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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众人思绪飞舞,想什么的都有。在众人的注视下,齐宽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前些日子我走了摸金校尉的路子,从黑市上得了几大箱见不得光的竹简、龟骨、金铭器皿之类……今日见家中人少,就吩咐红梅起出来一一清理搬运摆放,谁会知害的绥绥几个摔了跤,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事啊!”
卢妈妈闻言指着瘫坐在书房地上的那团奇怪东西,疑惑道,“莫非二老爷说的就是那些物什?瞧着还真是怪吓人的。”忽然,卢妈妈掩口惊呼起来,“哎呀,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动,我的天爷,这不是红梅么?”
八娘子齐昳正拽着红霜的胳膊,由她替自己顺气,听了卢妈妈的话,她接口道,“什么红梅?那不是方才的怪物吗?差点将我吓死!”
阿貘一听说怪物,忙又把头埋回乳娘怀中,扯着嗓子怪叫一声,“有鬼啊!”
红梅!屋里的怪物竟是自己遍寻不到的红梅!齐昉刹时扭头。
院外的众人也顾不上齐暄的呵斥了,俱都扒着院门儿院墙不放,踮脚尖的踮脚尖、伸脖子的伸脖子,各显神通地向里张望着。
卢妈妈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又不赞同般对齐宽道:“您别怪奴婢多嘴,想来是个重活计,竟能将人劳累成这番模样,二老爷合该点了粗使婆子,红梅这种细皮嫩肉的姑娘家,哪里是做这个的。”
齐宽向来不擅言语机锋,闻言并未察觉不妥,只好脾气道:“哪里哪里,这红梅做的还算不错。”
可在场的一众仆妇却不这么认为了,她们三三两两神色暧昧地交换着眼色,就连齐暄面上也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今日二太太恰好不在府中,怎么红梅就单独出现在了二老爷的书房里,还门窗紧闭四下无人,恐怕见不得光的不是从黑市上得的东西,而是人吧。
方才七娘子定是撞见了什么,这才以至于受到惊吓摔倒在地,现在还要替自己父亲百般遮掩,真是怪可怜的,啧啧啧。
卢妈妈见状,嘴角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笑意。
这男男女女之事,最是容易惹人浮想联翩,些许的捕风捉影只需传上三轮,就会被传的有鼻子有眼,至于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上善观的事,二太太竟然不自量力地算计到了大房头上,妄图踩着大房成事,那么她自然也得做好被人算计的准备。
大夫人大度,不与她一般见识,只想对二房小惩大诫便是,那么今日这事就正正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能十足地恶心恶心二太太。
齐暄朝卢妈妈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她约束一众仆妇,可卢妈妈始终未曾理会,任由众人继续聚集在二房门口议论纷纷。
齐暄咬了咬唇,犹豫几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瞧的,卢妈妈,劳烦您送八姐儿回三房。”
不行,齐昉心中暗叫不好,虽不知为何卢妈妈会突然对二房发难,但若就此放任众人这般猜测误会下去,事情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齐昉赶在卢妈妈上前搀扶住齐昳前,拉着齐暄的胳膊道:“不行不行,方才还说好了中午在四姐姐院儿里用饭的,望春酿还没拿到呢,怎的四姐姐就让散了呢?我可不依。”
齐暄见齐昉还惦记着戏耍之事,实在有些头疼堂妹的顽皮,她不赞成道,“可你和八姐都摔成这样了,还是先找大夫瞧瞧吧。”
齐昉却毫不在意,“四姐姐知道,我和八姐儿一向皮实的紧,不过跌了一跤,哪里就有什么大碍了,你说呢八姐儿?”
