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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改信大势,南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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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佛道规则和神道规则的冲突碰撞,越国之地的天象一日三变,惹得越人刚从天变安定的心神又提了起来,好在这些异象都没有什么危害。

    或是青莲般的浮云覆盖半城十里,伴随佛音鸟鸟引人皈依,又或是神人白日现世,这里洒下一片甘霖,那里驱散一阵恶风,显得十分忙碌。

    到了最后,佛道规则产生的异象越来越少,神庭诸神显圣的场景越来越多,六司神官神吏开始搭建越国的神道体系。

    越国佛土,本就是和佛修、佛徒相互依存,佛修依靠佛土的佛道规则精益修行,在元衍界得以栖身,反过来同样要以修行反哺佛土的存在。

    陈尧在佛土的规则壁垒上打出一个大洞,随后镇压覆灭三大佛寺,没有主力佛修去填补这个洞,那光靠佛土自身的佛道规则已然无法修复。

    纵使佛教徒在越国还是主流,大量的越国百姓以及达官贵人仍是信佛,可神庭入主,改信的大势正悄然掀起。

    很多经常去寺庙礼佛的香客们发现,似乎最近上香有些不管用了,许的愿基本没有回应。

    多捐点香油钱,住持也不会再大发善心,赐下什么护身符、平安福之类的,就连想请“真修”开个光,下山做个法事也寻不到人。

    寺庙中的氛围不再是以前的安静祥和,纵使香火旺盛,往来庙中的僧侣也没有多少喜悦,彷佛有什么大事压在他们心头,眉宇不展。

    杭州府,自古以来就是繁华之地,是最典型的江南大城,也是越国直辖两府之一。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遍数江南诸地,兴许也只有金陵能与苏杭两府媲美,要不吴王怎么就死盯着越国不放,实在是邻居太富饶,惹人垂涎。

    杭州城中有一佛庙,名昭觉,属三大佛寺留在凡俗的沟通桥梁。

    这么硬的背景,昭觉寺当然阔气,在寸土寸金的杭州城内,修出了堪比王宫的大庙。

    殿宇宏伟,梁柱涂金,正殿之中的佛陀金像由江南数十名匠联合打造,威严不凡。

    无论是从何而来的香客,只要进了这凋梁画栋的昭觉寺,都会被其气派镇住,天然就会多了几分信服之意。

    听说这昭觉寺还有上香门槛,要想入庙拜佛,需捐香油钱一两以上。

    饶是如此,从越国各地而来的香客仍是络绎不绝,只为亲近一下佛祖。

    香烟缭绕,杭州城处处可闻佛香,可以说整个越国的财富,有一半集中在佛寺。

    这天,昭觉寺正殿迎来了几位“豪客”,精壮凶恶的奴仆守在殿外,不许外人入内。

    如此霸道的场面,倒也没惹得哪个香客愤满,像是见多了,甚至有些普通香客脸上还有喜色。

    因为昭觉寺太过有名,导致越国的很多贵人也会来此拜佛,经常“包场”,其它香客不敢,也根本无力阻拦。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放在其它寺庙,也只能扫兴而归,最多在殿外隔空而拜,以示心诚。

    不过昭觉寺,或者说贵人们讲究脸面,不想恶了佛祖,往往会在包场结束后,赐下佛礼。

    佛礼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就是寻常的玉佩、佛珠、佛符等等,去街面上要多少有多少。

    但哪个香客不知道,昭觉寺出品,必是珍品,一定是经由高僧大德开过光,才会赐下。

    放在平时自己求取,往往捐上白银百两,也不见得能求到开光之物,昭觉寺的僧人说了,这要与佛有缘。

    其实很多香客心中就会吐槽,凭什么贵人来了,就与佛有缘,这佛难不成还看俗世间的权势?

