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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聚合创美的营销总监吕钦恒见面，约在骊山高尔夫球场，离长安二十几公里，要开着车去，张伟坐邓玲的车，一辆纯电版沃尔沃。
按邓玲的说法，是好不容易才约到吕钦恒的，对方收到这边的意图，已经明确表示了拒绝，毫无可能转投立达；这件事实质上已经关闭，她凭自己和吕钦恒是中学同学，有许多年的交情，又让这件事稍微有那么一线希望，本来是李晓强和她一道和对方谈，李晓强大概还是情怯，请张伟替自己去。
所以，张伟坐在邓玲车的副驾驶位置上，有点儿尴尬，一周前，他对项目组众人说，这个女人才是公司最该开除的人；现在他变得有求于她。
公司总裁位置变动之后，百废俱兴，好多政策工具要由邓玲展开，张伟也没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坐在一起，不免别扭。
大人不记小人过，这说的是邓玲，邓玲没有计较张伟说过混账话的意思，还是尽心地帮公司谋略自己的中学同学，包括贡献自己的黑卡，到高尔夫球场和吕钦恒见面，求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晓强隐蔽得可真好啊，谁都没看出，原来他才是背后的大玩家，你之前应该也没瞧出来吧？”出城开上高速，邓玲主动给张伟搭话。
“可不是吗。”张伟含糊地答，觉得只说几个字好像怠慢邓玲了，忙补充上一句，“我没少给他穿小鞋，咳。”
这话像是投名状，投在郑玲的门下。
“人家是有富二代，有格局的人，不会计较我们这些的，我总是在想，你是不是提前觉察到什么，所以下死力气死保他，证明最终还是赌对了。”邓玲说，既表面自己相信张伟的说法，也乐意把他当是自己人。
这种感觉挺好，张伟心想。
“你那位同学，要价很高吗，咱们公司给不了？”他问。
邓玲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高也不见得有多高，我打听过，一年下来不到八十万，但人家现在掌握的资源，恐怕比我们整家公司能调动的资源还高，人往高处走，咱们给得了百万年薪，人家还要掂量一下机会成本呢，对吧。”
张伟默然，自己一年到头不算分红，才二十万出头，分红好几年徘徊在一两万之间，去年还没有，是零。
这能比吗，人比人得气死人；自己和马心宇谈公司全员加薪的问题，还只是个意见，没触及到具体加薪多少呢，真有个百万薪酬的项目经理或者总监空降过来，公司人力成本翻两倍能打住吗？
“你的看法是，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呗？”他问邓玲。
“不是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呗，而是，正常情况下，根本没可能。”邓玲很直接地说。
“那我们还去干吗。”张伟没好气地嘟囔，这符合他此刻的人设，甚至可以让邓玲高兴一点儿。
“谈谈嘛，谁还没有点儿作死的心，万一呢。”邓玲撇了撇嘴。
这话有点儿触动张伟，谁还没点儿作死的心，可不正是这样么，要是每件事都按大数运作，不会有意外，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不可否认这话也有点儿讥讽他的意思，他也立刻想到了，此刻也没法怼回去，就听着吧，少不了块肉。
到了球场，刷卡开进去，电话确认在第七区，车开到七区的休息区，两人下车来，各点了热饮，坐下等吕钦恒过来。
过一会儿吕钦恒开着电动球车过来，潇洒地停在休息区边上，抬手朝邓玲打招呼，走过来跟张伟握手，一起坐下。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气宇轩昂，相貌堂堂，沉着收敛。
“你最近忙啥呢，和瑛萊还有联系吗，她和她老公离婚了，你现在不也单着呢吗，就不想再续前缘给毛毛找个妈，你现在这么忙，给你分担一下呗。”邓玲熟络地先开口，和吕钦恒拉起同学情谊，家长里短来，把张伟晾在一边。
吕钦恒脸上保持微笑，有问必答，把邓玲八的卦全回答一遍，少说半个小时过去，直到邓玲没话说，连说，“现在你这样也挺好的。”
“等下我和腾仁的任总还有个会要开，开车过去二十分钟，咱们还剩二十分钟。”吕钦恒和蔼地笑，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嗨，你瞧我，正事儿都给忘了。”邓玲花枝招展地笑，定了定神，“这样的，上回我电话给你说的那件事，你后来觉得呢，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不敢说条件任你开，我们确实有天花板，但还是可以做到你过来待遇和bonus的部分比现在要好；这是一方面，我听说你跟你们那陈总不也有点儿……不大对付吗，他可能过年要升集团的副总，是吧？”
后半句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好像隔墙有耳似的。
吕钦恒脸色稍微变一下，“陈天民不管我，管我的事老曾，曾，不是陈，你打听情报有点儿失误。”
“具体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为助理的事和集团副总闹得那么僵，长远看他是很有机会给你小鞋穿的。”邓玲轻描淡写地说。
