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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出京城没一会儿便停下了,张尔蓁被颠簸的难受,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屁股撕心裂肺。马车停下了,终于舒服了会儿,外面传来守卫粗犷的声音:“马车里的人出来,有人要见你。”
金秋很利索的打开帘子,张尔蓁皱着眉头向外看去,正瞧见一脸担忧长眉入鬓的孙柏坚。
“你有话快些说,咱们还要赶路,皇命不敢违抗。”声音粗狂的守卫往后退了两步,握紧腰间的长刀目不转睛的盯着孙柏坚。孙柏坚不理会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盛满了忧虑,一缕长发散在鬓边,在夕阳的余韵中拉出很长的身影,张尔蓁没心思看这一幅美男夕阳图,她有些难受的揉着腰问道:“你……来干什么?这儿已经是城外了,你还是回去吧,别人瞧见了也不好。”
“蓁蓁,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真后悔,那日我就该带你走的。”孙柏坚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一脸冷漠的张尔蓁心痛不已,他难得见到她,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不待见他。
张尔蓁无声的笑笑,“你专程追过来就是说这个?”
自然不是!孙柏坚准备了很多条路,甚至还有和蓁蓁远走高飞的打算,可瞧着张尔蓁明显不会跟他双宿双飞,他心一硬,取过一旁的生民怀里的大包袱,道“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你路上用得着。蓁蓁,别这么看我,我从来也没想过要跟你作对。”孙柏坚依然是个贴心细心的男子,他往车上扔过来的大包袱软软的砸在张尔蓁怀里,张尔蓁抱着这一坨软绵绵的细软心情很复杂,她终于还是开口道:“谢谢你,谢谢你来送我,你快回罢。”
“蓁蓁,你等我去接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孙柏坚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尔蓁抱紧怀里的包袱,大声喊道:“……你也要好好的,我们才能再见面!”
在张尔蓁的眼里,孙柏坚从来没有这般潇洒过,他背对着张尔蓁伸出白玉般修长的左手,轻松洒脱地挥挥,暖风吹起他白袍上绣着的翠竹,生动的便像一幅绝美的画卷。
直到孙柏坚消失在视野里,张尔蓁才轻叹道,再见了,柏坚哥哥。
又要启程了,张尔蓁有了软和的坐垫和靠枕,终于可以眯着眼睛舒适地感受新的旅程。她这十几年里,去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人,匆匆而过的许多人现在都已经渐渐模糊了。这大概就是人生罢,匆匆往往,来来去去,张尔蓁很乐观的想着这一趟“旅行”,会不会继续认识新的人。
此去安徽凤阳,没有所谓的怜香惜玉,也没有特别照顾,张尔蓁同志享受到的唯一待遇便是比外面骑马的士兵们多了一个棚。此次士兵的统领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黄大人,真正是个粗犷的汉子,奇特的就是面上干净,没有统领们都有的大黑胡子。到点吃饭的时候黄大人会叫手下盛上满满一大碗咸菜,上面盖着三个硕大的白面馒头。张尔蓁并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这吃食也不错,可也架不住不给水喝,金秋银秋吃的都噎得慌,连连帮着拍后背。张尔蓁便想要点水喝,可黄大人大声喊着:“你再忍忍,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水,下一站再去弄水。”
可张尔蓁分明看见他方才才喝了一口水,那个巨大的水壶里不是还有吗?
张尔蓁直勾勾的盯着黄磊的水壶,再迟钝的黄磊也意识到了,大咧咧道:“你想喝这个?你要是不嫌弃咱们是粗人,我这就给你喝了。”
张尔蓁知道这个黄大人是个好人,可还是有些不爽的一把放下了帘子,怪什么?是自己瞎矫情!看着不断捶胸口的金秋,张尔蓁只好劝她少吃点,下一站再吃吧。
士兵们的速度比起张尔蓁自己的游山玩水自然快上很多,从京城到安徽凤阳,一千多公里的路程,黄磊大人粗着嗓子对张尔蓁道:“咱们要抓紧时间,争取用五天给赶到。所以你们要忍着些,路上颠簸也是没法子的事,忍忍就过去了。老黄是个粗人,得罪之处就多多包涵罢。”
这几天对于张尔蓁来说是很难忘的回忆,吃在马车里,用在马车里,睡在马车里,幸好是在夏季,如果是在冬季,想必感觉会更加难以忍受,估计也太冷了。这是张尔蓁的自我安慰,其实夏日的小马车里又闷又热,穿的衣裳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没法洗澡,也很少洗脸,喝水也受到限制,这感觉很糟糕。张尔蓁自己身体素质很好,就是被颠的哪都疼,银秋就惨了些,第四日的时候便感染了夏季风寒,微微咳嗽嗓子还有些沙哑,这可急坏了金秋,若是银秋传染了侧妃可怎么是好?可马车只有一辆,总不能把银秋撂下不管了,
“大人,这个丫头生病了,您看能不能找个郎中拿点药吃?”这是张尔蓁说的。
“大人,银秋病了,您看能不能单独给她置个小马车?”这是金秋说的。
“大人,我不能再呆在车里,我可以跟着马车走的。”这是银秋说的。
黄磊思考一番,便喊下一个小卒拉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哪个染了风寒的来骑马,出点汗就好了。咱们还要赶路,若是遇到村庄了就治治,若不是遇不到就只能硬扛着了。这个地方常有山贼出没,咱们抓紧赶路,遇到他们可就麻烦了。”
张尔蓁是经历过山贼的人,看着这茂木丛生的悬崖峭壁便想到了当年害金芷娘自杀的那群土匪,她催促黄大人赶紧启程,银秋还是要留在车里,在外面不安全。金秋撅着小嘴有些不乐意,银秋便让自己离得侧妃更远些,不敢咳嗽也不敢大声呼吸。
张尔蓁想着便是再大胆的山贼也不敢拦朝廷的人马,更何况他们这一队人马看起来就很寒酸,没银子更没金子。可如此穷乡僻壤的交界处难得迎来一队人马,张尔蓁还是小瞧了山贼的贪婪和饥渴,当外面传来一阵“丁当”的打斗声时,金秋和银秋忙一左一右护住张尔蓁,张尔蓁反倒镇定下来,她撩起帘子悄悄往外看,四面八方涌来的麻布装的山贼们举着大刀前赴后继,黄磊左一下右一下还不忘大喊:“护住车马!小贼们,爷爷的马车都敢拦,是不是没打听清楚爷爷外号就叫‘剁爷’!剁你娘的!”
