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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很猛,刺得眼睛一阵阵地痛。
光是耀眼的白光,猛烈地照射着她,刺目的疼痛中,仍只能感觉到光。
光像个巨大的锅盖压下来,罩住小小的她,让她脑子在光中燃烧。
光不消退,如根根透亮的针扎进身体,令疼痛变得分外剧烈。
她在疼痛中苏醒,渐有了知觉,闻到刺鼻而呛人的味道,睁开眼,发现周遭充斥着二氧化硫毒气。抬头望天,天上低密、昏暗的云层中电闪雷鸣,毒气一层层散发下来,渗入迷朦的雾。
她感受着温柔的毒气温存地侵蚀生命,意识到身处二氧化硫的世界。
她想起身,却没力气。
周围的一切太陌生,她没任何印象,唯独对那光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而光远离。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去追光,光是希望。”依稀是自己的声音。
她奇怪,撑起身追。光格外刺目。她睁不开眼,一下摔倒,又昏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依然看见光无精打采地照射着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她,等她靠近,等她融进光里。她挣扎着爬过去,身体一阵阵难受,接连呕吐了好几次,什么也没吐出来,随后却又咳出许多血,晓得剧毒正侵入体内,不由想到红氅。
她发现自己本就穿着红氅,但记忆中是没穿的,有点奇怪,启动智能模式解毒,感觉到体内生出暖意,人渐渐清醒,尝试着调匀内息,觉得有了力气,便站起身,一步步向光走去。
光似乎畏惧于她的融入,刻意保持距离。她停下,光停下;她往前,光后退;她后退,光就往前,好像间距已经固定,走了很久,都走不进光里。
她疑惑,闻到二氧化硫刺鼻的味道愈发浓,才知自己一直在毒雾里徘徊,难怪靠不近光。令人恐惧的孤独令她越来越怕。她睁大眼寻找,放声大喊。
天地死一般寂静。
没人!
她失望极了,又跌跌撞撞地走,一不留神撞到块物事,黑乎乎无面貌,退老远才看清是颗硕大的头骨,上面有角,一张大嘴能吞下好多个自己。
整个骨架有五六十米长。
她一瞧之下,不禁啊地惊呼,倒吸口凉气,下意识地握紧豪酷机步枪。
残骸在毒雾中隐现,需在半里外才能看清全貌。这么长的距离对她的视力来说,压根儿不算远。令她难以明白的是,原本空荡荡的毒雾中,怎么一下就有了生命残留的遗物,来让她想象生命曾经有过的壮烈?仿佛因呼唤而显现,直白地诉说这世界的残酷。
她在不解中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头骨上呈锯齿状参差排列的尖牙咬着台十来米高的机器战士,还有十几辆坦克卡在齿缝间,胸口一条挂着磐甲和干肉的粗壮的手臂,高高地伸入雾里,指骨间握着一堆捏扁了的装甲战车,两条腿骨断开了,另一条仍完好。
她吃惊地看着,心砰砰跳,直到退出五六里外,才看清全貌,发现遍地皆是怪物尸骨,有的卷曲,有的直挺,有的扭成一团,有的四分五裂……奇形怪状,说不出的恐怖。地上到处可见干涸的血迹,一滩滩、一片片,曾经汇成汪洋,因岁月的吞噬而残留痕迹。
更远处,一头高达百米的巨怪残躯落寞地挺立场中,显得格外突兀。胸腹、眼眶里堆着几十上百架战机残骸,一只巨大的手骨上紧紧抓着一台几十米高大的机器战士,还剩一半的头颅高高昂起,脑浆流出来,凝固了,嘴大张开,似冲天怒吼,一副不屈的样子。
她震惊于这惨烈的屠杀,看得多了,渐渐不那么害怕。再往前走,怪物尸骨渐少,毁损的机器战士、战机、坦克、战车、火炮却多起来,机翼、车壳、炮管、履带、轮胎、机械臂、钢甲、电子元器件、零部件散落一地,大街上、高墙边、楼房中,随处可见。
一柄十多吨重的电动千刃斩斜斜地插在地上,被冷硬而又荒凉的景色衬托着,锋锐的刃芒上挂着怪物残留的大块皮肉和骨头,旁边一条烧焦的机械断臂长约七八米,周围还有很多极大的机械残躯和不同形状的近战能量武器,有的仍在扑闪着冷暗的电光。
印象中,机器战士顶多十来米高,也绝无这等沉重而威猛的近战兵器,现在却都有了。它们是人类造的吗?她怔怔地想,彻底迷茫,不敢靠近。
放眼所见,皆森然可怖的残骸,无法想象这里发生过怎样惨烈的屠杀。
置身其中,只有劫后余生的感慨。
不论有机体还是无机体,也不论曾经多么地不可一世,都在燃烧了生命的激情和体会了生命的悲壮后,轰然倒下,任由毒雾中的酸性分子腐化。
看着这一切,她总算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毁灭之地,自己身处一个从未来过、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二氧化硫世界。这世界只有两样东西:毒和死亡。
