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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或许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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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说实话朝妄一直不曾觉得自己做错了,他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千江,无论忍辱负重或者卧薪尝胆,甚至于后来不得不把千江推到风口浪尖上,也都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直到若干年后,他也走到了黄泉边上才发觉到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是错的有多离谱。

    碧落黄泉处总是有不少的灯,一盏一盏都是由着路过的鬼灵拿着家人烧的灯来走的,毕竟这里太过黑暗,若是没有灯的话,很容易会栽倒摔倒或者崴了脚。

    风燃万盏灯。

    然后朝妄就感觉自己这几天里,夜夜做梦夜夜噩梦。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或许……他就已经死了。

    按理来说鬼是不会做梦的,可是他一闭上眼就是梦,一梦便是一生。

    有时候是铺天盖地的雾气,他走不过去却也躲不过去,看不清却也闭不上眼睛。有时候梦里是一片茫茫雾雨,简单的抄手游廊和水榭楼台只因了一个千江就日日欢声。

    有时候是彩色的。

    有时候是白色的。

    一切都毫不意外的停在最后的血色中……

    如是结局。

    今天的这梦里面依旧一片浓雾。

    浓雾缓缓缠上他的身子,然后蒙上了他的眼睛,大雾遮眼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雾气终于是松开了他的眼睛。

    浓雾中,他隐隐的看到有一女子站在迷雾尽头,她握着一把长剑,此时缓步自雾中走来。暗香浮动,灯影恍恍僮僮,迤逦了这百年的业障。

    头上的花开的热闹,一簇一簇堆放在枝头,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白色的衰败的落花。他背着剑走过,不染一尘的白衣也染了这一路的花香。

    这是在梦里。

    也是在黄泉。

    这花理应是彼岸花曼珠沙华才对,可这里的落花……

    他蹲下什来捏起一朵。

    这花分明是玉兰花。

    朝妄想叫住她,可是抿起唇才想起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

    于是他只能叫:“喂喂喂,前面封了路了,那是阎王老子的地,你就别凑热闹啦。”

    他从来不曾这么说话。

    向来说话也会说的波澜不惊且闲适淡淡。

    内敛沉稳。

    可今天他实在是有些累了。

    白衣女子没有停下步子,甚至连片刻失神也未曾有。

    朝妄伸手想抓住他,可是她就像天上星辰,可看不可触。

    那人居然在他眼前散了。

    支离破碎化作点点萤火,再无踪迹可循。

    此时,起更人缓慢沉重的声音响起:

    “都别停,停了入不了生死门,入不了生死门无法真的跨越生死看透轮回啊,小心变成孤魂野鬼凄苦永生……”

    朝妄故作无奈的耸肩。

    撞了撞起更人的肩膀,声音却像是裹了层蜜:“我说你啊,天天都这么吵,哭丧着脸好像谁欠你钱似的,你就不能打起精神来?”

    起更人愣了下:“死人的事难不成还要欢欢喜喜?”

    “那可不是?”朝妄抿起嘴笑,他难得会这么笑,而一旦这么笑了,便会露出小小的虎牙来,显得有几分的可爱,“下次来你就打鼓敲锣着来,他们会以为你转性了,心里惊惧不已,当然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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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起更人对着损人不利己的办法嗤之以鼻:“那我怎么没吓着你,如果这个办法真的有用的话,你怎么还不去投胎?”

    “我?我要等人哪,我跟她有诺在身。”

    “天天苦大仇深的等人,你一个刚好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少年年纪哪来那么多诺可践?”

    “这……还偏偏有一个。”

    “……随你去吧。”

    朝妄双臂环胸看着起更人赶了一群鬼灵回去,又哼起小曲来。

    眼底的黯然无人可窥见。

    是啊,旧诺怎践。

    虽然只是他一人的诺。

    朝妄骂骂咧咧说也没人给自己烧纸烧灯,害得自己死了也没东西吃,也没灯来照明,害得他已经走了一段路而已就摔了三次了,其中还有一次一脚就踩在了一个骷颅头上。

    他差点叫出声。

    后来想了想,他自己也是个鬼,好像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一转眼,他却是又看到那浓雾里走来的人。

    她的白衣清朗出尘,她的长剑剑镂霜花。

    朝妄不由得屏气凝神,直到女子手里握着剑哼着小曲最后缓缓停在自己面前,朝妄才终于是看清了她的脸。

    像是一眼万年。

    业火燃烧殆尽,女子也终于摆脱了那业障从最深处的地狱走出。

    光阴书未曾写下她,这世间就真的不曾有过她似的。

    朝妄呼吸一烫,竟是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喉间哽着一口气血,他只能颤声的叫出那个他日思夜想却也不能挂在嘴边的名字:“千江。”

    滚烫滑过心口留下一道疤痕。

    他抿紧了唇,眼睛瞪大,似是要哭。那是少年人的委屈,一举一动都画在脸上。

    他很少会哭。

    这么多日日夜夜根本睡不着的年月里,他翻来覆去,心口的伤和腿上的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可他从来也不会哭。

    很少哭。

    他也只在她死的时候哭活一次。

    “嗯?朝妄吗?”女人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像裹着一层蜜糖,去春风化雨,“是你吗?”

