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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黑暗又寂静。
没有两边牢牢的思念做锚点,这条梦境之路已然摇摇欲坠。
白七牵着顾长安,一路慢慢地走着。
身后比黑暗更深的影子铺开来,变作了铺天盖地的垂天之翼,消无声息地护卫着顾长安。
道路两边,有粗壮的巨影摇曳。它看起来像是胖乎乎的尾巴,却如同触手一般有许多条。再这条漆黑的路上,显得有些狰狞。
顾长安垂下眼,安静地跟着白七往回走。
老虎精的手温暖得近乎灼人。黑暗带来的冰冷,似乎全都能被他驱散。
脚下的路一点点破碎,白七温声问他:“长安,你想飞吗?”
顾长安一抬眼,还未说话,白发的少年人便转身回抱,将他牢牢地固定在了自己怀中:“我们要起飞啦。”
巨大的还带着伤的翅膀从他身后展开,轻轻一扇动,两人就飞了起来。
脚下的路不断破碎消散在黑暗之中,白发的少年郎抱着自己的珍宝,向着出口展翅飞翔。
……
“回来了喵。”尺玉蹲在顾长安旁边,轻轻舔了舔长安的手背。
白七猛地睁开眼,一阵疾风从他身上吹出,他背后双翼不可抑制地往外展开。
“哗啦!”房间里瓷器落地。
尺玉炸毛怒喝:“出去——”
白七动作极快地轻点顾长安额心,看他沉睡了,当即脚尖一点往屋外退去。
狂风被带到了院中。院子里那颗孤零零的桃树被风刮得簌簌,细小的枝干摧折,绿叶成串的落。
“你守着长安。”白七叮嘱道,翅膀一扇,顿时消失在院中。
尺玉不屑地喵喵两声,圆爪子一挥就将吹得七零八落的树恢复成了原状。它回到顾长安手边,被摔碎的瓷器就在空中慢慢拼合。
它看也不看。只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然后舒舒服服地窝了下去。
今天白老虎不在家,长安的床是尺玉猫猫的地盘啦!
高兴得猫直打呼噜。
白七一路飞出城外,落在四面环水的孤山之上。
下一刻,他不受控制地变作了老虎模样,双翼在身仰头长啸。
虎啸声卷起山下重重波涛,长风应召而来,天上劫云顿起——
“轰!”
……
顾长安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他手掌微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尺玉瞬间醒了过来,它低头又舔了舔顾长安的手背,细声道:“大家都没事,虎虎也没事,长安不要担心喵。”
见顾长安还是皱着眉头,尺玉便跳上枕头,凑过去亲顾长安的眉心。
猫咪的印记发出微光,照亮尺玉金色的眼睛。
“睡吧长安。”
呼啸的风卷过整个杭州府。顾长安在风声之中安然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风雷渐熄,太阳从天边探了个头。
早起的人们被这骤降的温度冷得打了个哆嗦,等到早市开张,行商们各个都头顶瓜皮帽,身穿加厚比甲。
再被早市热腾腾的蒸汽一蒸,身上才暖和了起来。
竹里花搓着手推开了酒肆临街的窗,就见隔壁的猫咖一大早就开了门。他有些奇怪的看了几眼,毕竟猫老爷一贯开门开得晚,得等他与他家中小猫都吃饱喝足,猫咖才会进入营业状态。
今日怎得这么早就开了?
这么早,猫老爷估摸着都没吃饭呢。
竹里花去厨房端了两笼小笼并两杯豆浆,才提溜着食盒匆匆往猫咖去。
猫咖的气氛确实不太对。
正厅里只有一点暗沉沉的光,安安静静的,所有猫都醒着,却没有猫闹腾。唯有清淡的香气从厨房那处飘出来,显得猫咖还有点人气儿。
可就算如此,那味道闻起来就像是没有调料的蒸肉,实在不像猫老爷下厨的做派。
“猫老爷?”竹里花站在门口喊。
等了一会儿,才见他的猫老爷从厨房出来。竹里花看了几眼,也没见顾长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他就是觉得不太对。
“怎么一大早过来?”顾长安问他。
“见您开了门,想着您估摸着还没吃呢,给您送点来。”竹里花说着,又四下看了看,终于恍然有哪里不对了,“老虎老爷呢?”
