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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是啥,升级版的驱魔石盘?”
在杂草丛生的密林里,黑压压的一片埋伏中,忽然冒出一段压低声音的对话。
“巫族真当我们是吃素的,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干的这些事?”
其中一人远程操控着窥探蚊蝇,调整了一下视野。那些分别潜入巫族几座驱魔试炼场内部的魔虫,灵巧穿过了驱魔网洞,在合适的位置布下肉眼难见的爆炸符印。
“我看他们在三座驱魔试炼场里都摆放了这玩意儿,正好,一会儿给他全炸了!再逮几个小巫师胖揍一顿,扔给老巫师,哈!”
“确定不给他们留一座吗?我怕他们到时候哭天抢地的……”
“哈哈……”
俩人压低声音调侃地笑。
“你们注意分寸……”
伏卧另一旁的同伴对他俩说:
“泽雷之所以要咱选在这个时间点行动,就是要控制对面的损伤人数……”
“我知道我知道,不能整太过嘛……说真的,成天盯着这帮家伙干些阳奉阴违的事,老子早就想把这儿一锅端了……”
“算上我一个……”
晨露未晞的林叶间沙沙作响,劲风吹过,两只早起的燕鸻抖动身板,衔着捕捉到的虫子振翅高飞。几片落叶飘旋,兜兜转转卷进密林的深处。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场声势浩大的烈火仿如炼炉翻倒,在这深山密林间熊熊燃烧起来!
火势滔天,盖过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打斗声,凶煞的火舌舔舐在无形的结界壁里,自然地与周围的树丛隔绝开来,并没有无限蔓延……
此外,在烊城沿江附近的一条旧街巷中,大约一个小时前,夏日的晨光还没穿透厚密的乌云,街道边连排的老式小高层缺砖少瓦,在犹如夜色笼罩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寂。
树荫下的路灯熄灭了几盏,细长的灯杆投映在路牙边上的影子有些错位,早起的清洁工老徐,将苕帚倒放在路边上,把一撮箕树叶倒进旁边的垃圾筒里后,佝偻着背蹲坐在路边上,点上一支烟。
前两天的“暴乱”在马路中央留下的深坑还未填平,整条路的两端都用铁皮围堵起来,车辆不能通行。
老徐拈着烟屁股深吸完最后一口后,吞云吐雾地瞧了眼无人的街道,又顺手摸出直板机瞅了瞅上面的时间,琢磨着拐角对面的包子铺应该蒸出第一笼包子了。
他缓慢起身,将踩灭的烟头扔进垃圾筒后,拖着两条老寒腿,一瘸一拐地朝那家包子铺走去。
今天,包子铺的卷帘门只拉到了一半,里边黑漆漆的,但能看见最近那张桌子和灶台的轮廓。店老板站在灶台后面一动不动,在半挂的卷帘门和几层蒸笼的遮挡下,只能见他浑圆的腰身部分。
“老板,来一笼鲜肉,一碗稀饭,打包外带……”
老徐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外对店老板说,漫不经心地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
然而店老板却没有回应,只是站在灶台后面一动不动。
“老板,我要一笼鲜肉,一碗稀饭……诶?”
老徐重复了一遍,可卷帘门内依然没有回应。
他开始纳闷,这店老板,平日里起早贪黑卖早点,挺热情的,今天怎么寡言少语了?不对,这人像是聋了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哎,我说,里边是停电了吗?你今天怎么不开灯呢?”
老徐好奇地询问道,倾斜上半身,往灶台边上凑近了些。他似乎从喷香的蒸笼里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像铁锈味儿。
店老板依然没有搭腔,只是站在灶台后面一动不动。
老徐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愣了一愣,缓慢弯下腰,试图伸着脑袋往里瞧。
“咋了,你今天咋不……”
可他话音未落,随着卷帘门内的景象跃入眼帘,他僵立在了原地!!
