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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昉借着在暖阁陪阿貘玩丢沙包,将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有文老太太这种胸有丘壑的娘亲,想来束氏这做女儿的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齐昉对自己阿娘又添了不少信心。
齐昉想的入神,半响忘了动弹,不防被小阿貘仍出的沙包一把打在脸上,还不待她痛呼出声呢,阿貘已经一脸嫌弃地看向她道:“阿姊你好笨哦,你怎的都不知道要接住?看,砸痛了吧。”
这话生生将齐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叫她尝了一次今日红梅的滋味,姐弟二人隔着张几案大眼瞪小眼。
忽的隔壁“哐当”一声,齐昉和阿貘两人齐齐跳起,争先恐后地趴在那扇雕花隔断后面往外瞅,只见束氏已经将自己腕上的赤金镶百宝镯子撸下,仍在了面前的小几上。
镯子打着转儿,束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就依乳娘的意思,您让人将这镯子放到那蹄子屋里。明日一早您便以我屋中失窃为由查抄二房上下,趁机将她打发出去!”
听得这话,齐昉差点一个趔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馊主意!
若真让束氏将这三板斧挥出去,她的一番布置岂不都被打乱了,还怎么名正言顺地处置了红梅,怎么试探阳和院的几个大丫鬟,又怎么敲山震虎,让大房从此不敢小觑他们二房?
齐昉悄声告诉阿貘束氏发火了,示意他得赶紧去安慰阿娘,自己则跟在阿貘后面,不紧不慢从隔扇后面出来,姐弟两人直奔束氏跟前。
阿貘在小几前头站定,拉着束氏的衣袖道:“阿娘、阿娘,是谁惹您不快了?阿娘莫气,等阿莫长大了替您出气!”
事情还没有得道解决,齐昉姐弟又过来搅和,束氏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朝樊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打发了齐昉二人再说。
樊嬷嬷还未来得及开口,齐昉却已接过阿貘的话头笑嘻嘻道:“阿娘,方才绥绥在隔间似乎听您提到红梅,可惜听的不甚真切,阿娘,是不是您答应让红梅姐姐陪我去上善观了?”
“阿娘您可真好!自打我要去上善观的事传了出去,红梅姐姐就整日闷闷不乐的,她定是担心自己不能被选中与我同行。这下可好了,我这就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让她快些放心。”
听了齐昉的话,束氏与樊嬷嬷对视一眼,在樊嬷嬷的眼中也看到相同的意思后,束氏脸上便闪过一丝愠怒,“我就说奇怪了,她早不作妖晚不作妖,为何偏偏这个时候搞了这么一出,原来她是不愿跟着绥绥去上善观啊,这才上蹿下跳的四处找出路!”
束氏气地“啪”一声拍在桌案上,“若她只是贪慕富贵想要攀附老爷也就罢了,可她竟敢嫌弃绥绥,我定饶不了她!”
束氏的疾言厉色让阿貘有些不安,他本能地往齐昉身边靠了靠,齐昉牵了阿貘的手以示安慰,“阿娘,您吓着阿貘了。”
束氏见状摸了摸阿貘的小脑袋,可她又实在压不住心中的烦躁,忍不住责备齐昉道,“阿娘不是叫你领着弟弟玩么,怎的你还让他到处乱跑?整日毛毛躁躁的,连弟弟也带不好,今后嫁了人如何侍奉姑舅?”
阿貘则趁机仰起小脑袋告状,“阿娘您不知道,阿姊都不肯好好陪阿貘玩丢沙包!”
面对阿娘的“责备”和弟弟的“抱怨”,齐昉丝毫不以为忤。
红梅心思诡诈,又不是个肯认命的,若真如束氏方才的安排,不免叫她寻出些破绽来,叫嚷出去没得让人看了笑话,定要将这局做实了才行。
齐昉笑眯眯地拉过阿貘在束氏旁边坐下,道:“阿貘啊,成日里丢沙包有什么好玩的,倒叫阿娘责备我未曾好好陪你,想不想听故事啊?不如阿姊给你讲个故事吧。”
阿貘一听有故事听,也顾不上别的,连连催促齐昉道:“好啊好啊,阿姊快讲。”
齐昉拿过银勺,给自己盛了一碗茶汤,喝了一口润了嗓子,这才朗声道:“阿姊今天给你讲的这个故事呢,叫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说的是从前南边有个以捕蛇为生的村子,村子里住着许多以捕蛇为生的补蛇人。其中一个补蛇人为了能比旁人多补些蛇,每每他上山都会带上一根竹竿,边走边动边用竹竿打向一旁的草丛,如此一来,就能将藏在草里的蛇全都赶出来捉住啦。”
阿貘听完后满脸不信地望着齐昉,怀疑道:“阿姊你胡说!阿爹给我讲过打草惊蛇的典故,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指做事不密,反叫敌人有了防备,才不是你说的什么能将蛇都捉住了呢!打了草,那蛇不都被惊走了么,还如何捉住?”