不仅是那白发的少年郎,连一直跟在猫老爷身边的小老虎都不见了。
话音一落,就见顾长安垂下了眼,有些不开心的模样。
竹里花心里一紧,再仔细一看,连那软绵绵的小闺女都不见了。
难道昨夜猫老爷与老虎老爷发生了争执,老虎精带着他们的一双儿女回山里了?哎呀昨夜那场狂风……
那风来得也急,呼啦啦地就将竹里花院中的衣架掀倒了。杭州府贯来是夏日暴风疾雨多,秋日凉风向来比夏日温柔些。只是风一起,天就更凉了些。
竹里花心中绕着弯地想,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安慰一下猫老爷。
毕竟那老虎精还是个少年郎,少年人脾气总是更急切些。
虽然我们猫老爷也是个少年郎,但毕竟是菩萨座下的仙童下降,必然比那山野里的老虎精更加包容更加沉稳。
他们凡俗的家庭,也少不了闹起来回娘家的。虽然这老虎精不是回娘家吧,但……实在要是担心,不若便……
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声:“长安。”
那白发郎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脸色虽然平静,竹里花却莫名读出了赶路的尘土气来。
他连忙拱了拱手:“老虎老爷。”见了礼,就匆匆告了辞。
顾长安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白虎:“一大早的做什么去了?还带着虎虎。”
“你前几日不是说想要吃兔子?”白七说,“趁着昨夜起寒风,我今早去打了两只。顺便带着虎虎去锻炼它的捕猎技巧。”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边的野兔。
顾长安抿了抿唇:“我不会做。”
“那就让隔壁的竹掌柜来掌勺。”白七说着,靠近他用脸蹭了蹭长安的脸,“我没受伤,别担心。”
顾长安垂眸,就看见他修长的脖颈上还未好透的伤痕。那伤口一路往下,被衣裳掩盖。
什么兔子才能伤到脖子?
顾长安想着,伸手拍了拍白七的背脊,又从他怀里接过虎虎。刚摸了两下,又在虎虎的脖颈上发现了一道新鲜伤口。
那伤口从脖颈一路延到背脊与右前爪的交汇处,没了毛毛的掩盖,看起来甚至有点狰狞。
“虎虎受伤了。”顾长安轻声问,“什么兔子才能把它伤成这样?”他说完,也没等回答,只是叹气道:“你去吃饭吧,我给虎虎擦药。”
他发了话,白七只能转身进了厨房。顾长安细细看着他的动作,果然发现白七的右手动作也有些迟缓。
顾长安低下头,细细地将药擦好。
小白虎在他手下发出呜呜唧唧的声音,顾长安看着它哼唧,伸手点了点它额心王字:“现在知道痛啦?之前怎么这般不小心的?”
“嗷呜~”小白虎伸出胖爪爪抱住顾长安的手腕,偏过脸用力蹭蹭。
顾长安不为所动,翻过手捏着小胖爪说:“今天你只有病号饭了。”
虎虎瞪大了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就听顾长安又说:“谁带你出去的,谁和你一起吃病号饭。”
白七端着病号碗,露出和小白虎同款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不敢反抗。
小狸花看不懂这个人在演什么把戏,它吃完了自己的饭,等顾长安端着空猫碗回了厨房,才踱步到白七身边,喵喵问他:“那只蠢猫呢?”
“潼潼回家了。”白七说。
小狸花吃惊地“喵”了一声:“真的回家了?”
“当然。”白七说,“这是它的心愿,长安满足了它。”
“可是她的家,不是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小狸花轻声说。
“再远的地方,如果一心想要回去,就一定能回去。”尺玉跳了过来,“长安总是能办到。”
小狸花看向它。
金色的猫咪便又聒噪起来:“你该多信任长安的。不管有多少偏见,至少这偏见不该落在长安身上。”
真的很聒噪。
小狸花三步并两步的跑远了。
院子里的大树爪感依然很好。它动作熟练地爬到树梢,又跳上二楼房檐。
站在房檐上,它已经能看到河坊街大半的风景了。
街中的早市有腾腾的热气,白色的热雾笼罩着一整条街,叫猫看不真切。就好似楼中的那个人。
他温柔又包容,还真的能完成猫的愿望。
这样的人,小狸花就更看不真切了。
它讨厌他,不想、也不敢去信任他。
如果信错了呢?它可再没有第二条命去赌啦。
可是……
我也好想士人啊。小狸花独自一个猫站在房檐上,委屈地“喵呜”了一声。
士人还好吗?有同样想念她的猫咪吗?还……还……
还记得我吗?
天边的阳光照耀了过来,将小狸花笼罩在了秋日的朝阳之中。
小狸花在阳光中趴了下来。
它肚子里饱饱的,浑身也暖洋洋的。这里的一切都很好的模样。
它闭上眼,晃着尾巴想,再好也没有家里好。
我也好想回家啊。
哪怕只是再见士人一面,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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