“真的有问题了，我再找你。”吕钦恒很快从刚刚那一下冲击中恢复过来，笑嘻嘻地说。
“吕总，我觉得，你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一下，聚合创美是欣旺的子公司，欣旺自己已经上了市，老上市公司了，股价一直都很僵化，在资本市场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我们这边不同，我们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直接上市，业绩和题材很关键，不讳言说这两块我们都很缺，但这也给了你这样的人才很大发挥空间。”
张伟这时候才正经地开口，埋伏观察已久，遽然出手。
“我……”吕钦恒笑着说，抠着耳朵，“不是什么人才。张经理，你这些话邓玲都跟我说过，我说，你们实在是抬举我了，我就是个执行者，谈不上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才能，没法改变一家公司的基本面，你们花大力气把我挖去，我如果过去，拿你们给的高薪，三个月以后，业绩上不去一直掉，露馅，你们不爽，我也不爽，双输，这个道理很简单，想想就明白了。”
张伟第一回和吕钦恒见面，对他有许多先入为主的判断，觉得他定然是气势逼人，踌躇满志的那种，交谈几句，发现恰恰相反，惊讶之余，更感兴趣，“你确实是不想跳，所以说自己离开聚创成绩就会下降，还是觉得，其实我们给的条件没到位？”
吕钦恒看看郑玲，看看张伟，想了一下，“我确定你们确实很想进入这个行当，这个行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研究过，我觉得啊，如果研究过，不会开这么大的价格来挖一个经理人，因为这个人不那么重要。我这不是灭自己威风，我觉得我这人还是很行的，只是不是这种行法儿；这证明你们根本搞错了方向。作为我个人，我很感激，挺享受这个过程的，但我没法答应，因为我知道，我离开的是一个体系，去你们那儿，两手空空，就算给我资源，也没法很快自己建一个体系起来，然后呢，做不出成绩来，互相埋怨，一拍两散。”
张伟有点儿汗颜，他不是没研究过聚合创美，也不是没研究过谭轩的营销手法，如果说体系，他有自己的理解，但吕钦恒口中的体系显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这让他瘙痒难耐。
话说回来，李晓强和邓玲也有他们不完全了解的格局，而这是他在这儿的机会。
“你是担心你会离开谭轩吗？”张伟笑着问，这是个蛋生鸡鸡生蛋的问题，也许不完全是，但相似。
吕钦恒有些惊讶地望着张伟，脸上笑容稍微僵住，还是讥笑为多，“不会你们觉得自己有机会把谭轩的合作拿下来吗？这可玩儿大了。”
张伟拿不准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这还是个秘密，商业秘密，白宇光和赵思虎还没有反馈，悬着，实际上在态度上也是偏负面的，除非立达传媒证明自己有操作经验丰富的运营团队，而这个运营团队的头儿，此刻几乎拒绝了立达。
激进的做法当然是此刻点头，确认立达会把谭轩，其实不是他本人，而是整个江南天光的合约拿下，所以吕钦恒也就会点头，因为他跳槽，所以江南天光和欣旺投资的态度也会因而转向正面，改易达成。
但这样也是有明显危险的，太激进了，白宇光可没说如果立达手头有专业团队就一定撕毁和聚合的长约转投立达，那最多也就八字一撇，还有一捺上哪儿找去？
而吕钦恒口中的“体系”显然还高于这样简单的套娃关系，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这都让张伟没法简单地说是。
“我不能说是，但如果有这方面的变化，肯定是娱乐圈最重要的一次转会。”他字斟句酌地说，这只是第一次见面，该说的话说，也不必一次全都说完。
吕钦恒礼貌地微笑，轻轻摇头，“我个人觉得啊，这应该不太可能；真不是我小瞧贵公司，就算更有实力的公司，也很难改变这个秩序。”
“事情正在起变化，老同学。”郑玲也微笑着，在一旁助威。
“我认为我们正在谈的，是风口里的风口，吕总，我认为你才是最关键的人，其他人不重要。”张伟诚挚地说。
吕钦恒保持微笑，“不，我不是。”
张伟能感觉得到，吕钦恒举止言谈间其实有种倾诉的愿望，像有许多话要对自己说，可终究是第一回见面，信任远没到那一步，没法开口说。
“钦恒，我年龄比你大几岁，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我想说的是，就算这件事不成，我也很高兴有机会认识你，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常交流，有很多东西我不懂的，想向你请教、学习，我要是能再帮上你什么，无上荣幸。那我们接下来再谈。”
他满心谦和地说，自以为从没这么诚恳地对着一个也做营销的同侪，如果不是比他年长几岁的话，可以慢慢地接触，慢慢地陈说利害。
“不，张总，我觉得，今天的见面已经很过分了，看着邓玲老同学的份上。我们今后不会再这样单独见面了，我们是竞争对手，以前不是，但接下来也许就是了，对吧，要避嫌。”
吕钦恒也同样谦卑，然而分明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