    在大殿之外苦等的黎大有心中亦是如此想,他当然不是腹诽佛祖,而是腹诽昭觉寺的那些贪财僧人。

    黎大有家中不算是什么富裕,最多是殷实之家,平常就往返城乡之间,做点土菜生意。

    杭州府的富人长年锦衣玉食,偶尔吃一回乡间野味,觉得很新鲜,这样反倒是养活了类似黎大有这样的人。

    越国地处江南,土地肥沃,粮食一年两熟到三熟,可这并不代表家家户户都能有田产。

    世家郡望,县豪乡绅,对于土地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各种手段下兼并田亩很严重。

    黎大有要不是发现这么一个商机,哪怕身处富饶的江南,也和大部分百姓一样,只能混个面黄肌瘦的“温饱”。

    越国建立时,并未对原有的阶层进行大洗牌,所以穷者恒穷,富者恒富,一如大虞年间。

    三年前,黎大有就已经三十岁,老父母因病离世,只留他独自一人。

    一间茅屋,两亩薄田,时不时上山打些野味,单身汉的日子倒也能活下去,毕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过黎大有还是有些不顺心,一是没老婆,二是他心中始终有个疙瘩。

    疙瘩就是他爹娘一生信佛,可临了患上重病,佛祖却没能挽救他们。

    关键是爹娘还留下遗愿,让他继续信佛,说能给来世带来福报。

    当时黎大有就有些不忿了,不过父母之命不可违,更何况是遗命,只能是骂骂咧咧按时去乡间的一座佛庙去上香。

    次数不多,初一和十五,仅仅这样已经让黎大有够心疼的了,香油钱不强制捐,你香烛总得要买吧。

    也许真是父母和佛祖庇佑,他在一次上香途中,遇到了几个来乡下探亲的“城里人”,他们在那讨论土鸡土鸭多好吃,山中的野菌野菜多鲜香。

    本来只是无意间的谈论,却被黎大有记在心底,他别的本事没有,上山采菌甚至打几只野兔都不在话下。

    于是乎,黎大有开始奔小康,他的菜在杭州城的销路很好,很是攒下几个本钱。

    三年下来,黎大有不仅建了一座小院,还取了老婆,这不连孩子都怀上了。

    昭觉寺,黎大有做“生意”时路过了不知道多少次,每次都要半是羡慕半是不屑的在心底骂人冤大头。

    谁料,今天黎大有自己也要当一回冤大头,只为了那还没出世的孩子。

    他家婆娘和黎大有一样,也不信佛,但听黎大有说得到生意点子的来由后,觉得肯定是佛祖庇佑,逼着黎大去最有名最大的昭觉寺拜佛。

    保佑生产顺利,保佑母子平安,这个时代的难产率很高,生孩子就像走鬼门关。

    富人从怀孕开始就有人全程养护,而穷人只能看命,最多加上现在黎大有这种,祈祷神佛庇佑。

    黎大有跪倒在大殿外的广场上,双手合十,吐槽归吐槽,涉及到妻儿,他的心还是无比虔诚。

    他的穿着相比于其他香客来说,非常寒酸,特别是身旁还摆着扁担菜篓。

    不过此时没人关心他,所有人都在求佛,宽阔的广场上,跪满了穿着绫罗绸缎的香客。

    他们前面没有金身佛像,只有紧闭的殿门,现在是贵客礼佛的时间。

    有些香客颇为羡慕,认为这种独处安静的礼佛,肯定能得到佛祖更多的注视,所求之愿也会心诚很多。

    然而这些香客却不知道,殿内面对佛像的贵人们,并没有多么虔诚。

    不是说对佛不敬,只是跪着那礼佛的时候,嘴里还在讨论国事,怎么看也不是个心诚之人。

    对于这种行为,昭觉寺老住持也只能装作没看到,在一旁闭眼敲打木鱼,为佛诵经。

    此时殿中的贵人有两位,荀山和蔡禾,他们两位都是越国顶级贵族,出身世家,身负爵位。

    荀山一直都居于苏州城,紧跟越国朝廷的步伐,而蔡禾居于杭州城,身上还有个杭州兵马司指挥的差遣。

    两人身居高位,权势滔天,平时无论想要什么,都有无数人为之效命,可今天的这次碰面,却让两人心事沉重。

    “大王果真动了南狩之念?”蔡禾双目平视前方,没有看荀山,也没有看向金佛。

    这话一出,旁边敲打木鱼的老住持心头一惊,节奏都乱了半拍,这是能给我听的?

