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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说什么走的最快的话,应该就是时间了吧。
一眨眼就是一瞬。
一眨眼也就好像是一生。
云若烟起了个大早,小侍卫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放在了她手边,他眼睛通红一直不去看她。
饭菜简单。
油条包子豆腐脑,还有一份点心。
那份点心云若烟是认得的,是三道街有名的点心,是她最爱吃的点心,不过这点心销量很快也特别贵,平常人家很少吃得起的。
现在去看……
这小侍卫衣服上还带着寒气侵蚀的露水,他眼底通红,手也是冻的通红。
为了这盘点心他应该是起的很早就去排队了。
云若烟面无表情的捏起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本来是格外香甜的,她却感觉犹如嚼蜡。
小侍卫殷勤的问:“好吃吗?”
云若烟点头:“好吃,谢谢。”
他又不说话了。
云若烟没有多吃,牙疼,她昨天从墨非离离开后就一直在牙疼,好像这颗牙是真的坏到极致了,她不能把这牙给拔掉却也止不住这疼,只能整夜整夜的清醒着。
谧夜静沉。
小窗户太小了,月色几缕根本透不过这小窗户能打在她身上,她只能看到厚重的云层和惨淡的四周。
灯火阑珊。
最深处挂了一路的宫灯,惶惶僮僮的,她感觉好像好几次看到许多人在她身边路过。
是谁呢?
那些人都是谁呢?
青衣对着她轻笑:“娘娘总算是回来了,奴婢为您留了德聚斋和三道街的美食,那两种美食一向是娘娘最爱吃的,娘娘猜想一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然后是七年在恨铁不成钢:“娘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懂不懂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道理啊?我不是说九皇子是黄鼠狼,我说你是鸡。也不对……”
弓婳眉眼带笑,眸底尽显春风。
“娘娘,此去可安好?若是可行的话,娘娘还是走的越远越好,有些事我不能直说,但是娘娘若是心中有数的话,自己如何抉择弓婳都会恭送您。”
之后是墨非钰。
他依旧是他的一身白衣,眉眼间是光风霁月,身后无数白云遇散离合。
他说:“本来有千般话语万种心境要同你说,只不过终于是没有机会了,我曾经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所以那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你很像我第一个爱过的女人,可你终究不是她。我和你走不到一处,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不让我们走到针锋相对的那一天。最后,我愿你此去珍重,能有一个后会有期。”
最后应当是墨非离。
他神色冷然淡漠,眼底冷彻孤绝,“我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你是什么人我调查的清楚,我从不曾污蔑过你,至于我……我的确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们立场不同,所以我无法做到包庇你。”
是的,这话是没错的。
理应是这样的。
他没有办法,他身上背负着的是东陵的宿命和天下,而并非是她一个人。
子民千万的性命和她一人。
虽然她并不曾做过。
不过……终究是没机会了。
云若烟被押上了囚车,离开的时候,那小侍卫倔强的站在门口处目送着他们离开,等
到车子走远了,几乎看不到踪影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疯狂的往前跑冲过去拦住了车。
“我只是和她说句话。”
他站在云若烟的面前,眼底通红,拿起少年人的委屈,是看着姐姐一样的撒娇式的委屈。
他问:“你真的是西凉人吗?”
云若烟老实的说:“我不知道,我出生了就和我娘亲分开了,以后也是我一个人在尼姑庵里和我师傅师姐生活,我不知道。”
“那你真的是内奸,向西凉蛮夷人泄露了我们东陵的事吗?”
云若烟轻笑了声,眼神灼灼发烫一般:“你觉得我会做吗?”