当他探入门框向内打量时,居然看见店老板粗旷的面目狰狞扭曲,七窍流血,像具熔化的蜡像一样立在灶台后面一动不动,看上去已然断了气!
“哎哟!不得了啦!!”
老徐吓得一个踉跄,不小心一屁股跌落到了身后的地板上!两条腿哆哆嗦嗦不听使唤!
这时,他见热气腾腾的蒸笼开始向外冒着黑气,浓烈的铁锈味儿随黑气流泻到灶面上,很快汇聚成了一团。
他呆若木鸡摊坐在地上,屁股竟像粘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只有两条腿儿在地面上本能地蹬踹着。他见那团黑气缭缭升空,变幻成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嗖”地一下窜飞到他头顶上。
“救……救命呀……死人啦……呜……”
老徐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档子怪事儿,此时正像一只翻倒在地的蛤蟆,拼命地呼喊蹬踹,然而他粗哑的嗓音连带整个人都像遭遇了鬼压床似的,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冲不出去。
“救……救命啊……”
“呼……”
头顶的鬼脸上,两只绿油油的铜铃眼忽地一溜转,龇牙咧嘴吐出一口浊气:
“老头儿,你吃了多少地沟油啊,熏死我了……”
那鬼脸竟还一脸嫌弃道:
“……你的精魄质量也太差了吧。”
老徐不明白它在说啥,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它求饶。
鬼脸两眼一转,瞪着面前的猎物,自言自语着:
“哎,苍蝇蚊子也是肉,虽然你的肉质差点儿,精魄也弱爆了,但还勉强能用……殿下应该不会介意……”
“呜啊……别吃我……我肉老啃不动啊……求……求求……”
老徐像大号巨婴一样开始哭嚎,皱皱巴巴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鬼脸一脸嫌恶,但是为了能向上面交差,它还是不耐烦地张开了大口,猛地一吸,就要将他的精魄吸进脑袋里。
静谧的街道卷起一阵妖风,老徐的哭啼声渐渐卡在了喉咙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喷涌到了颅顶上,两眼暴凸口鼻流脓,眼看就要断气儿。
他意识越发模糊,老旧的身板承受不住,一下子就晕厥了过去,霎时,一道金刃从远处“嗖”地飞来,斜斜刺进了鬼脸的脑仁儿里!
只见它瞬间像个漏气儿的皮球一样哀嚎窜飞,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才干巴巴地停落到路牙边上。
“哟呵……驱魔师?”
鬼脸两眼一斜,凶神恶煞地瞪向街对面的一棵大榕树下。插在它脑袋上的金刃随着头部的膨胀,“砰”地一下弹飞到了后面包子铺的卷帘门上。
鬼脸扔下晕厥的老徐,从嘴里长出更多尖锐的獠牙,像黑乎乎的圆饼一样悬飞在半空中,直愣愣地瞪着对面的青年。
只见对方着一件灰色无袖上衣,衬着一条黑色设计感十足的长裤,身姿修长挺拔。他一手潇洒插兜,一手将单挎背包扔到一旁的大树下,两条胳膊线条匀称,结实有力。他看上去阳光帅气,气宇不凡,明澈如星辰的眼里却蕴着一抹淡漠的杀气。
鬼脸见他双手均佩戴了覆及腕部的黑色手袖,其中左袖腕上的表带还镶连着一个银色的驱魔罗盘。
他好像都不稀得为它变成面具巫袍的装束。
“哼,小小驱魔师,大清早就来坏我好事,是活腻歪了吗?”
鬼脸蓄势待发,冲他吆喝道。
“你们这些魔物,偷跑到现世界里作祟不知收敛……到底是谁活腻了?”
那驱魔师张口一说,高挺的身躯就蓄满力量。只见他长腿蹬地腾空飞跃,顷刻间挥甩出一条附满符文的长链,“啪”地一下打在鬼脸上,顺势缠住,不带半点拖沓。
“哎哟!”
