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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渺细看那琴,只见琴面是栗壳色底,间了朱红漆,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交织出现,琴背面还有牛毛断纹。用手指轻轻一拨,声韵沉雄古朴、苍劲浑厚,再一细看,龙池上方刻有“独幽”两个小篆,池内还有“太和丁未”四字。
她恋恋不舍地把琴放下,望向耶律衍,惊叹道:“这便是那把传世唐琴独幽了么?原来耶律兄藏了这么好的东西,我都迫不及待想一睹耶律兄操琴的风采了。”
耶律衍听她这么一说,不好再谦让,把琴拿过来摆放好,手指轻轻一挑,一阵悠扬的琴音回荡在了小屋,却是一曲《高山流水》。
琴声悠扬悦耳,把祁渺的思绪拉回了久远的记忆里。四艺之中,她只偏爱棋艺,于琴、书、画上都有些荒废。丛信师兄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每每他操琴,她总是喜欢立在一边聆听,兴致高的时候,还跳上一段剑舞,算是凑兴。
那次三休真人带着他们师兄妹三人去黎阳游历,为搭救阿越姐,他们夜闯阿越姐家,被周琦发现,阿越姐为搭救他俩,以命相搏,最后自杀死了。她和丛信师兄被周琦的杀手一路追杀,她受了重伤,是丛信师兄背着她逃到了仙霞山下的桃村,两人被迫躲进了“小老大”家的地窖里。
“小老大”为了掩护他们俩,被杀手杀死。为了搭救桃村的村民们,丛信师兄不惜施针激发自己的潜力,把杀手引到了村外血战,幸得王楫师兄带着道门的人及时赶来营救,就这样,两人还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
现在回想起来,丛信师兄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很少操琴了。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也是琴音哀鸣,也是从那个时候,丛信师兄已经在谋划着下山找周琦复仇,而她竟然一无所知,以至于错失了机会,与丛信师兄从此天人永隔。
薛明注意到祁渺少有的沉默,见她辗转沉思中面色忽然暗淡下来,心里有些不解,是耶律衍以琴声示意不讨她欢喜?还是琴声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想到这,他忽然想到了那轴画卷上弹琴的李丛信,再看杨云起、祁池等人的无奈表情,想来也和自己一样的猜测。
“耶律兄果然是高手,这一曲高山流水大有韵味。难得的痛快,给我也来杯酒。”祁渺赞叹了一声,已是恢复了常态。
祁池却瞪着想要给她递酒的郭大智,弄得郭大智一哆嗦,自己仰头把酒一口喝干才作罢。
一直没有啃声的耶律衍,却把一杯酒递给了祁渺,换来祁池一记怒视。
耶律衍没有理会他,只闲闲地说了一句:“酒能醉人,还能醉得了心么?”
祁渺伸向酒杯的手停滞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只轻轻抿了一小口,笑道:“今天我就暂且忍一忍,等伤好了,一定和你们畅饮几大碗。”
大家连声说好,纷纷举杯,一时间屋子里又热闹起来了。
楚子其忽然对着祁渺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我们击掌立约,不是赌约,是约定。”
祁渺一笑,伸手与他对击了一掌。掌声惊动了其他的人,大家都有些莫名其妙,纷纷询问什么事,二人对看了一眼,皆是微笑不语。只有耶律衍看向祁渺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怜惜和淡淡的忧伤。
第二天回了城,祁渺等人回到开阳酒楼,耶律衍、楚子其又差人送来了一大堆名贵药材和补品。
次日,耶律衍来探望时,嫌客房住着不方便,邀请祁渺等人到自己的府邸居住。祁渺想着自己几人不日就要离开鹿郡,这搬来搬去的,十分麻烦,便推辞了。
杨时可还送过来两个小丫头,说是伺候祁渺,也被祁渺婉拒了。
祁池担心上路后祁渺伤势加重,一定要她养好伤再走,一群人就又住下了。耽误了几天后,在祁渺的坚持下,这才准备启程回北洹。
这一日,祁池带着唐五、薛明、苏戈几人外出采买路上要用的物品。王楫和杨云起被杨时可拉了去,说是他新得一把宝剑,让去鉴赏一下。客栈里只剩下祁渺和小幺,二人正收拾着包袱,耶律衍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走?”他打量着祁渺面前的包袱问道。
“明天一大早。”
“你的伤好些了吗?这么匆忙赶路不要紧吗?”
“这点伤,不打紧的,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游历,皮糙肉厚的,几天就好了。”祁渺笑着说。
“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一起去看看。”耶律衍说着,拔脚就往外走,祁渺疑惑地跟了出去。
大门口,前些天跟随出猎的那辆马车正停在门外,澹台荣见了祁渺,急忙上前行礼请安。
耶律衍掀开门帘,只见车里除了原有的皮毛、茶具、酒具、独幽古琴外,还添了些吃的用的。特别是药材,足足有一大箱子,全部物品占据了半个车厢。
“这么多东西啊,耶律兄。”祁渺见耶律衍出手这么大方,很是有些意外。
“都是给你准备的,路上会有用的。”
“耶律兄一番好意,原不该拒绝的。只是,此去北洹,路途遥远,实在是没法子带走啊。”祁渺有些歉意地说道。
耶律衍指了指马车:“带上这个就没问题了。”
“马车?你这礼也太贵重了吧?”祁渺一惊,这辆马车造价昂贵,是耶律衍自己平日里用的,马车里那张“独幽”古琴更是价值连城。
“你不会觉得楚子其的命,还抵不上这辆马车吧?”耶律衍目视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祁渺“噗嗤”一声笑,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还扯上楚子其的命了?”
耶律衍沉默了少许,才缓缓说道:“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五岁就被送到鹿郡做了东阳国的质子,幸好遇到了他,要不,你今天可就见不到我了。”
祁渺听他这么一说,心道怪不得耶律衍对鹿郡这么熟悉,还在城里置办了府邸,原来还有这缘故在里面。
想耶律衍当年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就远离了家人和故土,孤孤单单在异国他乡,过着被人歧视的不自由的生活。在那样不堪的境遇之中,有幸结识了楚子其几人,在他们的陪伴下,度过了那些困苦的日子,对他看重与楚子其的情分就很能理解了。
“当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祁渺轻声问道,养父母惨死的时候,她也只有六岁,孤孤单单一个人被遗弃的滋味她深有感触。
“还好,有子其他们几个陪着,倒也没怎么觉得。”耶律衍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淡淡忧伤,“只是我回高唐的时候,父王已经不在了,过了一年,母亲也去世了。”
祁渺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耶律衍的父亲耶律雄死后,是他的叔叔耶律贤继承的王位,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可想而知。她已被赐婚耶律峻,实在是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