八娘子齐昳最是爱凑热闹,再说了,她方才可是摔在人肉垫子上,一点儿油皮都没擦破,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刚开始的些许惊吓外,竟只觉着好玩刺激。
齐昳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与齐暄、齐昉一道做耍,她可不想就这么回三房去。
齐昳忙甩开卢妈妈的手,附和道:“四姐姐,七姐姐说的不错,不过跌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大碍,要不咱们这就回去用饭吧,跑了一路,我也有些饿了呢。”
齐昳生怕事情黄了,又道,“红霜,你快去跟阿娘说一声,叫她不用来了,我没事儿。”
众人听着齐昉姐妹的对话,都忍不住拿眼去瞄齐昉,想从她面上瞧出什么端倪来。
可齐昉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般,只顾和齐昳商议菜色之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面上丝毫不见半点撞破父亲奸情的悲伤愤怒,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认为是她们自己方才的推测太过了些。
真是她们多心了吗?一个十岁小童应该不会有心机伪装到如此地步才是,众人心中方才那确凿无疑的判断又开始动摇起来。
这时,二太太束氏钦点的留守大丫鬟阿竺终于出现了。
只见她拽着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婆子,奋力挤到前面,行过礼后,阿竺点着那婆子对齐宽道:“老爷,太太昨儿请了大夫人示下,专程指了这位在库房当差的洪妈妈来帮忙,婢子方才去大厨房用饭,顺道过去叫她。您,您为何又指使上了红梅?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若是寻常人,自会借着这话解释一番,可齐宽他不是寻常人啊,自然不会顺着阿竺搭好的台阶往下走。他见众人都瞪着自己,只等听他如何解释,不禁有些烦恼。
齐宽认为自己方才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交代清楚了,还当众承认了买黑货的事,揽下了闺女、侄女摔跤的责任,真乃君子之道的楷模!为何这些人却还拿眼瞧着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很,遂霸气的一一回瞪了过去。
守院门儿的林婆子这会儿应是上完了茅房,也不知她是打哪儿冒了出来的,听了阿竺的话,她趁着齐宽与众人互瞪的空档,她一拍大腿接话道:“红梅、洪嬷嬷,可不都是红吗?老爷定是这才弄混了,大家都知道,咱们老爷向来对庶务不上心的,哪能分得清些许的丫鬟婆子?”
众人闻言不由都点点头,可不是,二老爷何曾在这些事情上头费过心,能记住贴身小厮是谁就不错了,这么说来,要说他将人弄混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不过,听说红梅如今不是在服侍七娘子么,又怎会出现在阳和院撞上了二老爷?
林婆子仿佛知道众人的心思似的,她继续着自己的推测。
林婆子拿眼斜着红梅,不屑道,“要说这红梅,我往日里瞧着就是个不安分的,惯会在主子面前抢活计、出风头的。自来就爱掐尖好强、捧高踩低的,哼,她今日定是老毛病又犯了,以为是个寻常活计,见着正主没到便想顶了差事拿了打赏,也不拿镜子照照,瞧瞧自个儿是不是做这活计的料!”
众人听她这么说,先是转头看一眼虎背熊腰的洪妈妈,又看一眼累得不成人样,瘫在地上只剩出气的瘦弱红梅,瞬间都恍然大悟过来。
虽说今日之事是这红梅不对在先,叫她掐尖好强吧,叫她贪图打赏吧,该!可这二老爷也真够冷血狠心的,还真将人使唤上了!
瞧着那几只厚实笨重还在四角镶了黄铜的樟木箱子,众人不由都在心里掂量了几下分量,随后忍不住齐齐打了个寒颤。
要不是二老爷为着避人耳目非要将东西藏到内书房,这类重活定是那些身强力壮的长随们做的,寻常女子哪里能搬动,更别说红梅这种瘦弱的小丫头了。
二太太定是见着在内宅不方便让男子进入,这才退而求其次的请了健妇洪妈妈过来,二老爷怎能就随手就指了个惯做细活的丫头来使呢?
念及此,众人不由都谴责地看向齐宽,心中一致腹诽:阿爹(二伯、二叔、二老爷)怎么能如此折腾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呢,也太不把下人当人看了!
不知怎的,齐宽这次却精准解读了众人眼神所传达的意思,他慌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是红梅说的,她说夫人就是指派的她没错,我这才让她动手做了,否则哪里能够!”
见他还这般推诿,方才负责守院子的那个小丫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用袖子抹眼泪道:“红,红梅姐姐说,说是七娘子让她来给老爷送东西的,婢子这才放了她进去……婢子都按规矩盘问过了……樊嬷嬷定会责罚……呜……”
众人见状都觉着自己明白了真相,阿爹(二伯、二叔、二老爷)定是见有人过来送东西,就顺势指使人家干活,红梅为在主子跟前落个好处也不曾推拒,事实就是如此了!
可现在东窗事发,二老爷竟将过错全推到了红梅身上,说来这红梅也着实可怜,虽说她抢活计是她的不是,不过想来至多也就是为了讨些赏银罢了,谁知却摊上了二老爷这么个主子,险些搭上条命不说,最后还要做了替罪羊来承担骂名,蒙上这不白之冤,啧啧啧。
红梅这样子看着像是给生生累的脱力了,他们齐家一向善待仆妇的,从未有过这等虐待下人之事,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坏了全家的名声?怕是要赶紧请个大夫上门来诊治一二才是。
这回也不用卢妈妈再发话了,众人自发自愿的散开,搀齐昉的搀齐昉,扶齐昳的扶齐昳,抬红梅的抬红梅,安慰小丫头的安慰小丫头,还有那自去请大夫、修门的不提,只没人再愿意搭理二老爷齐宽的,独留下他一人在院中迎风郁郁。
齐宽目光萧索地望向远处的天尽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果然,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君子之道注定孤独,古人诚不欺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