后者歪斜着脑袋负痛哼声,眼珠子却灵机一转,“嗖”地一下变成黑雾,从紧缠的符链中溜蹿了出来。紧接着,它重新变回鬼脸模样,满脸氤氲着毒气,张牙利口地就朝对方冲咬过来。
驱魔师摇身一闪,旋即回转过身再次挥链,从一条符链中无中生有幻出三条,半虚半实合成一股,在鬼脸扑空后回咬过来之际,正当打中它嘴部!
“哗啦!”
它的上排獠牙被敲落了下来,符链继而又绕上它的脑袋将其缠住!
在镇压符文加成的缠绕下,鬼脸难以变身再次脱困,于是将满头的毒气附着在了符链上,企图腐蚀断链子,毒死驱魔师。后者眼疾手快,迅速将指端的反弹符印传进符链里,默念巫咒。
十几秒的僵持后,只见鬼脸像皮球一样止不住地膨胀,越来越鼓囊,难以遏止,而后——“嘭”!
它竟被自己的毒气撑爆了!
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一地,榕树下的浅色背包感应到了气息,自动打开,发出荧光将地上的魔物碎片统统吸装进去后,又兀自合上了。
驱魔师拍了拍肩上的落叶,调转罗盘,熟练地将它伪装成手表后,拾起地上的背包,略微停顿,蓦地又侧过脸来,朝身后的民房屈指一点——“啾!”
一个正躲在三楼阳台上,穿着睡衣拿手机偷拍的女生“扑通”倒地,接着就轻飘飘地昏睡过去了。与此同时,她手机上的视频也被清除一空。
“啪、啪、啪……”
身旁的大榕树上突然传来几声慵懒的鼓掌声,这时,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由虚到实,从树叶间慢悠悠地幻显出来。他脚穿咖色高帮鞋,梳着茶色飞机头,以一种看戏般的斜倚姿势交臂靠在树杈上。
“啧啧……挺能耐的嘛,江枫,我还以为你废物到家了,连那个异界小妞都搞不定?”
他用滑腻的声音说着,从树上一跃而下。那高扬的鼻子,滴溜的丹凤三角眼里,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几分轻浮与嘲讽,并无半点称赞之意。
江枫轻扫过他的目光里,更是写满了厌恶。
谢礼,这是这人的名字。但在江枫看来,其人远不如其名。事实上,像这种无视族规,曾为了一己私欲,竟对凡人女孩施展迷情咒强取财色,一番骗占后又像玩物一样丢弃的人,居然还没被剔除巫骨,逐出巫族,只受了点不痛不痒的惩罚就算了!
在江枫看来,这是族规的败落!
与这种人为伍都令江枫感到不齿,上头竟还硬要派他来协助自己完成“血青石”的计划,真是令人恶心。
江枫不发一语,挎上背包,冷着脸转身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到包子铺前,只当谢礼是在那儿自言自语。
天色亮堂了些,门铺的台阶前,清洁工老徐还躺在地上不醒人事,江枫蹲下身来探了探他的颈脉,约莫再过半个钟头,他就能清醒过来。
那张鬼脸在爆炸的瞬间,把尚未吸全的老徐的精魄全都倾吐了出来,因此,这货还算幸运。但卷帘门背后的店老板,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再过不久,这条街巷就会变得人来人往,而驱魔师要做的,则是清理掉所有“灵异”的痕迹,把这里变成普通的案发现场后,等待凡人的发现。
江枫抬头环视一眼,瞥见卷帘门上,只有他和谢礼才能看见的淡蓝色符印(长颈细腰,上下均成喇叭状),这是鬼脸在现世界作祟后,那个尚未“露面”的禁器跨界吸收滋生的暗能量,以防造成两界“失衡”时,呈现的标志。
“这比那鬼脸的碎屑可有用多了啊,只可惜,不能提取出来……”
谢礼眯缝着深棕色的眼瞳,凝视着那个淡蓝色符印,对包子铺里的一死一昏毫不在意,只等江枫消除掉老徐的部分记忆。
后者感觉到背包里有轻微的响动,看来,这鬼脸碎屑作为血青石的淬炼材料之一,还需带回去让精炼工去除杂质。
叮——
这时,一则短信提示音响起,江枫摸出手机,将屏幕翻向里侧,有意避开谢礼的视线后,点开瞧了瞧:这大清早的,盛烊城投集团就发来二次合作的消息,他心头略微一振。
至少,那件事,还在自己的掌握中。
“呵,我说……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妞,就不会辞职呢?”
