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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姬兰来了府上和我同住同学后,我觉着自己也上进了些,早上很早时候不必京墨哥哥来唤我自己就在院中看书了。可就算如此,我想姬兰也起得比我更早,因为每日京墨哥哥带我去山上采草药时,偶尔会看到姬兰在花园中,或看书或闲坐。
第一次看到姬兰,她问我们去做什么,后来再见便轻轻一笑,也不知是不是知晓我们会从这里经过,之后便不常见她。我同京墨哥哥说我的想法,京墨哥哥将一株草药给我:“其实人就如草药一般,有些草药它很明了,是毒是药有定论,但有些草药它既有毒性,也有药性,要看怎么用,和什么草药在一起。”
我刚想问是什么意思,便听他继续道:“姬兰就像其中一种,你们分别多年,其实她是什么样子你无从得知,她有她所追求的,自然便不会在意其它的。”我总觉得他说的话另有所指,但没有多想。
每日挖完草药,我们便一同去用膳,这仿佛已经成为一个日积月累的习惯,这些年不会去想,如若有一日,这样习惯的日子结束了会怎样。
清朝寿丰十七年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再次提醒我离入宫更近一步的日子,便是哥哥要去安西州任职了。这些日子哥哥和嫂嫂的感情很好,嫂嫂也教了我不少调香或是识香的事情,我和姬兰的关系虽不如以往一样亲密,却也熟悉了许多,我们一同准备了很多衣物送给哥哥嫂嫂。
姬兰并非一直在我家住着,每隔半月姬兰便会回到家中,如今她的阿玛任职正四品都察院六科给事中,在盛京置办了宅子,姬兰的额娘也搬了上来,只是为方便就没有申请家塾,姬兰便和我们一同学习。
不过再过些时日,姬兰大概便只在这里读书了,因了她家的宅子离我家不远,姬兰可以每日学习完便乘马车回去。
我由衷生出些不舍来,我意识到我也许是个难以舍旧情的人,就算姬兰同我不如以往亲密,我却还记挂着她,且我觉得她一直对我不错。她会将她看过的做过笔记的书给我,或者偶尔督促我的功课,或者挑灯教我刺绣,又或者听我说许多有趣的事,而后在旁轻轻的笑。
我想着这一切她定是将我也当做朋友的,只是如京墨哥哥所说,她的性格如此,或者她有想去追逐的东西。
直至姬兰真的不在府上住的那一日,我帮她收拾东西时。她先是四下看了看,而后又去廊上探看了一番,回屋后紧紧关上了房门,拉我到桌边,而后离我很近,搞得我有些局促。
她凑近我的耳边轻声说:“明年便要入宫了,若是被别人发觉了,这可是死路。”我的额娘想来忌讳说什么不吉祥的话,家里就算有什么意思,也要拐弯抹角的说,如今听姬兰说的一个死字,我身上便打了一个冷颤。
她见我望着她想是没有听懂,便叹了声气:“你们是不是已经私下定了,只等你落选?”我听她这话,无由来想起半年前遇到的那个男子所说的话,便辩驳道:“什么话?我同京墨哥哥没什么关系。”
而后的对话中,便是她见我同京墨哥哥每日相伴,又见我第一面就觉得我不是想要入宫的,没来由便猜想至此。我想我钟情于京墨哥哥的事情万万不能告知别人,便咬死没说。
姬兰见我如此:“我知我们生疏了,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搅和你们的关系,但我只见你第一面,便觉得如此,与你们相处至今,便由此误会。若是将来入宫了,没选上,若是有人暗自揣测定也会想到这些,若是选上了你得宠了,这些风言风语难免不会传入后宫之中。”
这半年来,我从未听过姬兰一口气说那么长的话,我听进去了,且是字字诛心。因为我撒的谎就像镣铐一般扣住了我,是啊,阿玛在朝上做官,哥哥在地方任职,京墨哥哥也要进太医院了。若是将来有个万一,一切都毁在我手里。就算我哭着求别人说,只是我一厢情愿,京墨哥哥他一心向着草药,又有谁会听呢。
