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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如果变成丧尸的话
因矶海组爆破而向四周蔓延的混乱还没有停止，李武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平田诚顶着个坑坑洼洼的安全头盔从旁边的小巷里跑了出来。
他脱下原本穿着的矶海组制服，换了身夹克，右手揣在衣服内侧，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下后急切说道：“这里不宜久留！跟我来！”
看了一眼他头上写着的【前蓝梦集团员工】，李武跟了上去。
他并不惊讶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偷药犯没被卷入爆炸，毕竟他和矶海组战斗的那几分钟也应该足够自称已经摸透路线的窃贼卷走赃物跑路了。
但这家伙还等在附近确实令他有点意外。
“今晚发生的事可把我弄糊涂了。”
平田诚气喘吁吁地跑着，“但我多少知道货能到手得归功于谁——话是这么说，其实再过半分钟我也就跑了，主要还是害怕你之后找上门来，哈哈哈。”
可能因为获得了挂念的药物，他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两人在花屋町曲折的小巷间穿行，从某个狭隘的出口离开，平田诚娴熟地拉开一辆破破烂烂的汽车车门，坐到了驾驶席上。
“拉姆先生教导我们总是要准备好逃跑的预案。”
他得意洋洋地提起了一位知名银行劫匪的名号，一边拧下了车钥匙。
车辆低调地汇入了公路。
期间莉莉娅打来了电话，询问花屋町发生的突然爆炸事件是否和他有关。
李武实事求是地否认了。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平田诚始终保持着专注在开车一件事上的态度，等到李武挂断电话他才迟疑着开口：“有件事得先说明白，我只来得及拿了一支药。”
他从后视镜上观察了一下李武的脸色，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你今晚来矶海组的目的是什么，我会守口如瓶，但我真的很需要这东西。”
他揣在内侧的右手抽了出来，露出一支盛着蓝色液体的试管。
“我不会跑，你要我犯罪或者卖器官都可以，但求伱让我保留它……”
“我的目的不是钱。”
李武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说曾经在蓝梦集团工作过吗？我对它很感兴趣。”
在矶海组被夷为平地的现在，他也只能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了。
“你对这家狗屎公司感兴趣？”临时的司机爆了句粗口，“不好意思。我是说，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按照平田诚的说法，在他任职的时候，蓝梦集团还没有今天这个名字。
当时的这家企业名为“蔚蓝制药会社”，主打医疗科技和药物研发，而且名声意外不显，至少李武就从来没听过这家公司。
平田诚的岗位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安保人员，他只知道自己的东家虽然生意一直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但薪水一直足量发放，甚至还会给员工及家属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意识到这家企业的技术并不简单。
“我家以前有个亲戚得了重病，就是公司给治好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
在大约五年前，蔚蓝制药会社因为实验室事故而倒闭，等再次上市时已然抛弃了旧的资产，改头换面成了现在的蓝梦传媒科技集团。
“一家制药公司钻研起了AI和传媒娱乐？”
李武反问道。
“说真的，我觉得很符合那公司的风格，一切都乱七八糟的。”
平田诚打了打方向盘，“我那时候还听到八卦说公司要开发让人变成超人的药剂咧，说不定是拿改名当幌子方便旗下的疯狂科学家搞研究！”
他觉得自己讲了个不错的冷笑话，干笑了几声，但经历了矶海组发生的战斗后，李武不觉得这只是个玩笑。
车辆在一栋看上去摇摇欲坠，布局类似汽车旅馆的二层公寓前停下。