她孤单地前行,在这无法形容的可怖的杀戮场中细细地咀嚼孤单的滋味,想分辨方位,然而毒雾遮住了视线,让她完全看不到她所期盼能看到的满天星星,甚至分不出白天还是黑夜。
她寻找生命的同伴,哪怕只是一条小虫,一片绿叶,一朵残花,然而触目所见,皆死气沉沉的景象。天地原来竟有如此的空旷,生命竟有如此的孤单。
她不信自己真这么孤单,寂寥地寻找。也不知走了多久,就看到毒雾中一团黑色的身影,如同之前呼唤就见到巨大的头骨一样,静静地显现在那里。
雾为她徐徐散开。
那物体歪斜着,高高耸立。
她小心地接近,逐渐看清是座锈迹斑驳的金属雕像,最后在雕像前停下。
这是尊十分高大的雕像,仅呈四方形的金属底座就有六七米高。
底座面向她的一面刻着一串潦草的血字,字体是熟悉的缇旦文:谨以自由主义的典范——信息自由祭献于人类文明之坟墓前!最后一笔划的很长,也很有力,一直拖到底座底部。
底部躺着具尸骨,面孔似人,却有三条腿,脚掌是动物蹼掌,指骨上握着把尖锥状金属物。看得出来,它是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划下了这最后的重重的一笔。
是谴责还是戏虐,抑或带着嘲讽的敬意?她不清楚,也难以相信文字就是这动物残骸留下的,但内心却有更深的震撼。这震撼已不只是直面生命的死亡,而是惊骇于文明的消亡。
她坐在地上,想这毁灭文明的杀戮场。雕像相较于她,显得更伟岸。
她茫然地打量,忽然带着油然而生的崇敬之情望向它——那个曾经令无数人痴迷、崇拜的楷模——昂首伫立在浓密毒雾中的年青男子的高大塑像。
青年身躯小幅度地侧倾,两只高举在头前的手臂强硬地撑开,似要挣脱紧铐在手腕上的紧绷的铁链,头部因此大尺度地向前扭曲。铁链不仅铐住双手,还牢牢地困缚瘦弱而单薄的身体,然而高昂的头颅和夸张地飞扬的长发,却顽强地展现出他不屈的自由意志。
她越看越吃惊,猛然想起什么,奔到雕像正前方,抬头往上看,果然看到那张愤怒而痛苦的脸,和充满憧憬的眼睛,生怕认错,低头看正面底座刻着的几排文字,当中是醒目的姓名:埃伦·施戈瓦茨,下面为生卒年份:5.3.1996—7.18.2189,再下面是几行较小的字:
无论信息储存于何处,我们都将自由地获得,并与世界自由分享。
我们必须砸烂道德枷锁,斩断法律铰链,彻底而毫无保留地拥有信息自由;必须打破版权限制和其他任何人为的障碍,为所有信息建档;必须进入那些从未公开的数据库,将机密公之于众;必须将包括科学、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和言论在内的一切信息上传网络,实现全民共享。这不仅关乎人类的自由权利,也关乎信息的自由权利。
人类既然无法否认无机体的生命存在,就必须承认信息必然拥有与人类同等崇高的自由权利。神圣的自由权利不可侵犯!对信息自由地传播的任何阻挠,都是对人类自由权利的扼杀。我们必须为捍卫信息自由和人类自由地访问信息的权利,如游击队般战斗!
——沃伦·施戈瓦茨《游击队信息自由宣言》
金星!
这怎么是金星?
她诧异极了,不明白怎么一下就到了金星,出现在乌古城的自由广场上,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发疯般地大叫起来,然后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想不通这瞬间发生的一切,一度怀疑是否和平行时空或多重宇宙有关,竭力寻找合适的理由为这错乱的时空作合理的解释。
然而,愤怒的埃伦雕像似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冷冰冰的嘲笑,嘲笑她只会胆怯地用幼稚的谎言自我安慰,根本不敢接受这残酷无情的现实。
“谨以自由主义的典范……”她又想到那饱含愤怒,长长地划下的有力的一笔,不知这满目疮痍和遍地的尸骨与自由,更准确地说是信息自由有什么关系,再次认真地看《游击队信息自由宣言》。内容太富于哲理的深奥,她无法从自由中看出一瞬的跨度有多长。
一切太难解!
她退后几步打量雕像底座。
底座向一边歪斜,翘起的地方露出条狭窄的缝隙,下面黑乎乎,很深。
她知道深意味着什么,绕着底座更仔细地查看,不久找到被怪物拳头打得凹凹凸凸的一扇钢门,并在铁链遮挡的雕像脚边发现了暗藏的开关。
开关是个不起眼的小钢盘,扭了下,没反应。她疑惑,随即发现旁边从雕像身体垂下来,固定在底座上的的几条绷紧的铁链有些古怪,因为有两条看起来有些松。她想了想,把这两条铁链拉紧,再用力扭小钢盘,就听嘎嘎响,钢门缓缓打开,露出黑暗的世界。
她靠在门边等待,不止等霉味飘散,还等清脆的枪声和敏捷动作夹带的风声,结果没等到,突然一闪而入,趴在台阶上一动不动,过了会才伸出一只脚轻轻踢门,将自由踢在门外。
她很清楚自己不需要这自由,因为已经看到了自由背后血淋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