齐昉闻言则一脸不服气,辩道:“阿爹讲的是书中的解释,阿姊将的是传自民间的故事,两者自然不一样的,可各有各自的道理。不然你说说,想要抓住猎物,不打草惊蛇,还有什么旁的好法子?”
阿貘前些日子启了蒙,最近正跟着齐宽习字,每日他完成的好,齐宽就会讲一两个成语典故当故事他听,阿貘对这些典故正是兴趣正浓的时候,听齐昉这么一问,他立马转着小眼珠仔细想了起来,不一会便兴奋道:“我知道了!”
“当然是‘瓮中捉鳖’了!想要抓住猎物,打草惊蛇如何比得上瓮中捉鳖妥当?阿爹总夸阿姊你书读的好,怎的你连这个都没想到?”
看着阿貘因为兴奋得意而扬起的小脑袋,齐昉眼睛有些酸,她已经不记得了,她的弟弟竟如此聪慧。
原本她是预备着拿话一步步引着阿貘想到这上头的,没想到他竟能自己想出答案。若是阿貘能顺利长大成人,他们二房后继有人,就算是脱离了安国公府也能撑起门户吧。
齐昉豪不吝啬地夸赞阿貘:“咱们阿貘可真聪明,是啊,阿姊怎么就没想到呢?想要抓住猎物,当然是一步步引着他落入自己事先布置好的陷阱才能万无一失,谁又会拿着根竹竿胡乱敲呢,这还不把猎物都给吓跑了。看来这民间的故事也不可全信,至少这补蛇人的故事就信不得。”
说完,姐弟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噗嗤”笑出了声。
束氏和樊嬷嬷则面上微红,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笑话的鲁莽的补蛇人。
是啊,方才她们想的法子也太简单粗暴了些,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栽赃陷害,虽说能治了那红梅,但终究落人口舌,旁人看在眼里,不知前因后果,还以为是她们主仆主心思歹毒、手段龌龊呢。
齐昉见束氏已经明白过来,便将话题往红梅身上转,她满脸困惑地望着束氏,“阿娘,方才是红梅姐姐惹您生气了吗,为何您突然要罚红梅姐姐,红梅姐姐何时说过不愿与我去上善观了?定是阿娘误会了她。不如您让碧桃姐姐去问问她如何?”
束氏听女儿这么一说,心中忽的生出一计来,她对齐昉道:“你倒长了对顺风耳!不过这回你可听错了,是旁的下人不长眼,阿娘让樊嬷嬷去立立规矩。至于你心心念念的红梅,若她能跟着你去上善观,阿娘重赏赏还来不及,又怎会责罚她呢?”
“不过你说的不错,这么好的事,还是应该早些让红梅知道才是。这样吧,天色不早了,阿娘这就让碧桃送你回去,顺道给红梅带个话,保管让她踏踏实实地跟你去上善观。”
说着,束氏扬声叫门口守着的碧桃进来,吩咐道:“你送七姐儿回去,顺道跟红梅提一嘴,就说我已经允了七姐儿带她一道去观中修行。让她这几日把手头的事都放了,只管好生准备收拾着,去了观里定要用心服侍七娘子,我自不会亏待了她。”
碧桃沉声应了,借着束氏亲自为齐昉整披风的功夫,樊嬷嬷又对她把事情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碧桃心中颇有些复杂,她父母都是束氏的陪房,她从入府起便是在二房做事,直至成了大丫鬟。从前,虽也受重用,可却谈不上是束氏的心腹,束氏也从未吩咐过自己去做这等私密之事。
照着这么发展下去,碧桃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也会如同历届阳和院的大丫鬟一般,到了年纪就被放出去嫁人。
碧桃父母得力,即便配人,她多半也会嫁了束氏陪嫁铺子里的掌柜或是庄子上的庄头,她并不如何为今后之事忧心。
可是碧桃不像阿芒,一心盼着能出府嫁人过自己的小日子,她自认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并不甘心从此回家相夫教子,将自己的前程命运都寄托在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身上。
樊嬷嬷年纪大了,总有退下来的一天,若她能接替樊嬷嬷做上二房的头号管事妈妈,往后不仅能为儿孙们谋个好前程,更能在家中说一不二,那才是碧桃心中所盼望的。
可惜束氏多年来不温不火的,即便想要表忠心碧桃也找不着机会。原本她已经不抱希望了,预备着按部就班地做完这几年大丫鬟,也算是全了主仆之谊。
可是今日,束氏突然吩咐她去做这等私密之事,若做好了,多年所盼所愿就会在这一夕实现。
碧桃心中激荡,她紧了紧双手,压下澎湃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地领着齐昉往她院里回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