谢礼看似不屑地瞄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那屏幕里的内容,但也能从他的眉宇间猜出个七八分:
“……一个异界的公主,哪怕是足不出户,躺平几辈子,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脑子进水了,要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偏来自讨苦吃,体验卑微‘人生’?”
“别用你的一己之见去揣度别人,无论怎样,我都有办法获取她的神元样本,还有……”
江枫干净的轮廓在晨光中明暗交映,他转头,极不乐意地瞥了谢礼一眼,冷冷地说:
“她有名字,别一口一个‘妞‘地叫……”
“怎么?你听不惯?”
谢礼目光闪耀,淡红的薄唇略微勾出轻笑:
“……噢,对喔,你这老同学,不止有一个名字,一种身份……众所周知……”
他目视着江枫施法挪动外面的老徐,阴阳怪气道:
“这小妞……还是魔王的未婚妻呢,对吧?”
“你想表达什么?”
江枫淡漠地起身,放下老徐时,手上的力度有些重,只听地上“当”地一声闷响。
“我想提醒你……”
谢礼环抱双臂,趾高气扬的模样道:
“猎物就是猎物,别一副拎不清的样子,到时候把自己栽进去了,让人笑话……”
街角对面依稀出现了早起的人影,这边的两个人相视而立,空气中似乎都冒着火星子。
江枫真心觉得,眼前这人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精准踩在了他的雷点上,真是令人厌恶……
可谁叫自己在那天错失良机了呢?
嘀嗒——
这时,又一声消息提示音响起,确切地说,是分别从两人的驱魔罗盘里同时传来,打断了彼此之间骤然升温的对视。
罗盘里的紧急消息,令二人在读阅之后不约而同地,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江枫懵怔两秒,瞪视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心里的震惊很快转化成了愤怒,掺杂着强烈的愧疚感汹涌而出!与此同时,一段有关七年前的悲痛往事也随之翻涌,他连抬起的左臂都在微微颤抖……
罗盘里的消息是,就在刚才,巫族的三座驱魔试炼场都遭到了魔族的偷袭,约有百分之六十的在造项目毁于一旦。
而罗盘那面,此时此刻,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隐蔽基地内,六七十个驱魔师伤的伤,残的残,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一瘸一拐,扶着流血的右臂,把手里一份印有魔族图腾的警告信递给了李族长,后者脸色铁青,褶皱的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在拆开信件的刹那,空中飘来了一段洪亮的男声,响彻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里。这段声音内容如下:
“请告诉老巫师,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差,我们魔王宽厚仁慈表示理解,但规矩就是规矩,既然他连前阵子,魔王的善意提醒都能忘,又让底下的人偷偷摸摸做了越矩的事,那就别怪我们辅助纠正……”
“……你们的违规建筑今日已拆,但愿他老人家只是一时糊涂,不是真正忘了两界的友好约定,到头来只会折损更多兵力……毕竟,你们的资源精力都很有限!另外,告诉他老人家,不要敌我不分,祝他老人家头脑清醒,一直安好……”
洪亮的声音在封闭的基地内,足足回荡了三遍,即使李族长愤怒地把信纸揉成一团,用巫火烧毁,也难以遏止住,生怕人群中有人会听不清,听不见。
这可真是在人肩膀上放烘笼——脑(恼)火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