臃肿,此刻看起来也没有往日那般凌厉。
“我给你把饭热热去。”
陶雪梅说完就要朝厨房走去,但沈念丞却把她拉住,温和着声线说:“妈,您别忙了,我坐会儿就走。”
他是专程来陪陪陶雪梅的,没想到阮凝今天会突然回家。
他上次答应了阮凝不会再打扰他,所以知道门外的人是阮凝后,怕她因为自己的出现又难受才躲进了卧室。
陶雪梅看着沈念丞这样,心里也有些舍不得。
这段时间以来,沈念丞经常来陪她聊天,他的用心她都看在眼里。
但是,她作为长辈,始终是管不了这些事的。
两人回客厅坐下后,陶雪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前说了句:“我拿个好东西给你看。”
等陶雪梅回来的时候,沈念丞才看清她手里是一本厚厚的照片集。
陶雪梅说,这本册子里面记录了阮凝长大的过程。
沈念丞接过,翻开第一页后眼眸便忽地温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阮凝的这些旧照片,没想到她小时候那么可爱,像是个玉面粉雕的洋娃娃。
照片里,阮凝穿着公主裙坐在一架钢琴前有模有样地按着琴键,看起来真的挺像个小公主的。
再往后翻,还有她在院子里荡秋千的照片。
沈念丞心中突地升起一股困惑,他记得阮凝跟他说过,她童年过得并不好,但是照片上的她显然是个富家孩子啊。
毕竟那个年代,有多少人家买得起钢琴和一座公寓?
沈念丞问出这个问题后,陶雪梅脸色微滞,而后苦涩地笑了笑。
她接过册子,在照片上摸了摸,沉沉地叹了声气,“她跟你提起过那个人吧?”
陶雪梅口中的那个人是阮凝的父亲,阮仕康。
沉默片刻,沈念丞听到陶雪梅开口说,如果没有九九年那场金融危机,他们现在或许还会是个幸福的四口之家,阮凝后来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阮仕康是那个年代里最早下海的一批人,陶雪梅生了阮凝后,阮仕康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家人过得十分幸福。
但谁都没想到金融危机来的那么突然,阮仕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破了产,还背负了巨债。
那时候像阮仕康一样栽跟头的商人遍地都是,大家都苦不堪言,破产后跳楼的也大有人在。
阮仕康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但那时候陶雪梅怀了阮廷,而且就快临盆了,她大着肚子苦苦哀求阮仕康一定要振作,他们一家才暂时挺过这一关。
阮廷到来的时间好也不好,虽然把阮仕康从灰暗的人生边缘拉了回来,但也给一家人徒增了巨大的压力。
阮仕康也从这时开始沉迷上赌博,他第一次去赌的时候,一晚上就赚了六、七万。
他那时候已经被逼进死巷,突然拿到厚厚的一叠钱就好像看到了生活的曙光,却没想到之后又走上了另一条歧途。
等阮凝和阮廷长大一些后,他像是变了个人,心情不好就对家人/拳打脚踢,还时常咒骂阮廷就是这个家的灾星,是生来克他的,一想到这些,他对陶雪梅就更厌恶了,像个禽兽似地死命往她肚子上踹……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阮仕康的那些债主找上门来。
阮仕康跑路后,也幸亏那些债主并不是胡搅蛮缠的,知道阮仕康是个没种的,为难他的女人和孩子也没结果才没对他们孤儿寡母施难。
提起这些往事,陶雪梅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圈。
沈念丞的脸色也有些沉闷,他从来都不知道阮凝之前过得那么苦。
他看着照片上笑得阳光明媚的少女,心倏地一疼。
陶雪梅摇头苦笑,像是释怀又像是逼自己淡忘,转而跟沈念丞一边翻照片一边谈起阮凝的其他事。
陶雪梅翻到高中毕业照的时候,沈念丞一眼就认出了阮凝。
照片上,阮凝站在第三排很右边的一个不起眼的位子上,但是清秀白净的一张脸蛋却十分出众,站在她上排的几个男生还在她脑袋上比了个“耶”的手势。
沈念丞绽开笑容,估计上学时期的阮凝也是被很多男生暗恋的对象。
看到高中时期的照片,陶雪梅突然感慨:“那个时候,班主任都跟凝凝做好思想沟通了,劝她去读师范,但后来她偏偏报了江城建筑大学,谁的意见都不听,我们那时候还以为她喜欢建筑,后来才知道她是因为你。”
沈念丞低眉不语,因为这之后的事情他都明白。
阮凝把他当成困境中的一束光,可他却让阮凝失望了好多次。
“小沈啊,我知道你现在还在乎凝凝,但是,”陶雪梅惋惜着说,“缘分这个东西啊不能强求。”
“嗯,”沈念丞落寞地点点头,随后说,“我现在不求她回心转意,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看着阮凝事业发展的越来越好,沈念丞也为她开心。
她现在那么优秀又那么坚强,他除了帮她照看陶雪梅,也不做不了其他的了。
陶雪梅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说:“人这辈子,该往前看还是得往前看。”
沈念丞目光空洞地点点头,说他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