“兄弟们!这是朝廷走狗,杀啊!能杀一个咱们就赚一个啊!”头上裹着黑布条子的大汉一刀砍向一个士兵,士兵应声倒地,鲜血喷出来溅在山贼的脸上,张尔蓁惊悚的看到那个粗壮的露着胸膛的壮汉山贼大笑着舔舐着嘴角,似是在品尝一道极致的美味。张尔蓁视野范围之内皆是山贼,乌泱泱的像是一大群蚂蚁般涌来。黄磊也察觉出大事不妙,大喊道:“准备好!骑马准备逃!”
这条土路上黄土翻滚,像是刚刚绽放了无数礼花的夜空看起来灰蒙蒙的,张尔蓁看见路的那头穿着简陋衣裳的山贼们举着大刀“啊啊”的跑过来,然后听到金秋哆嗦着道:“侧妃,如果他们把咱们撸了去,咱们该怎么办?”
“如果真到那时候,当然还是要努力活着。”张尔蓁很镇定,她看见那个山贼大汉举着大刀嘶叫着砍过来,直直的逼近小马车。张尔蓁放下帘子,拥住金秋银秋道:“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黄大人才有二十人……”
“没事的,没事的……”张尔蓁记得朱佑樘说过,会派人来保护她。不知道朱太子百忙之中,还记不记得这个承诺……
为着安全起见,张尔蓁没有再撩帘子往外看,外面厮杀声伴着扑通的倒地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有远有近,有刀器碰撞声,有如砍菜切肉声,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声音渐渐小了,没有土匪们哈哈大笑的胜利声,张尔蓁才敢再撩起帘子去看,战况已经发生了改变,黄磊捂着一条臂膀正包扎着伤口,士兵们也在清理战场,远处近处横七竖八的散乱着山贼的尸体。
黄磊看到张尔蓁出来,扯着嗓子哈哈大笑:“这伙毛贼,看到咱们来了援兵,一个个跑的比兔子都快!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我就要杀他个精光了,哈哈!”大约是笑的过于欢快了,扯到了伤口发出“嘶”的哀嚎。
“刚才有人来帮咱们了?”张尔蓁没有看到活的山贼,也没有看到一个陌生的友军,有些疑惑道。
“可不是咋的!后头又来了一群人,捂着口鼻,老黄我还以为又是山贼!那伙人少虽少,但是身手是一顶一的好,杀起人来利索,来得快走得也快,老黄我还没得及谢谢他们呢!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大胡子,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黄磊是个粗人,想不起来便也不再想,张尔蓁却猜到他口里那个大胡子很有可能便是裘二爷。张尔蓁朝绿树成荫的远处看去,似乎看见了一双双精明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大人受伤了,要不要找个地方修养一阵再赶路?”
“老黄没那么娇气,咱们明日就该到了,把你送到地方了,老黄还要赶着回去复命,耽误不得耽误不得。”黄磊简单的包扎完毕便去清点人数,原本二十人的小队被山贼杀了五个,受伤了七个,黄磊一一挨着检查手下的伤势边叹息边骂道:“这帮该死的毛贼,连朝廷的队伍也敢下手,待我下次非剿灭了你们不可!该死的!”
张尔蓁瞧着这一时半刻也走不了,就去喊金秋银秋出来透透气,尤其是银秋,经过方才那一场惊吓,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黏答答的更容易加重病情。金秋银秋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惨烈的杀人现场,吓得哆嗦着身体靠近张尔蓁,张尔蓁正色道:“咱们这趟来不是享福不是舒服,日后说不准受罪吃苦的日子还多着,你们这般样子可如何是好。”