刚一熄火，就有人敲响了车窗：“叔叔，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平田诚呵斥道，但这时李武已经开门下了车。
他和缠着绷带，皮肤发青的平田唯对上了视线。
“那话怎么说来着？机缘巧合。”
逼仄的屋内，平田诚的声音伴着油烟气息从厨房传出，“我真没想到你们认识！”
长条形的客厅内仅容得下一张低矮的茶几，放置在深褐色的地毯之上，坐在对面的平田唯伸出手滚动着装着蓝色液体的试剂管。
“真是的，叔叔又做这种事。”
她低语道。
“你需要服食这种药物？”
李武提出自己的猜测。
眼前的丧尸少女和白天在舞台上的样子截然不同，皮肤呈现出尸体般的青黑色，一只眼睛被绷带包裹着，甚至在脖子处留下了缝合线的痕迹。
她摇了摇头：“不需要！啊，如果你是在看这边的眼睛，它暂时需要清洗一下，我把它泡起来了。”
平田唯若无其事地说着足以成为恐怖片台词的话，顺便还否认了他的猜测。
她看了眼厨房，有些低落：“老大说普通人即使看到我这个样子，也不会联想到我已经死了，叔叔就是这种情况。”
“最开始还会害怕到晕过去，醒来后忘掉，直到下一次看到我，之后就变成了认为我患有皮肤病和厌食之类的后遗症，想尽办法用各种各样的药物来‘治疗’好我。”
这也属于【日常】矫正认知的一部分吗？
“你说后遗症？”李武注意到这个词汇，“你叔叔之前说他的一个亲戚曾经接受过公司的治疗，指的是……”
平田唯点了点头，结果头掉了下来。
她手忙脚乱地在茶几上摸索着，李武捡起滚到了边沿的脑袋递给她。
“谢谢你，我白天一般都会做好固定不让它掉下来……”
无头状态下的平田唯抱着自己的脑袋插回脖子，“咦，你走了吗？”
“是你装反了！”
李武吐槽道。
在平田诚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之前，她终于将脑袋复归了原位。
这期间，李武听她讲述了自己“生前”的故事。
平田唯的父母在她出生不久就意外离世，因此自小由叔叔拉扯着长大。
但她或许真的命途多舛，自幼失怙不谈，之后又被诊断出患有某种难以医治的绝症。
当时的平田诚还是名普通的白领，高昂的医疗费用很快掏空了不多的家产。
之后入职的蔚蓝制药会社号称免费提供给员工的医疗福利就如同佛祖垂向键陀多的蜘蛛之丝，成为了他绝望时刻的救命稻草。
直到他被裸露着还未及时缝合的内脏，一颗眼球垂在眼眶处，躺在病床上向他打招呼的侄女吓晕为止。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当听到这一段的时候，李武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叙述。
平田唯呆然地摸了摸正对着李武的后脑勺——这时候她还没把头扳正回来——说道：“我也不记得了，晕过去之后就变成这样了。不过我的病也确实治好了，所以还行吧？他们确实实现了承诺。”
她傻笑了几声。
你的乐观精神未免太过分了。
李武原本是想这么说的，但他还是吞下了这句话。
对于被病魔折磨着，注定活不了多少时光的女孩来说，变成现在这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说不定反而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从蔚蓝制药那种确实遵守了承诺，又附带诡异的人体改造的恶趣味和疯狂兼具的行事风格中，李武产生了某种既视感。
“咔吧咔吧……那个，李武君？李武先生？李先生？能不能帮我一把？”
平田唯像个被按在斩首台上待宰的犯人侧靠在茶几上，努力折磨着自己的脖子。
“……”
李武按住她的头顶，顺时针这么一扭。
于是当平田诚走出厨房擦了擦手时，看到的就是脑袋奇怪地向旁边斜着，像落枕了似的侄女。
现在这个时间点，吃的基本上已经算夜宵，平田唯以自己吃过晚饭了为借口逃避了摄入无法消化的食物。
“我很高兴啊！”
已到中年的男人捏瘪了手里空空的啤酒罐，趴在茶几上的残羹剩饭之间，锤着铺了一层塑料膜的桌面。
“小唯现在成为偶像了！受到那什么……是叫阿宅吧？受到阿宅们的追捧！”
“叔叔您在说什么呢！”
平田唯慌张地挥舞着双手，右臂传来了明显不自然的声响，软软地垂了下来，还好她的叔叔看不到这一幕。
“哇哇哇哇！”她哭丧着脸把它捋直，“我晚上不应该把夹板拆了的……”
丧尸真神奇啊。
正当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武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有点醉醺醺的平田诚把矛头对准了他：“老兄，你说对不对？小唯是不是她们那三个人中最受欢迎的？”