    朝妄无言,伸开右手捧着半张脸无声的哭,泪水滑过指缝,渐渐落入尘埃,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你怨我吗?”

    女子愣了愣,随即抬眼轻笑:“恩怨诸多,是非诸多,最后终会来到黄泉门口,谁同谁都没了区别,我自然是谁也不怨了更何况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很多年了,我日日都在这条路上徘徊也回不到原点也改变不了结局,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朝妄五味杂陈。

    片刻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他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回过神来,却是发觉那人一声宠溺的笑后随即又转身朝着自己后面走去了。

    她和起更人身后的鬼魂站在了一处。

    最终,她不过跟自己说了这寥寥数语。

    这才最是恶毒。

    朝妄想,你不恨我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你谁都不恨了,那是不是我在你生命中,也不过只有一个无足轻重的“恶人”?

    可我杀人无数诸恶不避,确有片刻是想着和你过一生的。

    我也是有心的。

    并且……

    我没

    错,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啊。

    第二日夜深,朝妄的梦里依旧是寂静无声。

    不过朝妄发现自己终于是没有在大雾遮眼的环境中了。

    这是御花园的秋千坠。

    椅子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红绫千层迎风而动,灯火阑珊中,朝妄看到她隐隐卓卓的影子。

    她喝醉了酒,手里提着一盏灯。

    因为他眼前的路都是黑的,没有光亮根本看不见,中间好几次都差点摔了,最后他终于是借着灯的光亮摸索上自己熟悉的方向,朝她走了过去。

    稀薄的光影在十里缟素的夜下格外的张扬,火红的灯笼掩了这四周一片凄清冷清的一夜冰冷。

    朝妄慢慢的停在她面前。

    伸手的那一瞬间他看到自己的手极速的变小,最后悄无声息的变成了小孩子。

    声音甜腻腻的,平白无故的少了暴戾和内敛沉稳,带了撒娇无赖的味道:“我的名字是朝妄。”

    女人听到这话回头,露出孤艳精致的一张脸,像是那话本里走出来的仙人。

    “我知道啊。”

    “我一直都知道,星辰是星辰,你是你啊。”

    于是,梦终是醒了。

    再没执念了。

    耳边传来谁一声尖细的怒吼:“醒来——”

    朝妄吓了一跳,挣扎着一下子就从梦魇中挣脱开来,他这才惊觉自己居然是在自己的这座小庭院里,身边正站着一个老婆婆。

    她拄着一根竹竿,竹竿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地面,发出尖细而刺耳的声响。

    半晌他皱起眉。

    “你是谁?”

    老婆婆抬眼看他一眼,古水无波的眼底却荡起了一层波澜,看不清其中色彩,但是却知道不是什么好的。

    她皱眉道:“总算是醒来了。”

    放下了竹竿,她跑到桌子旁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片刻后才轻声道:“你陷入了一个人的梦魇里去了,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我就一直在这敲打着地面叫你。”

    梦魇?

    朝妄伸手揉着眉心。

    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过了须臾,他慢慢的抬起头,像是不可置信的:“你刚才说我陷入了梦魇?”

    “对。”

    梦魇是一出好东西。

    只能是梦魇的创造人愿意且知晓那人的生辰八字,便能入他的梦里拉入自己的梦魇中去。

    那么他想。

    他刚才梦到的到底是自己的一时红尘发梦还是千江回来了呢?

    许久后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抬眼望向窗外的风起云涌,看到一支枯枝蜿蜒着透着窗户延伸进来,仔细去看全是了无生机的。

    他又怅然道:“梦魇……有她在也好。”

    他没空去想太多。

    而是再闭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睡过去就好像是很久很长时间都再也没能睁开眼。

    老婆婆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再陷入梦魇中去,就算是大罗神仙可也救不了你了啊。”

    朝妄听见自己的声音。

    波澜不惊却又淬着笑,带着些许的甜蜜。

    “不用救了,或许我早就应该跟着她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