我沉默了许久,只打开门来,原本地上的灰尘被吹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轻扬而后又缓缓落下。
“多谢了,姬兰。”姬兰见我如此,知晓我听进去了,她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很多事情本就不能如愿的。”说罢,她便离去了。
此后的日子,我有意疏远京墨哥哥,早上也以温习功课的借口没再随他去采草药。我以为这习惯的日子会再晚一年打破,未料到会这么快。人总是很奇怪的,以往总是醒不过来,要等京墨哥哥来叫我,可如今,却到了那个时辰自己便醒来了。
京墨哥哥见我如此,也未细问过我,想来只当我受到了姬兰的影响开始为选秀尽心准备了。他没有细问,我心里便更清楚了。
一日用膳,阿玛提起近日和硕特部频繁动乱,虽不是阿玛管辖的事情,但上朝皇上和官员都在头疼。这和硕特部动乱不是一两日了,只是近些日子愈发嚣张起来,而皇上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虽商议举兵讨伐,但由谁去又成了每日上朝需议的问题。
额娘则日日忧心与和硕特部十分接壤的身在安西州的哥哥嫂嫂,阿玛说,也许这次谁平定了和硕特部,谁就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甚至成为新皇。阿玛没有说的那么肯定,也不敢存了惦记皇上身体的念头。
这些话,自是我自己悟的。
在这些日子里,想着要进宫的我,摒弃了有关京墨哥哥的念头后,仿佛太阳底下的我,原本依赖京墨哥哥这座大山,等直面阳光时,许多东西便逐渐的开阔了。
又过了一月左右,京墨哥哥也任职了,学堂上只剩我与姬兰了。偶尔在夜深没人的时候,我会悄悄去到家塾里,坐在京墨哥哥的位置上,月光恰巧洒到他桌子的一半,继而想起那夜我望着他的样子。
据哥哥的信和阿玛在朝堂上的所知,皇上派了二阿哥、五阿哥、六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同去往平定和硕特部。五阿哥是先皇后的儿子,大阿哥虽是嫡子,但身体羸弱,不堪重任,而先皇后九年前便因十阿哥夭了也随即病逝。
后来五阿哥便被抚养在如今的贵妃身边,与贵妃亲生的十四阿哥一起长大至今。二阿哥如今二十九岁,五阿哥二十六岁,六阿哥二十四岁,而十四阿哥与我一样大。
如今朝廷上便在猜测,皇上会立始终是皇后所出的二阿哥,还是年纪虽轻但也有功绩的贵妃所生的十四阿哥呢。
以上便是阿玛下了朝后听百官的闲言。
又过了几个月,课程也差不多授完了,我与姬兰也没了联系,只偶尔府里互相走动。
一日,哥哥突然传了封急件回来,说是交代阿玛悄悄在盛京南边的京师置办府宅,未说明原因,只交代万万不可让任何人知晓。阿玛看完信,知晓哥哥临近和硕特部,所寄来的信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便交代了额娘以带我游玩之名去往京师置办。
我和阿玛说,也许近期朝廷有变故,望他多加小心,还建议将此信烧毁。阿玛看我如今同以往不同,眼里尽是慰藉:“少惜,你长大了。”
与此同时,不过几日朝上便传来六阿哥与十四阿哥受了重伤,已被急送回京医治的消息。
第二日我与额娘坐往京师的马车上,额娘看起来气色很差,我料想她昨夜没有睡好:“额娘,若是担心哥哥,你也得保重自身才是。身体有什么差错,哥哥在远处会更加担忧的。”
额娘摸了摸我的头:“少惜,等你也进宫去,我与你阿玛才是真正的孤独了。我只盼着你哥哥能早日调回京中,你也在宫中过得好一些。”额娘字字落到我的心上,我也有些难受起来。
从前我以为我的情感就像那平地之上的尘土,见了阳光就只有微扬落下的份。如今发觉,岂止如此,这世上的我们都如这平地尘,黑暗中暗暗待着,待风扬起,便在阳光中慢慢扬起,最终静静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