    失去三大佛寺为后援,他这种没有修为在身的佛教徒,哪里还敢再摆架子。

    “不错,楚军一路在宜兴攻伐不休,以水师阻绝援军和辎重,宜兴守卒疲敝不堪;另一路攻占了北部的丹徒和曲阿二城,现在大军固守常州,不敢北上。”荀山细说情况,即使楚军还没出全力,他们越国便已左支右绌。

    “主要还是佛兵不能为凭,只剩一万人,就算没有被劫走辎重,也不能力挽狂澜。”蔡禾叹息道。

    楚国神武军的威名,越国还有谁不知道,佛兵力抗吴国五十万大军多年,结果被神武军打得连连大败。

    当初神武军南下,奔赴闽州抗击妖军的消息传到苏杭,不知道有多少贵人松了口气。

    “我儿昨日巡视城防,发现钱塘江上多了不少巡弋的赤马舟,这是把水师都已经调到了杭州湾啊,杭州府莫非就有险可凭?”蔡禾接着又道。

    荀山没有回这个话,两人都是越国高层,越王“迁都”已经通过廷议达成,改是不可能改了。

    其实相对于其他逃出都城的国君来说,钱旭南狩杭州,还真没那么丢脸。

    当初钱旭可是以杭州起家,根基都在钱塘千里之内,朝廷中枢一直在苏州府纯粹是政治需要,吴郡之人天然向吴。

    钱旭是有大气运之人,早早就有佛道势力支持,夺得杭州以为根基,正愁发展方向时,徐闻陷入金陵王气不可自拔。

    由是,钱旭率军北上拿下吴郡,这才有越国今日的局面。

    要知道吴郡可是古时三吴之地的核心,钱旭本不想过多得罪徐闻,谁料天赐良机。

    杭州无论是从哪方面说,都更适合做越人的都城,钱旭南狩并不丢脸。

    荀山不说话,蔡禾也默然许久,不怪越王,这局面吴郡真的难守。

    一旦被楚军攻破任意一面的防御,苏州就有可能被困死,而杭州后面是广袤的会稽郡。

    丹徒丢失,水师失去遮蔽吴郡北部的最佳港口,一旦和楚国水师过上两手,连个修整的地方都没。

    眼下水师撤回南方的杭州湾,起码能保存有生力量,就算继续南狩会稽郡其它地方,也多条海路可以走。

    不过两人其实都明白,越王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南方大势如此……”荀山看了一眼蔡禾这个老对手,语气莫名。

    蔡禾点点头,同意荀山的观点,他转头看向一直装死的老住持道:“您老说说吧,三大寺真一个没剩?”

    “两位施主不是已经得到消息了,何必再问。”

    老住持下意识还想摆谱,结果被荀山这个越王使者狠狠盯了一眼,马上清醒了过来。

    在这些权贵眼中,佛还真没那么灵,最多凭借佛土气运,实现一些香客极其微小的心愿。

    “不错,前几日驻守本寺的佛修都已经撤离,听说三寺不日即将封山。老衲不过一凡夫俗子,却是没资格入山静修。”老住持叹息道。

    “常州那一万佛兵呢?也跟着进山?”荀山眉头一皱道。

    “大抵是,师兄回山之前和老衲说过,此后佛修将不再外出,越国不是佛土了,唉。”老住持面露悲戚道。

    也不知道他是真悲佛道日衰,还是悲自己的权势即将不保。

    “准备下船吧……”

    春日的太阳早落,正午过去尚且只有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渐渐昏暗。

    这时昭觉寺正殿大门打开,一众豪奴上前,将两位贵人遮蔽得严严实实。

    仍然在等待佛礼赏赐的香客们,自觉让开通道,他们低眉顺眼,并不敢露出半点不满。

    等最后一名豪奴走出昭觉寺,广场瞬间喧嚣起来,香客们眼巴巴地望着老住持和他身后的僧侣,似乎在寻找他们身上的什么东西。

    “今日没有佛礼,诸位居士散了吧。”老住持慈眉善目,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

    “啊?为什么没有?”

    “那我们不是白等一下午……”

    “住持您不给个理由吗?”

    广场上香客闹成一片,可尊重佛门深入人心,还有老住持多年积攒的威严,香客再不甘也只能悻悻退去。

    黎大有暗自唾骂一声,挑起空菜篓,大踏步就要快点回去,家中婆娘可不能干打水的重活。

    这时一个卖货郎,挑着满满地货担路过昭觉寺,里面都是一些木质凋像或者小册子。

    “楚国人手一本的神灵经文快来买咯,我这神像开过光,保证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