“应该说三个人都受到了大家的热烈追捧，今天的演唱会上还有粉丝为她们而彼此战斗（物理）呢。”
平田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中立的回答可没有意思！我的话就最喜欢……仔细一想，还是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最好看，什么山谷来着？”
“叔——叔——”
平田唯保持着恐怖的微笑瞪向了他，“您叛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被她这么一吓，平田诚反而清醒了不少：“对了，小唯，记得用那个药！我打听过了，口服就行，对你的状况应该有帮助。”
平田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腾地站了起来，语气激动地对自己的叔叔喊道：“请您别再做这种事了！”
她跑到卫生间里，拿了一个玻璃杯出来。
里面滴溜溜地浸着一个眼球，视觉神经随着水的晃荡而左右飘浮。
丧尸少女揭开左眼的绷带，露出空空的眼眶：“这不是皮肤病！也不是什么后遗症！现在的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的！”
“不要再去找那些奇奇怪怪的药了！上次您还差点为了资金走上犯罪的道路，如果不是车子坏了就要变成抢劫犯了！这次虽然不知道您做了什么，但是肯定也很危险！”
平田诚睁着微微泛红的眼睛，聚焦到那个骇人的空洞处，像是整个人的灵魂都从中间坠了进去。
他从茶几边放置的椅子上滑落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跪倒在了肮脏的褐色地毯上，双手拉扯着自己的脸皮。
“对不起，大哥！都是我的错！”
他发狂般的嚎叫和哭泣了起来，“太多血了！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我想堵回去的！我想堵回去的！她还在对我笑呢！”
李武被平田唯送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崩溃的平田诚晕过去后的事了。
“你叔叔应该没事吧？”
临告辞的时候，他这么问道。
把两只眼睛都重新安装好了的平田唯有些难过地点了点头：“其实之前也和叔叔说过，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这回事。”
“对他来说，能运动的尸体是只应该存在于恐怖电影里的怪物。所以等他睡醒，还是会觉得我只是治好病的同时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李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迄今为止，对于普通人无法理解和记忆超自然力量这条似乎铭刻在了世界底层的定律，他都只是把它当作类似万有引力这样的规律。
而且在过去的事件里，这条定律大体上都起着积极的作用，它将超凡的事件从大众的意识中抹去或扭曲成另一种样子，维持了表面社会的稳定。
但今天，他第一次见到了它某种意义上的负面作用。
等一觉醒来后，平田诚又会将当初看到，给他带来浓重心理阴影的景象埋入潜意识的角落，直到下次刺激到来，然后继续为治好侄女的“后遗症”而徒劳无功地奔波。
就像存在一个让两人无法彼此理解的壁障，横亘在人类和丧尸的中间。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表情有异，平田唯挥了挥修好的右手：“不用担心！我其实已经想到好办法了！今天只是一时激动而已，是我的错！”
为了配合她，李武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办法？”
“只要我成为最厉害的偶像赚到大钱就可以了！”
她挠了挠青黑色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白过的那样。叔叔他不是担心皮肤病之类的问题吗？如果我化好妆后，受到了大家欢迎，而且还自己赚到了买任何药物的钱，他大概就不会为这件事操心了吧？”
丧尸偶像背过双手，亮出一个可以放进《生化危○》系列的微笑：“这就是我的梦想。要说的话，我说不定还要感谢把我变成这样的人，比起死掉之后什么都没有，还是现在更好一点吧？”
“……希望你的梦想能够实现。”
李武真切地祝福道，“然后，我想问你一件事。”
几分钟后，得到答案的李武离开了他们居住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