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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若烟当天很成功的就失眠了,她躺在云锦棉被里,耳边是缭绕着霜雪落地或是野猫爬在墙上踩过碧瓦红墙的声音,可是有时候她又感觉她好像什么声音都没听到,满脑子回放着的都是玄静师太的话。
一帧一幕。
百转千回。
“天寒露重,他身上肩头都是雾气雪花。”
“当天的雾气实在太浓,我也没能把他给请进来,只是借着微弱的光似是看到他一身伤,都是磕磕绊绊得来的。”
“或许他知道,又或许他不会让你死呢?”
……
什么意思?
难道是最后他会来个狸猫换太子把自己给救下来?
可是自己的确上了刑场啊。
也的确是被他亲自送上去的。
夜色阑珊。
云若烟盯着天花板,看了会觉得眼睛酸涩的很,她又侧头去看被微风掠起的曼帐。
那里雾气浓浓。
她似是看到那个光风霁月,俊美的雌雄莫辨的男人爬着两千多级的台阶往上走,雾气太严重,加上山路崎岖难行,偶尔台阶也有坑坑洼洼之处,他便不停的摔。
摔在地上。
跌入尘埃。
他却还往上爬。
不屈不饶。
耳边萦绕着玄静师太的叹息声,“或许墨非离是的确爱着翁主的吧,又或者他对翁主只是愧疚,而大半夜的不睡觉爬上来把玉佩送给我,也是想着留个念想……”
最后。
她送自己出门的时候,双手合十,若有所思的一声长叹。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云若烟终于是躺不下去了,她心悸的历害,干脆直接翻身下床,又穿上了衣服带着披风要出门,门口的宫人被惊醒了,立刻恭敬的道:“贵主,可是要起夜?”
“不是。”云若烟想了想,“我只是有些失眠,一人心中乱了些而已,我出去转一下就好。”
二人面面相觑。
刚要去跟上她的步子却得到了云若烟的断然拒绝,“你们别跟过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妙善刚好也出了门。
她微怔,皱了皱眉,担忧的道:“贵主……”
云若烟摆了摆手:“我只是想要一会时间而已,一点时间都不给吗?”
妙善多少猜到了一二。
因为墨非离。
她叹了一口气,也没继续再强求,伸手摆了摆,“没你们的事了。”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递给他们,“若是陛下问起,你们可知要如何说?”
到底也是宫中的老人了。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天经地义。
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的道:“是,奴才知晓。贵主一直在房中休息,从未曾出过门。”
“乖。”
云若烟也闲着无聊,再加上深夜下的皇宫守卫禁军虽然也多,但是因为云若烟的身份问题,所以问没人敢拦她。
她爬上了皇宫中最高的阁楼。
居高临下。
透过这里,她可以看到王城京都的万家灯火和欢声笑语。
墨非离带她来过这里。
“听管家说,我母妃最喜欢这里了,她说这里是最高的地方,上可伸手摸月亮抓苍穹,下可以看万家灯火璀璨耀眼。”
这的确是这样的。
墨非离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的好看,好像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似的。
她抬头就能看到。
“你看。”墨非离遥远的一处银色光芒的位置,“那里是不是能看到水光琳琳?”
“那里是?”
“护城河!”
难怪。
“还有那里,那里就是三道街,德聚斋就在旁边……”
“还有那里……”
……
最后破碎无声。
云若烟看到满目疮痍的山河,和家家紧闭着的大门和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王城。
云若烟挑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城墙坐下了,然后仰头看着月亮,不多时就听到有人轻声笑着走过来。
“云若烟。”
那人声音清朗,云若烟察觉到动静回头看,看到那人迎着似是被血色蒙蔽了月色而来,锦衣华服,眉眼带了些许的黯然。
是墨非钰。
云若烟吓了一跳,当即就从城墙上的边沿站了起来,和墨非钰对视了几眼又察觉到二人之间尴尬的不行。
好像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看不见却又拦着她。
她怎么也过不去。
半晌,云若烟拱手行礼,行的却是个东陵的礼数:“八皇子……皇上金安。”
墨非钰倒是也没在意这些话。
他手里提着两壶酒,闲踱着走到云若烟身边,自己也仰着头看着外面的江山。
黑乎乎的。
没有光。
墨非钰轻声说:“喝酒吗?”