他们认识一周。
仅仅一周。
可是云若烟笑起来的模样和她的言谈举止,还有她神采飞扬的时候。
的确深入人心。
不知大起如何想的,小侍卫自己憋了半晌最后却委屈至极的说:“那你为什么不解释,你解释清楚就不用死了啊。”
死。
这个字是很遥远的,可是若是细想的话却是又好像真的近在眼前。
她轻笑起来:“别闹了,这种事这种时候哪里还会给我解释的机会?他们高高在上,他们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们说什么我都认了。”
小侍卫最后死活不肯让路,被那些当兵的生生拉开了,小侍卫眼看着载着云若烟的车马越来越远,黯然的张大了嘴巴想要叫什么,可是最后他也没有叫出声,只是默默的咬住了唇,咬的下唇都惨不忍睹。
小侍卫黯然回了牢房,领头的人看到他的难过,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九娘娘的牢房我特意没有清理,留给你去清理吧。”
也算是最后的一个念想。
小侍卫在云若烟的牢房里面翻到了一封信和云若烟头上的身上的所有首饰。
信上的字寥寥无几。
“若是我有一个弟弟的话,应该是很不错的。愿你今生幸福安康,有我保佑皆能遇难呈祥。”
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刑场上人满为患。
看笑话的居多,虽然他们并不齿西凉蛮夷奸细,但是自己也从别人的口中了解过云若烟,都觉得她不应该是那种奸细。
云若烟被人押上去之前被人拦住了。
是墨非离。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涌金莲长衣,眉眼淡漠疏离,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清冷。
如高岭之花。
云若烟轻笑,“九皇子来送我?”
墨非离点头,“此去安好。”
“多谢吉言。”云若烟缄默了一瞬,终于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眼睁睁的继续等着他在这里尴尬的尬聊了,她问,“九皇子没有什么同我说的吗?”
墨非离怔了下:“你要我说什么?”
云若烟也愣了。
确实,都到了这时候了,她就马上身首异处被之后的史官记载入史册怒骂冷嘲热讽,被人当成反面教材,被孩子编排进歌谣里取笑。
她整个人都要臭了。
她是注定了要遗臭千年的,还要在这个节骨眼里去听他说什么呢?
可是……
还是不甘心,从骨子里的不甘心。
云若烟看到身边看笑话的和指指点点的
人,那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恶毒和悲戚的同情。
他身后有青衣弓婳。
青衣眼睛通红应该为了她哭过了,弓婳虽然镇静可是对上她的眼睛还是带了点伤情的味道。
没见七年。
云若烟轻笑着问他:“七年呢,七年可回府中了?她该不会还记恨着我,现在还流落在外吧?”
墨非离愣了下,蹙眉道,“她不曾回来。”
云若烟哑然失笑,“果然是还记恨着我啊,真是个不乖的孩子,你说我都要死了,她还这般嫉恨我做什么呢。”
墨非离不说话。
云若烟看着他冷静的脸总是觉得自己可笑,分明是说好了要豁达一些,毕竟死了也并非是不好,万一她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呢。
不过……不甘心!
她终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接近于咬牙切齿的问:“九皇子,都到了这一地步了,你还不同我说什么吗?”
墨非离就像个木头站在原地,“说什么?”
“说你是不得已的,说你是为了黎民百姓才会选择去放弃我的,说你心悦我,你爱我,你舍不得我,说现在你都要难过的哭了,说你……”
云若烟的长篇大论在对上墨非离冷漠的眼睛后终于是彻底的绝望了。
她一声轻笑。
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本就是我的虚妄,我不想再执着什么了,哎……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她一连说好几句算了。
是在对自己还是在对墨非离说,一时她自己也没分清。
骇人的死寂里。
墨非离迟疑了一瞬,还是开了口,他声音很轻很冷,但是落在云若烟耳边,却是掷地有声:“你说错了一部分,我不是不得已,这件事是我做的,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不得已。”顿了顿他看到云若烟眼底的荒芜,自己心里也是微微刺痛,他长叹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但是我心悦你,爱你,并且现在难过的要哭了,却是真的。”
云若烟想了想突然觉得心里满足。
也许……这就是傻吧。
她说:“够了够了,这就够了。”
墨非离从一边端过来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了云若烟:“干,此去山高水长,好生珍重。”
云若烟颤着手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把眼角处的酸涩也尽数饮下。
她说:“你也是。”
春去秋来好似一切都没有变。
世界别来无恙。
春暖花开,却开了遍地狼烟。
一杯酒敬过往。
一杯酒敬来生。
云若烟睁大了眼睛环顾着人群。虽说是她不再怨恨这一切了,可是真真正正的到了现在的这一切,她又眷恋这世界上的一切——
早春的新芽,晚春的桃花,夏天的西瓜,盛夏的石榴,初秋的菊花,深秋的落叶,霜降的雾气,深冬的寒梅。
她眷恋着。
还有街角处的槐花树,三道街德聚斋的美食。
还有香醇可口的梅子酒。
可现在……
好像都与她无缘了。
手起刀落。
四周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