迟疑了一瞬,云若烟接过来:“谢谢。”
酒并非果酒,很香很醇厚,几乎闻一下就会醉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云若烟仰头喝了好几口,酒太烈了她自己反而被呛住了,捂住喉咙咳的面红耳赤,咳的眼睛酸涩眼泪也在忍不住的往下流。
墨非钰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可还好?”
“好。”云若烟忍住心里的复杂,她抬起头轻笑,“酒很好,就是我被娇生惯养的,这一碰烈酒还真是有些受不住。”
“缓缓。”
二人言谈举止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又像是多年的朋友不过几日未见。
熟稔的惯了。
云若烟突然想到似乎是有这样的场景的,当日明月高悬,墨非钰劝她要她离开,最后她却抵死也不愿意和他走——
“八皇子,你放心吧,墨非离不会伤我的。更何况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多快?”
“世界终结之前,我,或者你,死去之前。”
果真是再遇见了。
也的确在现在。
云若烟看着满目疮痍的山河,自己第一次觉得愧疚心思这么深重,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西凉对不起东陵,如果西凉没有想着侵略东陵的话,不会有这战事的,也不会让这山河满目疮痍,让多少黎民百姓颠沛流离。”
“所以呢?”墨非钰轻笑着回头,他用手撑着城墙抵着头看她,“所以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向我说对不起?用九娘娘还是朝霭贵主?用西凉的奸细还是用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云若烟也只是缄默。
许久。
墨非钰看着远处的深厚云层,伸手轻
轻的扼住了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酒的确是很香醇,也特别的烈,他虽然是男人,可到底是锦衣玉食喝酒也只是碰清酒不曾碰过这种烈酒的。
这酒还的确是挺烈的。
他想了想。
这酒还的确挺好。
回味无穷。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似是带了几分的怅然若失,“没什么对不起的。这山河沦落到这个地步不是怪你的,是我母妃担忧这皇位给了墨非离后,墨非离会对母妃和我赶尽杀绝,所以才会先发制人,联合着西凉里应外合。”
云若烟睁大了眼睛。
尽是不可置信。
她的确是知道这战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生的,也猜到了可能的确是有奸细在中作祟来了个里应外合,所以这西凉才会一路乘风破浪轻车熟路的直接打到了京都。
可是万万没想到……
这奸细居然是贼喊捉贼的姜贵妃。
迟疑了许久,云若烟皱眉道,“我不知道这些事。”
“你当然不知道,这事,我也是在西凉打进来之后才知道的。”
云若烟去打量他的神色,看到他眉眼处的黯然和淡漠。
他对一切漠不关心。
却又对满目疮痍的山河痛心疾首。
云若烟想了想试探的问:“八皇子,应该是对这山河江山不感兴趣的吧?”
墨非钰正要往唇边继续递的酒就停在了半空,迟疑了很久,他侧头去看了一眼她。
忽的又轻笑了声:“我吗?”
“是。”
“大权一揽九五至尊,这个位置这偌大江山谁不想要?”
“我觉得你不想要。”
墨非钰的笑意彻底僵硬,渐渐消失在脸上。
消失殆尽。
再看不到踪影。
他摩挲着手中的酒壶,许久也没能继续往嘴里继续送了,片刻后,他怅然的道:“你知道在军营里的时候,我去军营宣读圣旨到底宣读的是什么圣旨吗?”
“不知道。”
的确不知道,墨非离到最后也没同她说。
她就入了天牢然后稀里糊涂的军棍。
之后就是糖。
然后就成了西凉的奸细。
她没时间去深究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送的是两道圣旨,并不是皇上给的圣旨,而是我母妃拟的圣旨。”
嗯?
云若烟咋舌不已,原来那个时候皇帝就被彻底的架空了吗?
“我……我不知道这事。”
“圣旨里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给了墨非离两个选择,一是要让墨非离放弃你而西凉撤兵离开,二则是他偏袒你而至东陵灭国。母妃用皇上的口吻苦口婆心的说了长篇大论,虽然母妃恨墨非离,却也掌握了他的所有心思。”
墨非钰顿了顿,带了几分的恍然之色。
“并且,墨非钰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加上如今这事一发生,他不会选择护着你。”
这是……自然的。
当年那些将领被查出来中了狼毒的时候,他虽然是口头上不说,但是暗地里却是不知道多少次起了杀心。
那些将领有反叛之心。
且也中毒。
是时候应该来个彻底的大换血。
说起来也是,他虽然是在外人面前重情重义,但是其中他到底如何凉薄,却也只有云若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